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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越走後,日子又恢複了以往的平靜。楚泉再次去看望燕熙潮時,忍不住提起了這件事。
“王爺,莊将軍曾經來祭拜過你,你知道嗎?”
“莊将軍,你是說莊越?”
“正是。”
燕熙潮淡然道:“是麽。”
這麽說燕熙潮不知道這件事?楚泉觀察着燕熙潮的神色,卻什麽也看不出來,只好試探道:“聽聞莊将軍曾是你的部下,最後卻向皇帝告發了你謀反的事情,王爺應該很恨他吧?”
“本王……沒有謀反。”
“哦?”
“父皇是我最敬重的人,我怎會害他?”燕熙潮說完,見楚泉沒有反應,道:“你果然也不信。”
楚泉搖搖頭,“我信。”
燕熙潮略為驚訝地看着楚泉。
“王爺你是嫡子,深得先皇寵愛,不出意外那皇位非你莫屬。你又怎麽會在最後關頭連幾天都等不了,舉兵造反呢?”
燕熙潮看着楚泉,“可那意外……終究還是出了。”
楚泉嘆了口氣,竟有幾分同情這位看起來年輕,心裏卻是個滄桑老人的美男,“王爺,事情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你再想也無用。你別忘了,你已經是個死人。”
“不需要你來提醒本王。”燕熙潮冷聲道。
楚泉意味深長:“王爺,人死不能複生。你現在不過是由怨氣所成的靈體而已,想幹什麽都不行。你不如開心一點,和大街上的怨靈一樣……”千萬別給自己找麻煩。
燕熙潮應該是聽懂了楚泉的話外之音,“我連這個小小的鬼城都不能出,又能幹些什麽?這樣你們都不放心?”
楚泉看着燕熙潮俊美的臉,突然覺得自己說話狠了些,幹嘛沒事揭人家傷疤。于是,楚泉懷着愧疚的心情說:“王爺今天想聽什麽樣的故事?我講給你聽。”
“不必。”燕熙潮冷聲道,“你回去罷。”
楚泉自讨沒趣,“哦。”
“等等。”
“王爺?”
燕熙潮想了想,問:“上次你講的那個皇帝和将軍的故事……衛青死後,真的和皇帝葬在一起了嗎?”
“是的。”
“如此……便好。”
半個月後,安靈城中平靜的日子又被打破了。事實上,整個大燕國都不怎麽平靜。大燕的皇帝,在病床上掙紮了一年多後,龍禦歸天,大燕國進入了國孝期。所有的人,上至朝廷大将,下至平民百姓全部披麻戴孝,為皇帝送終。安靈城雖然處于天高皇帝遠的窮鄉僻壤,但好歹也是屬于大燕國的。楚泉和宋雙非都穿上了孝服,連病重的姜城主也不例外。
按照習俗,楚泉不得不在城中挂上了不少白布白條白燈籠。這讓怨靈們相當不高興,怨靈們生前一個比一個活得悲催,死後成為怨靈更是被人唾棄。這些喪具估計是讓他們想到了不好的回憶,到了晚上變本加厲地吵。連續失眠幾天的楚泉終于抗不住,把城中的喪具取下,只留下了府上的一些。
素不相識的人去世,楚泉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他很想知道燕熙潮會有什麽感覺。皇帝是他唯一的弟弟,又是折磨他,毒死他的仇人。現在皇帝死了,也不知道燕熙潮會不會有種大仇已報的快感?
楚泉這麽問完燕熙潮後,燕熙潮淡淡一笑,“怎麽會呢?本王一點也不開心。”
“為什麽?”楚泉才不相信燕熙潮對他的弟弟還存有什麽手足情,“是不是嫌他死得不夠慘?”
燕熙潮似笑非笑,“他病了那麽久,每天有人精心伺候着,喝着大燕最好的藥。死了之後更有萬民為他守孝。而顧白和本王……”燕熙潮閉上了眼睛,腦海中再次浮現出某個鮮血淋漓的場面。
“顧白?王爺是指一直追随着王爺的那位大将軍嗎?”
燕熙潮點點頭,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露出幾分痛苦的神色,“顧白,是被腰斬的。”
所謂腰斬,是用重斧從腰部将犯人砍作兩截。由于人的主要器官都在上半身,因此犯人被從腰部砍作兩截後,還會神志清醒,過好長一段時間才斷氣。這種刑法在楚泉的世界也有,不過據說最後因為太過于殘忍被一個皇帝廢除了。楚泉忍不住腦補半截血淋淋的身體在地上爬的場景,頓時胃裏一陣翻騰。“去的那麽慘,怎麽顧白将軍沒有變成……”楚泉說到一半,又覺得自己有點嘴賤,即使閉上了嘴。
令楚泉感到意外的是,燕熙潮不僅猜出了他的問題,還回答了:“顧白說……他無怨無悔。”
楚泉沉默了片刻,沉聲道:“王爺節哀。”
燕熙潮諷刺一笑,“最後,我連顧白葬在哪裏都不知道。不過,以我弟弟的個性,說不定顧白已死無葬身之地。本王倒是要感謝他,替本王留了個全屍。”
“……”楚泉一時無言以對。
“被他軟禁,折磨了三年。三年來,他把各種稀奇古怪的藥用在我身上,有些藥,一旦沾上了,想戒掉比登天還難。他逼我用藥,又逼我戒藥……如此往複。最後一杯毒酒倒是讓我解脫了。如今他也去了,卻與顧白和本王的死法截然不同。呵呵,不出幾日,他便要入皇陵了吧?他會葬在我的父皇母後身邊,享大燕皇室萬年供奉。和本王……連一座城都出不了,永遠被困在這鬼城之中!”
楚泉第一次看見燕熙潮這般激動。永遠,這是一個常用常說的詞。楚泉記得他對他的小男友說過永遠,也沒過多久,他們就分手各自去尋找下一春。而燕熙潮口中的永遠,是真真切切的永遠,他已經在安靈城中待了四十年,以後還有無數個四十年等着他……
楚泉心裏被觸動,他無法想象燕熙潮是怎麽面對永無止境的漫漫長夜。只有他能放下仇恨,怨氣消散,自然能夠解脫。可楚泉扪心自問,如果是自己,背上了弑君謀反的罪名,遺臭萬年,又親眼目睹自己忠實部下被腰斬,而他的仇人卻活得比誰都好,死得也比誰都光榮,他能不恨嗎?
楚泉終于明白,有些怨靈也是并不是不想結束這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他們想,可是他們做不到。能讓他們死都不瞑目的仇恨,又怎麽能說放下便放下呢?
楚泉的喉嚨上下滾動,同情心泛濫:“王爺,沒有辦法擺脫嗎?”
燕熙潮平複了一會兒,再看向楚泉時眼眸中一片寧靜。“有。”
“什麽?”楚泉下意識地問。
“獲得……”話還沒有說完,俊美的怨靈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楚泉朝窗外一看,天亮了。
楚泉心事重重地回到府邸。沒一會兒,天就完全亮了,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在他身上,可他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楚泉自嘲地搖搖頭,燕熙潮和他又是什麽關系,他幹嘛要為人家的處境想那麽多。
吃早飯時,飯桌上奇跡般地多了一個人。姜安榮坐在輪椅上,手中拿着筷子,顫顫巍巍地用起了早飯。
前幾天病得那麽嚴重的姜安榮,如今氣色好了不少。楚泉的第一反應便是,該不會是回光返照吧?而後又暗罵自己亂想,沒事瞎詛咒人做甚。
楚泉笑道:“城主,你今日看上去精神很不錯啊。想必不出幾日病就要好了罷。”
姜安榮搖搖頭,“這病,我心裏也有數。”
“城主,”宋雙非道,“今日天氣不錯,待會我帶你去曬曬太陽。”
“也好,我竟有幾月不曾踏出房門了。”
三人沉默了一會兒,楚泉不知怎的,腦海中莫名地浮現出那張有着殷紅嘴唇,白皙皮膚的屍體,頓時就沒了胃口。楚泉思索了一番,道:“昨兒半夜我被一陣哭聲吵醒,起來一看,原來是個女怨靈在嘤嘤哭泣。說什麽厭倦了這永無止境的生活,想要重新開始。她看着怪可憐的,也不知道有什麽辦法。”
姜安榮咳了兩聲,宋雙非連忙輕拍他的背給他順氣。“能有什麽辦法。”姜安榮道,“靈體由怨氣而生,只要她能放下心中所怨,自然遁入輪回。”
楚泉追問,“難道除了這樣沒有其他的辦法嗎?”
沒等姜安榮說話,宋雙非便道:“怨靈還可以修得實體。”
楚泉一愣。實體?那不相當于死而複生了嗎?
姜安榮的臉瞬間沉了下去,厲聲道:“胡說什麽!這時間沒有任何術法能讓人複活。怨靈有實體?那和作惡多端的僵屍有什麽區別!”
宋雙非低下頭,“是,屬下錯了。”
姜安榮又瞪了兩人一眼,“以後再讓我聽到你們議論此事,必将嚴懲。”
楚泉嘴上說的是,可宋雙非那句“可修得實體”還是被他暗自記在心裏。
姜安榮有一點說錯了,有了實體的怨靈不會和僵屍一樣,因為他們還有屬于自身的思想。
楚泉雖然好奇。但也不能再去問宋雙非。他把房間的書翻了一遍,毫無所獲,又去城中的善俗閣尋找答案。
善俗閣中收藏了很多與控靈相關的書籍,一共有兩層,而以楚泉的權限,他只能看第一層的書。
楚泉把第一層的書草草地查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楚泉也不奇怪,就算有怨靈修得實體的術法,看姜城主的表現也知道這會是一門禁術,自然不會被輕易找到相關書籍。楚泉看着通往第二層的樓梯,微微眯起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寫得熱血沸騰!真的!
感謝所有留言、丢雷的妹子~你們是我的小呀小蘋果,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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