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 (1)
幾位小姐剛一離開,歇下的鑼鼓重新敲了起來,大太太就和陳夫人說話:“怎麽沒見到二奶奶?”
陳夫人笑着回道:“她剛懷了身子,頭三個月。”大太太就原來如此的點點頭:“頭三個月是要小心些,我記得二奶奶這是第三胎了吧?!”
陳夫人滿臉的笑,面上露出些許驕傲:“是啊,前頭兩位都是少爺,這第三胎就想要個小姐。”她又貼着大太太的耳朵笑着道:“我瞧着這胎還是個少爺。”
大太太目光一閃問道:“哦?這是怎麽說的?”
陳夫人嘆氣道:“我們袁家嫁出去的姑娘,個個連着生的都是少爺,有的想小姐都快茶飯不思求神拜佛,卻就是得不出個小姐來。”
坐在大太太身邊的佟析華,臉上挂着的笑容就僵了僵,大太太也是面色稍許變了變,轉瞬又笑道:“還是兒子好,姑娘都是別人家的,一輩子還得為她操心。”
陳夫人就掩袖笑了起來,佟析華紅了臉嗔道:“母親!”
陳夫人又說了幾句,和大太太打了招呼,就做坐到伯公夫人身邊,伯公夫人目光看着戲臺,聲音低低的淹沒在鑼鼓聲中,只有離得近的陳夫人聽得到:“那位六小姐,聽說她姨娘去了普濟寺禮佛?”
陳夫人目光一動笑道:“前幾日才去的,好像是府上的七少爺生了場病,她求了佟夫人去普濟寺住些日子……”
伯公夫人語有感嘆:“到是個識禮心慈的。”又道“六小姐……就是年紀小了點。”陳夫人俯身上去,笑道:“年紀小有年紀小的好處,能一心一意伺候着三爺也未嘗不是好事,三爺能收了心比什麽都好。”
“正是這個理!”伯公夫人露出無奈之色,陳夫人暗暗觀察着她的臉色,笑道:“那佟家幾位小姐我瞧着都好,不愧是書香之家。”陳夫人餘光看了眼大太太:“都是庶女,還不是随着我們挑。”
伯公夫人就贊賞的看了一眼陳夫人道:“那幾位小姐……三小姐眼神孤傲,八小姐年紀太小,只有那六小姐目光平和若湖水般清澈無波,若不是極致聰明的,就是個不争不搶的。”語氣有些不确定的猶豫着。
陳夫人眉頭一跳,她為這門親事跑斷了腿,今兒看到少詹士夫人帶着女兒來,又和大奶奶走的這樣近,是什麽目的她又怎麽會不知道,她想了想道:“佟家雖根基薄了些,可也只是眼下,佟家二爺官至吏部,如今又得三皇子器重,我聽我家老爺說,等段閣老致使三皇子可能就會推薦他。而佟家少爺又是有名的少年進士庶吉士,将來官途如何也是無法預計的,這門親事看着雖是他們高攀,但中間不還有宣寧侯不是!”
伯公夫人目光一閃,拍了拍陳夫人的手:“不枉我跳過幾個媳婦兒最疼你了。”雖是庶女,可瞧着佟夫人把幾個女兒教養的都很好,也不像小門小戶的瑟縮着沒見過世面。
她想了想又囑咐了身邊候着的媽媽幾句:“去把大奶奶找來。”丫鬟應聲而去。
大奶奶笑着過來看,伯公夫人就看着任大奶奶道:“她們去後院桃花塢了?”
任大奶奶側身坐在伯公夫人腳邊的杌子上,點點頭回道:“兒媳讓丫頭婆子陪着去了,母親可有什麽吩咐?”
伯公夫人就低頭和任大奶奶耳語了幾句,任大奶奶面色一變,露出驚恐的樣子……
伯公夫人圓潤和氣的臉上就露出一抹不相符的凜厲,不容人有半絲質疑,任大奶奶神色一凜,悄悄出了小花園。
陳夫人唇角就露出抹笑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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析秋走在青石板鋪成的小徑上,夾道兩邊花木蔥茏,大朵大朵的各色芍藥,鮮紅欲滴的月季姹紫嫣紅,還有乳白青瓷官窯裏清麗雅致的蘭花,花香怡人。
佟析言與方小姐并肩而行,一旁的任大奶奶遣來的丫鬟碧槐時不時指着各處介紹着園中景致和來歷,佟析言就目露豔羨指着一株蘭花問道:“這株又叫什麽,我們家花園沒有,到是很稀奇。”
碧槐笑着道:“這是白芷,是我們老夫人最鐘愛的一株,三小姐真有眼光。”
看來,這個碧槐也是八面玲珑的妙人。
佟析言被這麽一誇,眼角瞄了一眼走在後頭,幾乎落在人堆裏的析秋越發的高興,又指着花木樹林之後的一方庭院道:“這裏住的是誰?”
碧槐一一答道:“住的是二奶奶,今兒身子有些不适,正歇在裏面呢,幾位小姐可要進去逛逛?”
佟析言搖頭道:“既然二奶奶身體不适,我們就不去叨擾了。”又上了小徑:“桃花塢是在西面?”
碧槐餘光時不時看向跟在後面沉默的六小姐,還有緊緊跟在三小姐身邊的八小姐,正和婆子說着話的方小姐,心裏暗暗比較打量,面上卻對着衆人介紹道:“桃花塢在府裏的西北面,側面住着三爺,後面則是景春閣。”
佟析言露出羨慕表情:“景春閣……真是好名字!”
碧槐抿唇笑了起來,又為衆人細細介紹了幾處,一行人走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等到空氣中終于摻雜了些郁芳的桃花香味時,碧槐停下來指着不遠處的一個八角涼亭道:“小姐可以在此處歇腳,亭子裏視野好,即可進去折些桃花,也可以在這周圍随便觀賞,奴婢就守在這裏,若有事吩咐奴婢一聲便可。”
析秋提着裙擺,踏着露出一些青苔的青石板小道上了八角亭,亭子裏早就擺好了茶水點心,還放了一些棋子紙鳶等物什,等其他幾人進了亭子,佟析言拉着碧槐道:“姐姐一路走着也辛苦了,也和我們一起坐坐吧,也不着急進去游玩。”
方小姐也在一邊附和:“是啊,便和我們一處坐坐。”析秋也應景的挽留了兩句,碧槐猶豫了一下道:“那奴婢就僭越了。”她回頭和一個婆子們小聲叮囑道:“去三爺那邊瞧瞧,若是三爺回來了,知會我一聲。”
婆子應聲而去。
一行人在涼亭裏坐了下來,司杏司榴站在析秋身後,亭子外又守着十幾個丫頭婆子,熱熱鬧鬧。
方小姐性子活潑不同幾位佟府小姐,這裏她早就來過了,所以看到紙鳶時就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她原想邀佟析言一起,卻見她與碧槐聊的正投機,只能轉了身去問析秋:“六小姐,這裏空曠,我們去放紙鳶可好?!”
析秋看了看樹木茂盛的桃花林,想了想還是搖頭抱歉道:“剛才走了路,現在到有些累了,想歇歇腳……”她又轉頭去看佟析玉:“八妹妹可要去玩?”
佟析玉目光看着紙鳶,揪着帕子一副不知是難以決定還是怕得罪人的模樣,方小姐見她們這樣,就掃興的扔了紙鳶:“兩位妹妹也別為難了。”無聊的坐在一邊發呆。
析秋用竹簽串了一塊甜瓜:“姐姐也歇歇,這裏通涼又香氣宜人,單坐着也是極好的。”
“六小姐說的真好!”方小姐還未開口,碧槐笑着為兩人添了茶接話道:“閑時我們伯公爺就會邀幾個幕僚,在這裏下棋喝酒呢,伯公爺也說這裏敞亮。”
析秋笑着點頭,沒有再說話。
這時,剛剛那婆子又回來了,在碧槐耳邊低語幾句,就見她面色變了幾變,壓着聲音道:“不是說在外院的嗎,怎麽突然回來了。”
婆子也是一臉茫然無措,碧槐皺着眉頭,三爺再尊貴也是男子,這裏坐着的都是小姐,若是碰上了可如何是好,況且,三爺又是什麽都不顧的性子,要再出點事她就是十條命也不夠抵的。
碧槐的聲音很低,可依舊清晰的落在旁人的耳朵裏,心裏一動她擡眼去看佟析言,卻見她正低頭喝着茶,一副完全沒有聽見的模樣。
難道是自己想多了?
碧槐坐不住,焦躁的站了起來笑道:“幾位小姐在此稍坐,奴婢去去就來。”
佟析言臉上挂着明媚的笑容:“姐姐忙着,我們自己也能照顧自己。”仿佛為了證明什麽,她又去拉方小姐:“方妹妹不是要放風筝麽,不如我陪你去吧。”
碧槐目光留在析秋身上,析秋也笑着道:“姐姐去忙着,我們若是累了就着人帶我們回去便可。”
“奴婢快去快回。”她朝幾人福了福,帶了兩個婆子出了亭子拐到另一邊的小道上。
佟析言一手拿着紙鳶,一手牽着方小姐,目光示威似得看了析秋又去喊佟析玉:“六妹妹累了,八妹妹與我一起吧。”佟析玉看着析秋,露出不安的表情,卻依舊跟着佟析言,幾個人由着婆子簇擁着出了亭子。
一時間安靜下來,亭子裏只剩下析秋主仆,佟析言這是要孤立她!
析秋淡淡的捧着茶杯,面上挂着得體的微笑,目光卻在剛剛回來的婆子身上溜了一圈,又去看司杏,司杏會意立刻伸手抓了把瓜子給那婆子笑道:“我們今兒來做客,倒累着媽媽們跑來跑去了,這兒也沒了外人,媽媽和我們一起,在這石墩上坐坐歇歇腳吧。”
那婆子詫異的看了眼析秋,見她面色平靜并無不悅就笑着伸手接了:“姑娘既是客人,我們自是要招待周到些,哪有什麽累不累的。”她将瓜子塞進自己的口袋裏:“況且,我們做下人的,這些也是我們份內的事。”與司杏司榴坐在亭子外側的石墩上。
“正是這個理!”司杏笑着道:“我一見媽媽就覺得投緣,媽媽貴姓?”
“不敢當個貴字,夫家姓羅,姑娘就喊我羅婆子好了。”司杏又笑着誇了幾句,面露擔憂的道:“剛剛瞧碧槐姐姐走的匆忙,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媽媽可要去瞧瞧,我沒有耽誤媽媽的正事吧!”
羅婆子蒲扇一樣的大手一揮,無所謂的道:“不過是三爺突然回屋換件衣服,哪用得着這樣的緊張。”
司杏聽着面色卻是微微一變,去看析秋。
析秋喝茶的手一頓,任三爺住在內院回來換件衣服不奇怪,奇怪的是恰巧在她們到時回了屋,難道是有人告訴他,讓他這個時候回屋?
她又去看羅婆子,她既能露臉來接待來客女眷,在伯公府裏應該是有些頭面的媽媽,這樣的人最會拿捏分寸看人臉色,尤其知道什麽不該說,什麽該說,她輕而易舉的把任三爺回府的事說出來,難道是在暗示她?
想到這裏,她心中一凜,擡頭去看佟析言,忽然神色一變,空地上不知何時只剩下佟析玉和方小姐,而佟析言卻已經不在了。
難道?!
析秋直覺的腦子裏轟的一下燒了起來,她站起來朝着司杏道:“我也歇夠了,你在這裏和媽媽說說話,我帶着司榴在林子轉轉。”
羅婆子立刻站了起來:“奴婢陪着您去吧。”
析秋笑着擺手,露出可親的笑容:“媽媽不用忙,我就在這裏看看,若有事喊您一聲就可以了。”司杏也忙按着羅婆子:“媽媽就再歇歇吧,我們小姐自小就喜歡桃花,我們府裏也沒這麽大片的林子,她自是要去瞧瞧的。”
“那小姐有事就喚奴婢!”羅婆子不再堅持,随着司杏重新坐了下來,析秋就帶着司榴慢悠悠的進了桃花林中。
她進了林子就看到墨香鬼鬼祟祟的守在入口出,她目光一閃拐了個彎加快了步子繞開墨香,徑直朝西面走去,一路上也沒心思去看桃花,目光只在林子四處尋索,司榴不知道她要做什麽,正要出聲析秋卻是一擺手,提着裙擺快行了幾步。
司榴心中一凜,順着析秋跑去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不遠處一抹玫瑰紅的身影,正朝另外一邊閃了過去。
是三小姐!司榴面色也變的凝重起來,她一路走過來,也知道往西可是任三爺住的院子,三小姐想幹什麽?
心思閃過,就見六小姐已經追了上去。
“三姐姐!”析秋在佟析言身後站定,目光含笑的看着她。
佟析言身體一怔,驀地轉過身來,臉上的露出慌亂之色,驚訝的看着析秋:“六妹妹!?”
“是我!”析秋笑着上前:“三姐姐這是要去哪裏?行色這樣匆忙。”佟析言有些心虛的吱唔道:“我剛才不小心把裙子弄髒了,打算找個丫頭領着去換條裙子。”
析秋似笑非笑:“既是找人三姐姐也該回亭子裏喚,那裏可候着七八個丫頭。”她笑着上前幾步,目光灼灼的看着佟析言:“三姐姐身邊又沒帶着丫頭,如今走錯了方向,這林子又大,不如和妹妹一起回去吧。”
佟析言面色一變:“妹妹這話什麽意思,我有沒有走錯妹妹又怎麽會知道。”她轉身繼續朝前走:“妹妹還是顧好自己,休要多管閑事!”腳下的步子又加快了幾分。
析秋一改平日的柔弱,快速走了幾步,拉住佟析言的手,臉上已露出冷意:“三姐姐不要忘了,這裏是武進伯府,我們同為佟府女兒,若是你做了什麽,便是要我們所有人為你承擔後果,姐姐若是争有的是方法,但不要做出丢了佟府臉面的事,拖累我們。”
佟析言甩了幾次,也沒甩開她的手,不由臉露怒色:“放手!”她說的咬牙切齒:“承擔後果?那妹妹又是為什麽來這裏?你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虛僞!”
析秋不想與她多說,手下使了勁:“虛僞也罷,實誠也罷,一切的話還是等到回家再說!”
“你憑什麽管我。”佟析言沒想到析秋的力氣這樣大,攥的她胳膊生生的疼:“我今天偏要去,你若是要去母親那裏告狀盡管去,等一切塵埃落定,就是母親知道又怎麽樣。”她忽然冷笑起來:“你是不是怕我搶了你的婚事?哼哼!不要以為巴結了大太太,有她做主就能高枕無憂?京城這樣大我今天就要告訴你,就是大太太也有鞭長莫及無可奈何之時!”
她忽然使了猛力,一下子甩開析秋的手。
就見析秋目光一閃,擡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桃林裏格外的清脆,随之析秋含着怒意的聲音響起。
“佟析言,你再敢踏出一步試試!”
佟析言怔住,呆呆的愣在哪裏:“你……你敢打我!”
司榴也在一邊呆呆的,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一向溫和的六小姐扇了三小姐一耳光,她心裏砰砰的跳,生怕這時候有人闖進來,耳朵又聽到析秋冷冷的聲音:“你若再敢走一步,我就不只是打你這麽簡單。”
佟析言捂着腫起來的臉頰,仿佛從來不認識析秋一般看着她。
析秋不去管她,轉身對司榴道:“三小姐累了,扶她回去。”司榴應了一聲,立刻上去緊緊攥着佟析言的胳膊,連拖帶拉的拽着她走。
析秋落後了半步,驀地轉過身來看向林子裏,随即唇角微勾走了回去。
碧槐目瞪口呆的立着,雖然她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卻真真實實見到析秋打佟析言的那一耳光,想到這裏她不由覺得人不可貌相,剛剛瞧着那幾位小姐,就數那位六小姐最安靜,人也是最溫和識禮的,卻沒想到竟然這般潑辣,連姐姐也敢動手打!
碧槐心有餘悸的轉了身,快步出了林子。
等碧槐一離開,林子深處一抹墨綠的身影現在一株桃花樹後,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眯着,唇角勾出嘲諷的凜厲,他身後跟着的小厮唏噓道:“沒想到那位小姐看着柔弱,動起來手來到是利索。”他啧啧了幾聲又自言自語道:“不過她說的話到是在理的。”
前面那位男子鼻尖冷哼一聲,轉身朝另外一頭走去!
小厮搖着頭,拔腿追了過去:“四爺,那裏不是任三爺的院子,咱們該走這邊……”
這邊,析秋出了林子,墨香見到自家小姐被司榴扶着回來,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一樣,她快步跑了過去,随即啊了一聲:“小姐,您的臉怎麽了。”
佟析言憋屈的甩開司榴的手,看也不看析秋一眼,徑直朝外走去,這時析秋卻在她身後道:“三姐姐,你的臉摔傷了,還是尋個丫頭去找些冰敷一敷的好。”
佟析言腳步一頓,回頭惡狠狠的瞪着析秋:“不用你假好人。”
析秋滿面淺笑,佟析言不由懷疑剛剛那個滿臉森冷打她的人,和眼前的笑盈盈滿臉溫和的是不是一個人,還是不是以往一直的羞怯懦弱的六妹妹!
可是沒有答案,眼前的析秋還是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樣,輕柔的笑着,溫和柔弱!
她氣急,猛然轉了身對墨香吼道:“傻站着做什麽,快去把碧槐找來,就說我摔了一跤,讓她找個地方給我歇歇腳。”
墨香狐疑的點點頭,應聲而去。
“那妹妹先回去了。”析秋行雲流水的朝佟析言福了福,帶着司榴出了林子又回到方才的亭子裏,滿面的淡然仿佛什麽都未曾發生。
佟析言狠狠的跺腳,只得低着頭跟在後頭。
不一會兒碧槐匆匆來了:“三小姐這是怎麽了,好好的臉怎麽腫了?”
佟析言不敢說剛剛發生的事,畢竟事情無論說到哪裏,還是她理虧的,只能皺着眉頭道:“不小心絆了一跤,勞煩碧槐姐姐帶我去找個地方歇一會兒,免得被母親見到,讓她老人家擔心。”
碧槐點點頭,又扶着佟析言道:“還是三小姐想的周到……這裏離二奶奶的院子最近,三小姐不如和我去二奶奶哪裏坐坐吧。”
也沒有別的選擇,佟析言只得點點頭:“那有勞姐姐了。”
方小姐和佟析玉也收了紙鳶回來,看到佟析言臉上的紅印,吃驚道:“姐姐去個淨房,怎麽就成這樣了。”
在外人面前,佟析言再有怒氣也只能壓下來,更不能偷雞不成蝕把米,勉強笑道:“摔了一跤,妹妹再玩會兒,我去二奶奶院子裏換身衣裳。”
佟析玉皺着眉頭,目光在佟析言臉上停留了片刻,又去看析秋,後者笑吟吟的站在那裏,看不出任何異樣。
她不由更加的狐疑。
方小姐卻是展顏一笑,上前挽着她:“我陪你一起去吧,也好些日子沒見到二奶奶了。”
佟析玉也小聲道:“我也去吧,說不定還能幫上忙。”這樣一來,亭子裏就剩下析秋一人,碧槐為難的看向析秋:“六小姐可要再玩會兒?”
析秋笑着站了起來,看了看時辰道:“你們這麽多人去,我就不去了,也免得打擾了二奶奶。”她笑着看着碧槐:“勞姐姐派個婆子,領我回前頭的戲園子吧。”
碧槐面色古怪的點點頭,吩咐羅婆子好好伺候,自己則陪着佟析言去了二奶奶的院子。
快到小花園時,析秋瞧着手上的不知何時碰到泥垢,轉身笑着對羅婆子道:“媽媽先帶我去淨房吧。”
“行,小姐随我來。”領着析秋拐進了小花園邊的一間小院子,看院子的結構擺設,到像是客居的廂房,如今沒有住人但打掃的卻非常很幹淨,羅婆子領着她拐進院子的後罩房,掀開簾子道:“小姐若有時喚奴婢一聲。”析秋點點頭,留了司杏司榴在外面一個人走了進去。
這間小房間約莫十幾平,中間擺着兩方隔扇,隔扇裏面放着朱紅漆面的馬桶,桶邊備了清水胰子等一應用具,等她洗好手重新整理好衣裳時,卻聽到隔扇的另外一頭,傳來急促的呼吸聲,以及重物碰撞擊打的聲音。
一下一下,在幽暗的房間裏格外的清晰。
析秋皺着眉頭,這房間做的很精致,兩個隔扇隔開兩個封閉的空間,她剛剛進來時并沒有注意到隔壁有人,現在裏面發出這樣的聲音……
她面色一變,難道裏面……她想到這樣的府邸,老伯公爺的妾室納了十幾房,幾個少爺也輸人不輸陣的,滿府的莺莺燕燕,保不齊……她還是離開的好,免得看到不該看的。
她提着裙擺快走了幾步,腳步突然一頓,那隔扇裏喘息聲消失了,只剩下砰砰的聲響。
難道?
她轉了身快步走到裏面一間,掀開隔扇的簾子,随即露出滿臉的驚訝。
只見蕭二小姐正躺在地上,眼睛倒翻着,嘴角流着白沫,身體抽搐着腦袋不停的撞向地面,剛剛那一聲聲砰砰的聲音,應該就是這麽發出來的。
她快步走了過去,立刻将自己的帕子揪成了團塞進她的嘴裏,又将鞋脫了下來墊在她的頭下,解開她的領口,伸手去掐她的人中。
過了一會兒,蕭二小姐不再抽搐,慢慢的醒了過來,可眼神依舊沒有焦距,一時沒認出析秋來,茫然的看着她。
“二小姐!”析秋将她扶起來,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又拿出她嘴裏的帕子:“你感覺怎麽樣?可要叫你的丫鬟進來?”她這樣的症狀,應該是癫痫,通常這樣的病人身上都應該備着藥丸,可她剛剛摸她的荷包時,并沒有發現。
蕭二小姐目光漸漸清明起來,臉色白的滲人,她認出是析秋立刻露出緊張的樣子:“不……不用了。”
析秋扶着她坐到外面的黃花梨的扶椅上,知道這樣的人此時是不能再受刺激,聲音輕柔的安慰着她:“那你要不要喝水,還是就在這裏休息會兒再回去?我正好也沒什麽事,不如陪着你坐會兒,等會你好些後我們再回去怎麽樣?”
長長的丹鳳眼裏盛滿了狐疑,蕭二小姐道:“你……怎麽不好奇我剛剛是怎麽了?”
“不過是摔倒了。”析秋笑道:“這裏潮濕,地上又落了水,我剛剛也腳底滑了一下。”
沒有驚叫沒有好奇沒有詢問,更沒有和別人一樣嘲笑自己,蕭二小姐松了口氣,看着析秋笑的柔和的臉,也虛弱的露出絲笑容:“這地上确實滑!”
話落,兩人相視無聲笑了。
“你怎麽一人在這裏,沒帶着丫頭?”析秋進來時,就是因為門外沒守着丫頭,她才沒有注意到隔壁也有人。
蕭二小姐靠在椅背上,目光恢複了清亮,只是臉色還是很白,她捂着腦後剛剛撞過的地方,眉頭微微皺着:“她們時時跟着,我嫌煩!”說完她有面露感激的看向析秋:“謝謝你!”
析秋理解她這種心情,既然得了這種病,侯府定然會時時派人緊随左右,生怕她發了病沒人在身邊而出現意外,怪不得任大奶奶不問她去不去玩,卻問她累不累。
難道她的病已經不是秘密?得了這樣的病,怕是找婆家也是極艱難的,按理說該瞞的死死的才是。
仿佛看出析秋的疑惑,蕭二小姐道:“我這病還沒有人知道……可不可以請你幫我保守秘密?!”
“那是自然。”析秋目光坦然:“況且,二小姐也不過是摔了一跤罷了。”
蕭二小姐點頭,目光落在析秋的腳上,不好意思道:“你,你的鞋!”析秋一愣,想到剛剛脫了鞋給她墊着,還沒來得及穿回來,她跑回去重新穿了鞋又回來伸手去摸蕭二小姐的後腦:“是不是很疼?要不要給你喊大夫來?”
“不疼!”她露出笑容:“幸好有發髻擋着點……”說完眼底露出絲調皮的樣子。
看來經常犯病,她已經習以為常,恢複的也比平常的病人要快。
見她沒事析秋道:“我讓人給你打盆水來。”轉身去喊司杏。
“蕭二小姐?!”司杏進來時,也是面露驚訝,析秋道:“二小姐不小心摔了一跤,你去打盆水來。”
怎麽今兒這麽多人摔跤?!司杏疑惑的點點頭:“奴婢這就去。”又朝蕭二小姐福了福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蕭二小姐道:“你別喊我二小姐,我閨名叫延筝。”
析秋記得大姐夫叫蕭延亦,宣寧侯爺蕭延炙。
蕭延筝看上去冷漠不與人親近,但接觸後卻讓人覺得她很細心,性格也很親和,析秋朝她笑着福了福:“姐姐!”又道:“我閨名析秋。”
“析秋……是‘故三人言利,事析秋毫矣’的析秋嗎?”
析秋笑着點頭。
“佟老爺不會是兩榜進士出身,取名字也有這樣的淵源,不像我們家,滿門的武夫!”這麽說着她并沒有嫌棄的意思,不過從她的言辭間,仿佛對文人很是推崇。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侯爺殺敵萬千,換得一方安寧,是大周百姓心目中的英雄,又怎麽只是一介武夫?!”析秋笑着道:“文武所治不同,姐姐謙虛了。”
蕭二小姐笑了起來:“哪有你說的這麽好!”她攜着析秋正要說話,司杏掀開簾子進來,羅婆子也緊随其後。
析秋眉頭幾不可聞的皺了皺,卻笑着道:“勞煩媽媽了。”
“蕭二小姐,佟六小姐。”羅婆子目光在兩人臉上轉來轉去,并沒有問蕭延筝為什麽在這裏,只是堆着滿臉的笑:“這是份內的,六小姐盡管使喚老婆子。”
析秋看了眼司杏,司杏幫羅婆子放下盆,便拉着她道:“媽媽随我在外面候候吧……”又塞了個荷包在她手裏。
羅婆子悄悄掂了掂重量,随即眉眼都笑開了:“那奴婢在外面等二位小姐。”随着司杏走了出去。
“讓妹妹破費了。”蕭延筝滿臉歉意。
“不過小事。”析秋笑着幫她放下頭發,為她重新梳了個發髻,又擦了臉,她皮膚很好并沒有上任何的脂粉,卻如凝脂般光滑白皙。
等一切弄妥了,蕭延筝的丫鬟找了過來:“二小姐。”丫鬟一進來就撲倒她身上,上來打量了半天:“您沒……”話語一頓,發現了旁邊還有人,丫鬟目露疑惑的朝析秋福了福:“六小姐好。”
蕭二小姐目光閃了閃:“我沒事,多虧了六小姐。”
那丫鬟眼底疑慮消了些,就立刻跪了下來,給析秋磕頭:“多謝六小姐。”析秋讓她起來:“快扶着你們家小姐,也別多禮了。”她又看向蕭二小姐:“那我到外面等你,我們一起回去,也免得大姐姐問起來。”
析秋等在門外,司杏司榴見她出來,迎了過來:“小姐,碧槐姐姐來了,說是前頭的戲快散場了,正滿府的找您呢。”
羅婆子笑道:“從這裏過去近的很,奴婢聽鑼鼓還在響着,想必也不着急。”
析秋朝羅婆子笑着:“多謝媽媽。”随後蕭二小姐由丫鬟扶着也走了出來,雖然臉色依舊不大好,但比剛才已經好了很多,可能已經吃過藥了。
“六妹妹,我們回去吧!”蕭二小姐去挽析秋的胳膊,析秋笑着點頭,兩人并肩回到了小花園裏。
園子裏大家依舊在看戲,見她們進來并沒有多少的奇怪,只有伯公夫人的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在她身上,析秋微微一笑朝她福了福,伯公夫人略一點頭便轉開了目光。
“怎麽才回來。”大太太目露不悅,又看到随行的蕭延筝:“二小姐也在?!”
析秋笑道:“去了淨房,又遇到二小姐,就一起來了。”大太太打消了狐疑,點頭道:“快回去坐着。”
“你沒事吧?”佟析華看着蕭延筝,可能是發現她的面色不好,又去看析秋,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麽,只不過析秋側垂着臉,依舊是怯弱乖順的樣子。
“二嫂,我沒事。”蕭延筝語氣裏并沒有多少的尊敬。
佟析華松了口氣,淡淡的點頭道:“那就好。”又朝蕭延筝身邊的丫鬟叮囑道:“好好伺候着。”
丫鬟點點頭應是,一行人就坐在之前坐的小杌子。
大太太忽然想到什麽,回頭道:“三丫頭,八丫頭怎麽沒和你一起?”這時,方夫人的目光也投了過來。
即便要說也不是這個時候,析秋笑道:“三姐姐和八妹妹與方家姐姐去了二奶奶哪裏,我怕人去的太多吵了二奶奶,就先回來了。”
方夫人松了口氣,大太太卻是眉頭微皺,滿臉的不悅!
析秋不再說什麽,目光落在戲臺上,已經重新換了出戲,不過已經接近尾聲,果然随着一聲鑼鼓落定,就有人上來謝幕,又有演花臉的孩子在臺上扮着各種鬼臉,唱跳作打逗的臺下的夫人們哄堂大笑。
伯公夫人笑道:“賞!”
就有丫鬟捧着一只托盤過來,上頭用紅綢蓋着,沉甸甸的送了過去,待有人接過就把紅綢掀開,一疊十個元寶壘的高高的,在陽光下銀光閃閃。
臺上所有人跪下磕頭謝賞。
主人打了賞,同場的客人便也紛紛解開荷包,大小不一的金銀錠子,锞子扔了過去,大太太也婆子扔了個十兩的銀錠上去……一時間滿園的熱鬧。
等鑼鼓徹底落了聲,伯公夫人就和旁邊的婁老太君道:“我們去正廳歇歇吧,聽了一下午的戲,耳朵裏嗡嗡的響……真是老了。”
鄭老太君就笑打着她:“我都沒提老,你竟來寒碜我了。”兩人笑着由各自的丫頭婆子簇擁着朝正廳走。
大太太,佟析華也相繼起身,析秋默默的跟在大太太後頭。
佟析言,佟析玉還沒有回來。
大太太就對紫鵑道:“悄悄去找找。”紫鵑應聲而去。
等一行人在正廳落了坐,又有丫鬟重新上了茶,伯公夫人笑道:“真是好久沒有這樣的鬧騰過,不過鬧一鬧心裏仿佛也順坦了許多,看來,這日子過的太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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