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蜀郡,廣都鎮。
蜀軍大營。營帳內,于夜風躺在榻上,已經昏迷一天一夜了,依然沒有醒。顏宜語看着臉色蒼白的他,眉頭緊鎖,目光微斂,眼底一片深沉。顏宜語微嘆一聲,換了條冷帕子敷在于夜風滾燙的額頭上,看到他滿身的傷,又想起那晚突破重圍的慘烈。
那一晚……
一衆人行至黑龍沼,天色已晚,附近沒有人煙,衆人只能夜宿于一片樹林之中。正值七月十五,鬼門關大開,卻見不到月亮,林子裏又有霧氣,總讓人覺得陰氣森森的。有人不滿起來,要求換個地方休息。
王一寶笑着擺擺手,“這裏人煙稀少,再往前還是要宿在野外。大家放心,咱們王家跑商的,經常從這片林子走,安全的很吶。”衆人無法,只得各自生起火堆,三三兩兩地圍坐在一起,吃着自帶的幹糧。
顏宜語和于夜風對視一眼,顏宜語低聲道:“讓大家把玉葉百草丹服下,想辦法騙李承恩也吃一顆。”于夜風颔首,自己往嘴裏塞了一顆藥丸,又朝着李承恩走去。片刻後安排妥當,二人靠在一顆樹下休息,卻絲毫沒有放松。于夜風的手始終按在腰間,那裏藏着淬了毒的暗器。
忽然間,響起一陣撲楞撲楞聲,幾只黑色的大鳥撲打着翅膀飛向夜空,突兀的聲音顯得有些詭異。
顏宜語眼神一凝,迅速掃向四周,接着猛地站起來,王一寶不見了!于夜風也發覺不對,立刻和顏宜語背貼背站在一起。其餘衆人發現他們的動作,紛紛投來目光。有武功深厚的,在剛剛黑鳥驚飛的時刻,便也察覺不對,此刻已經有人拔出劍來。
“那個王一寶不見了!”有人喊了一聲,這下衆人都察覺出蹊跷。
“啊——”一聲慘叫響起,丐幫一個年輕弟子倒在地上,看上去毫無異狀,有人上去摸了鼻息,卻已經身亡了。
“有埋伏!”衆人紛紛亮出兵器,眼神四下搜索敵人的藏身之處。天色太暗,又是在樹林裏,什麽都看不見。
撲通,又是一個人倒在地上,死了。
“什麽人藏頭縮尾!有本事出來!”
沒有人應聲。
接二連三的,片刻間又倒下去七八個,全都是各門各派的年輕弟子。萬花谷主東方宇軒仔細檢查了一具屍體,發現這些人都是被細如牛毛的針射殺的,細針淬了巨毒,整個沒入體內,不把皮肉挖開根本察覺不了。
如此顏宜語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武功越高,用以制出的毒人威力就越大,而毒人制作不易,所以他們只打算留下功力深厚的各派掌門,至于他們帶出來歷練的那些年輕弟子,自然是殺了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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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純陽掌門李忘生左手拉開一個弟子避開毒針,右手擡劍橫掃,一招四象輪回朝着前方幾個樹掃去,剛剛那毒針便是從這個方向射來的。那幾棵樹并不多粗,以李忘生的功力,這一劍掃出去,都應該被懶腰斬斷。然而那幾棵樹卻只是晃了晃,李忘生臉色大變!內力在流失,他試着運了運氣,只剩下不到三成!
“我們中毒了,使不出內力!”顯然其他人也發現了這個問題。這些衆人一下子砸開鍋來,這麽多頂尖高手,有埋伏并不可怕,但失去了內力,就只能仍人宰割。
“這裏是黑龍沼,難道五毒搞的鬼?!”中原很多門派并不清楚天一教和五毒的區別,把他們都當做五毒。
又有人道:“王一寶不見了,是天南王家的陰謀!把他抓出來!”
“到底是什麽人,有種出來一戰!”
衆人叫嚷着,這期間又有不少年輕弟子被殺,毒針太小,敵人顯然也不是泛泛之輩,這些弟子雖然在門派中都屬優秀,但這情形根本躲不開。衆人明明知道敵人就在附近,卻無力還手,連敵人的影子都看不到,一時間十分憤慨,憋着氣都不知道怎麽發洩。
“大家都冷靜一點。”少林方丈發了話,“依老衲看,敵暗我明,此地不能久留,還是先出了這片林子再說。”
衆人紛紛點頭,如此一來也不必去什麽屠龍大會了,于是都掉頭往回走。大約走了一刻鐘,衆人又發現不對,“怎麽好像在原地打轉!”“是啊,這地方剛才來過,難道鬼打牆!”
于夜風和李承恩都走在顏宜語身側,一左一右的保護她,于夜風有些微慌,“主人,怎麽回事?這林子有古怪,怎麽會走不出去?”
顏宜語皺了皺眉,她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閣羅鳳,“是奇門遁甲,他們想困住大家。”說着看向李承恩。李承恩出身軍隊,身為将帥,行軍打仗,排兵布陣,對這些也有不少了解。
李承恩點頭,神情有些疑惑,小聲問道:“公主,為什麽我沒有……”
“先離開這裏,”顏宜語打斷他的詢問,“其餘的稍後再說。”
依舊在原地打轉,活着的人越來越少,已經比來時少了将近一半。敵人并不急着一下子消滅很多人,而是一個、一個的命中目标,像是一場有秩序的,不緩不慢的屠殺。各派掌門還算鎮定,但弟子們顯然都慌張起來。他們都是門派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然而這種情形下只能被當成靶子,任人宰割,舉着武器的手不住的發抖,腳下步伐已亂,驚慌戒備地不停左看右看,害怕下一根毒針就會朝自己飛來。
“啊——!”一聲嘶吼猶如鬼叫般從一個霸刀山莊弟子的口中傳出,只見那人扔了手中的彎刀,毫無章法地向前沖去,似乎已經被吓破了膽,神志不清起來。霸刀山莊的莊主臉色很不好看,有弟子想去把那人拉出來,被他制止了。
這是一片吃人的樹林,這種時候脫離人群,只會死得更快。
天策府也折損了不少人馬,顏宜語手裏的劍握得死緊,手心被劍柄上的花紋隔得生疼,事态已經脫離了她的控制,側頭對李承恩道:“能不能破陣?”
李承恩面色凝重,“屬下找不到生門,但是可以避開死門。”
這個時候已容不得多想,顏宜語眸色沉了沉,當機立斷,“召集我們的人手,避開死門,強行沖出去。”于夜風和李承恩同時看着她,神色中都還有些猶豫。找不到生門強行破陣,就算避開了死門,一樣非死即傷。
顏宜語明白他們的顧慮,堅持道:“總比留在這裏好。”
…………
“公主。”營帳的簾子被掀開,李承恩走了進來,打斷了顏宜語的回憶。
“什麽事?”顏宜語揉了揉眉心,依然低頭看着于夜風,背對着李承恩。于夜風昏迷了十幾個時辰,她也幾乎一直沒有休息。那日他們拼盡全力才沖去陣去,于夜風為了保護她幾乎九死一生,李承恩也受了重傷。他們逃至融天嶺,又被追上來的南诏劍神所阻,幸好劍聖拓跋思南恰巧路過此地,救了他們,才得以脫險。于夜風奄奄一息,卻始終撐着一口氣,及至進了蜀郡,借住在駐紮于此地的蜀軍大營,才昏了過去。
“李複參見公主。”又一個聲音響起。顏宜語有些驚訝,轉身擡頭道:“師父。”
“不敢。”李複微微欠身,面色疏離,“李複當不起。”
顏宜語心中微嘆,也沒有堅持,問道:“那麽……李大俠,你怎麽會在這裏?”
“劍聖傳信告訴我的。”李複答道,“他本來也是去參加屠龍大會,卻在路上有事耽擱幾天,他才會在融天嶺遇到你們。”
顏宜語沒有再說什麽,回身又給于夜風換了條冷帕子。片刻後,李複對李承恩道:“李府主,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對公主說。”
李承恩詢問的看着顏宜語,顏宜語點點頭,“你也傷的不輕,下去休息吧。救人的事稍後再說。”李承恩這才告辭出了營帳。
顏宜語問:“李大俠想說什麽?”
李複定定地看着她,道:“公主早就知道屠龍大會的陰謀。”
顏宜語自嘲一笑,“我若早就知道,又怎麽會讓阿風變成現在這樣。”
“那是因為公主太高估了自己。”李複面色微沉,一字一句道,“山河社稷圖的事公主很清楚,又為什麽要去屠龍大會?為什麽其他門派都中毒失去了內力,只有淩枭閣和李府主無事?公主早有防備,玉葉百草丹能防百毒,只有公主手裏才有,不是嗎?”
顏宜語見他已然都知曉,沒有再否認,淡淡道:“我這麽做都是為了朝廷。”
“所以你明知道這是個陷阱,還眼睜睜看着所有人跳下去!然後你再把他們拉上來,好讓整個武林都欠朝廷一個人情?!”李複見她絲毫沒有後悔的意思,再也控制不住,勃然而怒,“我真後悔當初教你功夫,你不配習武!”
“夠了!”顏宜語聲音一沉,也有些發怒,“淩枭閣的事,輪不到你來管!李大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也應該為朝廷效力。”
“為朝廷效力,所以就要不擇手段,草菅人命?”李複氣極反笑。
“咳、咳……”許是二人吵得太大聲,于夜風突然咳了起來,眉頭緊皺,似乎是要醒來。
“阿風!”顏宜語連忙俯身去探他的脈息,又輕撫着他的胸口替他順氣。
“咳咳,主人……”于夜風又咳了幾聲,終于睜開眼,虛弱地開口。
顏宜語這才松了口氣,“你終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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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沒有寫到阿薩辛和牡丹,所以附贈一個小段子~)
【小段子】
一日,牡丹不知從哪裏聽說,紅衣教原本有一個叫路遙峰的人,甚得阿薩辛的寵愛。
牡丹不高興了,這日午後,二人小憩,牡丹嘟着嘴問:“大人,丹兒聽說教中有個叫路遙峰的人,很得大人重用呢,丹兒怎麽沒見過?”
阿薩辛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這是又吃醋了,笑道:“是有這麽個人,還聽說什麽了?”
“還聽說大人很寵愛他,還聽說他長得和陸危樓很像。”牡丹急了,捶着阿薩辛的胸口,“大人,大人,他到底是誰啊,為什麽還和陸危樓長得像,到底怎麽回事嘛?大人說過只喜歡丹兒一個的!”
阿薩辛捉住他的手,“好了好了,本座告訴你。”
“那時……阿薩辛回憶着緩緩道:“本座和陸危樓一同來到中原,卻屢屢發生分歧,不久便分道揚镳。本座對陸危樓,确有惺惺相惜之情,所以他的離開讓本座很失望。一年後,本座遇到路遙峰,他與陸危樓長得十分相像,令本座想起了過去與陸危樓一起的種種情形,于是便将他留在了身邊。”
“本座發現此人頗有能力,便漸漸開始重用他,當時正逢創教之初,他為本教立下不少功勞。本座越來越寵幸他,本教中人皆穿紅衣,可是他不喜歡,本座便特許他可以穿黑衣。本座自認待他很好,可他對本座一直很冷淡。直到有一天,他不辭而別,只留下一封書信,說厭倦江湖紛争,從此遠離武林。那時候本座才明白,不管是陸危樓,還是路遙峰,都從來沒有屬于本座。”
阿薩辛說完後,牡丹連忙抱住他,讨好道:“丹兒屬于大人,丹兒只屬于大人。”
阿薩辛摸着他的頭,笑道:“所以本座喜歡你。”
牡丹擡頭看着他,雙手緊緊抓住他腰側的衣服,眼中神色露出些許委屈和害怕。阿薩辛抱緊了他,在他眉心吻了一口,安慰道:“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你不提本座都快要忘了。寶貝兒,本座現在只喜歡你,以後也一樣,沒有人能比得上你在本座心中的位置。”
作者有話要說: 那什麽,看到有人說每天都在等更新。所以再說一下,這文是每周二晚上7點更新。只要沒請假,每周肯定都更的,如果到時間看不到,那就是晉江抽了……
【沒錯,是周更……不要打我,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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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