5 現身

雖然北營就在京城,但明德帝為了鍛煉安熙寧,下令讓他北營之中與将士們同吃同住,無事不得進宮。

可話是這麽說,明德帝畢竟是愛子心切,許了小硯臺随身照顧,也能讓他少受些苦。

簡單收拾了下東西,待明德帝诏令一下,安熙寧便帶着他的子畫和貼身太監小硯臺去了北營。

将住的地方收拾好後,小硯臺苦了臉:“殿下,這裏都沒有浴桶。”

想來也是,軍營裏都是些大老爺們,有誰會矯情兮兮的特意打水來沐浴,不是跳進附近的河裏沖下就是拿個大水瓢往身上沖。

幸好安熙寧前世習慣了行軍打仗,而且也不像別的皇子那般精貴,對這些小事全然沒放在心上,找了面牆将畫卷挂上,便怡然自得的欣賞起來。

“末将何志遠求見五皇子。”

門外響起一漢子的粗嗓音,小硯臺去開了門後,就見一絡腮胡,皮膚黝黑的粗壯男子立在院中。

“這位大人,裏面請。”小豆子避開身去,将何志遠迎進了屋。

“末将何志遠,現任守備一職,見過五皇子。”

“何守備請起,不知此時來找本殿是有何事?”

安熙寧不冷不熱,态度恰到好處。

“嚴參将聽說五皇子駕到,為表歡迎,在大營中為您安排了場接風宴,特命末将前來邀請。”

何志遠态度不卑不亢,卻聽的小硯臺皺了眉。

那嚴參将不過三品官,如今殿下駕到卻不親自來迎,簡直就是無禮。

安熙寧踱步到桌旁坐下,拿起小硯臺為他沏的一杯茶,輕呷一口後才慢悠悠道:“離宮之前,父皇曾告誡我要好好在北營鍛煉鍛煉,絕不能搞特殊,尤其不能仗着皇子的身份給嚴參将惹麻煩。”

“陛下英明,體恤衆将。”何志遠道,他神情恭敬,但說出的話卻絕不客氣。

安熙寧輕蔑一笑,繼續道:“因父皇聽說嚴參将敬忠職守,廢寝忘食,因而讓本殿不可随意打擾,原本殿也是不信的,但今日來了這北營,這半天都不見嚴參将人影,這才真信了。”

何志遠額頭冒出了冷汗,這話聽着就是指責之語,忙跪了道:“末将這就去将嚴參将請來。”

未過多久,一身戎裝的嚴參将便過了來,四十開外的年紀,虎背熊腰,身上的兇煞之氣甚濃。

“五殿下,末将公事繁忙,有失遠迎,望殿下莫怪,現末将吩咐下面備了酒席為殿下接風,您可千萬要賞臉。”

安熙寧端起一副笑臉,将躬身而拜的嚴參将扶起:“怎敢勞煩嚴參将親自來請,本殿實是過意不去。接風一事就一切從簡吧,本殿來這北營就是與各将士同甘共苦的,可不能搞特殊,嚴參将你可知曉?”

“末将知曉,”嚴參将咬牙,“五殿下果然深明大義,堪稱我輩楷模。”

一頓接風宴吃的衆将領食不知味,這五皇子一來本想給他個下馬威,讓他知道知道這北營當中到底是誰說了算,結果卻被反将了一軍,怎能甘心。

安熙寧倒是暢快了,酒席中與嚴參将你來我往一番後穩穩占據上風,又以熟悉環境為由,讓何志遠帶着逛了遍北營,并一一介紹了相關的構成與人員編制。

不出一月,安熙寧便跟北營下面的兵将們混成了一片。

他重生之前有過好幾年的軍旅生涯,最是懂得如何與底層的士兵相處,雖身為皇子,但生性灑脫,從不記仇,又有些真本事,因而很受下面人的敬重。

一日,安熙寧正跟三個把總過招,他武藝高超,一柄長劍舞的密不透風,沒過幾招便讓對手俯首認輸。

一粗壯男子上前抱拳道:“殿下真是好身手,我等幾個自愧不如。”

他雖戰敗,臉上卻沒沮喪之色,反而鬥志昂揚,神情坦蕩。

其餘兩人也上前認輸,四周圍着的士兵皆歡聲而呼,氣氛一時熱到了極點。

“都圍在這兒幹什麽?不去操練卻在這大呼小叫,當軍營是菜市場?”

何志遠粗着嗓子從遠處走過來,臉上陰雲密布,顯然心情極差。

周圍的士兵三兩成團,眼神忌憚,卻都沒有離開,幾個把總抱拳向他見禮後退到了一邊。

安熙寧見此有些不悅,淡淡道:“何守備,這些士兵是來觀摩本殿與幾個把總過招的,并非在此吵鬧。”

“五殿下,”何志遠拱手,“您雖貴為皇子,但既然來了這北營,就該守這北營的規矩,不能為了顯示自己的武藝就耽誤了将士們的操練,想必皇上也不願看此情形吧。”

“何守備此言差矣,現本就是休息時間,何須額外操練?再則,觀摩他人對練也是學習的一種,何守備可不能狹隘了操練的真意。”

“殿下果然巧舌如簧,既然如此,末将倒想領教領教殿下的高招,也好讓這幫士兵學習學習。”

何志遠曾受嚴參将大恩,因見安熙寧來了北營之後大削了嚴參将的威信,心中十分不爽,又見今日他在衆兵将面前大出風頭,心中不憤,就想仗着自己武藝高強,好好煞煞這五殿下的威風,因而才會出言挑釁。

“哼,”安熙寧随手挽一個劍花,哂然而笑,“你要戰,那便戰,何守備,請予賜教。”

“好,痛快,五殿下,你可要當心了。”

何志遠接過随行小兵遞過的長槍,叮的一聲,與安熙寧的劍對在一起。

何志遠能既然當上守備,手上功夫定是不差,他基本功紮實,臨場經驗又豐富,一開始便掌握了戰鬥節奏。

但安熙寧也不是個好相予的,他雖然對敵經驗不如何志遠,但勝在身形靈活,內力深厚,沒過多久便奪回了主動權,打的對方節節敗退。

沒過多久,何志遠額頭上便冒出了冷汗,他不曾想在宮中養尊處優的皇子竟也有此功夫。

原先安熙寧大敗三個把總時,他還以為是底下的幾人顧及他的皇子身份而故意放水,但現在看來,這五殿下還真有幾分真本事,不,或許比他想的還要厲害幾分。

安熙寧趁何志遠近身之際,故意賣了個破綻,那何志遠果然上當,向他左側攻來,安熙寧随即轉身,一個偷空将他擊倒在地,長劍一送,抵住了他的喉嚨。

何志遠臉色漲紅,驚懼不定,一雙虎目瞪的老大,不敢置信自己竟敗在一個毛頭小子手上,周圍的士兵面面相觑,皆不敢呼好。

安熙寧傲然挑眉:“何守備,現在你是服還是不服?”

“服,我服!”何志遠咬牙切齒,本想起身再戰,無奈場中觀看者甚多,此時耍賴怕會名聲掃地,只好恨聲認輸。

安熙寧利落收劍,心中不無得意,伸手去扶地上的何志遠,卻被他避過,自己爬了起來。

“五殿下,末将有事,先行告退。”

何志遠心有不甘,也不等安熙寧同意便大步離去,留下身後的一片歡呼聲。

日薄西山,安熙寧受完衆兵将的追捧,心情愉悅地回了屋。

“告訴你小豆子,本殿下今日可威風了,打的那何志遠滿地找牙,那個舒爽。”

“殿下真厲害。”小豆子真心贊道,順便為自家主子沏上一杯熱茶。

“那可不就是。”安熙寧眉飛色舞,就差再次演示一遍,随手拿過桌上的茶杯就喝。

“殿下!”小豆子驚叫出聲,要阻止時已來不及,就見自家殿下一口熱茶噴出,臉已漲得通紅,可不就是樂極生悲。

“殿下,您要不要緊,小豆子給您去請軍醫吧。”

“不,不用,給我拿杯冷水去。”

安熙寧口齒含糊,舌頭上火辣辣地疼,待将小豆子拿來的冷水含住後才稍微緩解了點。

晚飯自然是吃的無滋無味,安熙寧基本是靠吞的,連柔軟的米飯吃在嘴裏都如沙礫般粗糙。

今日的興奮早就沒了,洗漱完後安熙寧便早早地去了床上躺着,如往常般将畫卷打開,開始了每晚的唠叨。

“子畫,我今日可強了,三個把總聯手都沒能贏過我,後來還打敗了來挑釁的何志遠,你都沒看到,他輸了時那難看的臉色,樂死我了。”

安熙寧自顧自地傻樂一會後又委屈兮兮地開口:“傍晚喝茶時把舌頭給燙了,痛死我了,子畫,我要求個親親當安慰。”

靜默片刻,他又賊兮兮笑開:“子畫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那相公我可就不客氣了,嘿嘿。”

噘着嘴一口親在畫中人的臉上,安熙寧心中美的冒泡,一把将畫紙摟在胸前:“子畫,你真好,今晚我也要陪你一起睡。”

夜色漸沉,屋內恢複了一片寂靜。

挂在牆上的畫無風自動,散發着幽幽的光。

黑墨勾勒的線條慢慢從紙上剝離,一縷縷地彙集到地面上,最後現出一個身着白衣的俊逸男子。

那男子也不說話,靜靜地負手而立,一雙美目冷冷地盯着床上熟睡的青年。

哼,無知的凡人,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輕薄本仙,今日不給你點教訓,還當本仙好欺負。

心念已起,只見他指尖微動,一道白光向床上襲去。

白衣男子嘴角微挑,明日,可有好戲看了。

一陣風過,床前已空無一人,随之那畫卷之上又重新出現了白衣男子的形象。

第二天一早,小硯臺進屋準備伺候自家殿下洗漱。

床上未拉簾子,可以清楚的看到熟睡中的五皇子,他側着身,面向着門的方向,一臉的舒展。

小豆子卻肝膽俱裂,手中的臉盆随之掉到了地上,任水濕了他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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