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 混亂(1) (1)

“他真這麽說?”大太太喝茶的動作一頓,露出驚訝的神色去看房媽媽:“蕭四郎也在?”

房媽媽點頭,又将當時的情形複述了一遍,道:“太太,那個任三爺我瞧着心術不正,他來不會惹出什麽事吧?”

這不是大太太考慮的範圍,沒想到這件事任三爺也知道了,她拒婚後雖不後悔,但武進伯府畢竟是權貴,大老爺和佟慎之如今都在官場,若是因此惹了小人,她豈不是得不償失!

若是任三爺能來,不管他人品如何,也能讓慎之去和他緩和一下關系,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

想到這裏,她又生了怒,若非王姨娘,她又怎麽會騎虎難下迫不得已拒了婚事,得罪了武進伯府!

不過好在給姨太太的信已經寄出去了,洪府那邊也不過這些日子就能定下來,到時候幾臺嫁妝将佟析言打發了,再慢慢收拾她!

“這件事你先別聲張,去和來總管打個招呼,若是人來了就領去慎之那裏,有他和天青作陪想必也不會出什麽亂子!”大太太雖這麽說着,可還是叮囑道:“那一天人多,把幾位小姐都給我看好了。”

房媽媽知道事情輕重,點點頭不做他議。

幾房帖子都送了出去,因為大太太不願聲張,也不過三兩家客人,到了唱堂會這一日,除了外院大老爺請了幾個同僚,以及徐天青請了蔣士林和一位姓錢的秀才,內院裏宣寧侯夫人要主持中饋不得空,只有懷着孕的五夫人帶着一位姨娘來了。

佟析華讓人将蕭延亦領去書房見大老爺,又将五夫人安排在智荟苑大太太房裏歇腳,讓幾位妹妹坐陪,自己則去陪着大太太在門口迎客。

五夫人生的一張圓臉,眼睛很大個子小巧,穿着一件石榴紅的褙子,月白的挑線裙子,頭上梳着圓髻別着金累絲紅寶石步搖,又一只翠玉通透的篦子,肚子還不大顯懷只略顯得豐腴了些,若非析秋早聽過她嫁去宣寧侯已經有三年,定會以為她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

陪着她來的姨娘,低眉順眼的跟在她身後

佟析言今兒很反常,按平日這樣的事情她該沖在前頭,現在卻是臉色泛白的坐在杌子上,垂着頭仿佛壓抑着什麽,整個人看上去很陰沉。

析秋挑挑眉,想到王姨娘在床上躺了幾天,難道真如傳言說她一病不起了?

佟析硯見佟析言未動,就帶頭迎了過去笑道:“五夫人!”

析秋也随着站了起來,大家朝五夫人見了禮,佟析言反應很慢,木然的跟在衆人身後朝五夫人福了福。

佟析硯笑着去扶五夫人的胳膊,将她護送到黃花梨的冒椅上坐下來。

“有勞四小姐了!”五夫人笑着佟析硯,她們見過幾次,佟析華也常在府裏提起她,所以對佟析硯她并不陌生,只是相比較以前,她好像長高了些,眉宇間也不再孩子态,多了份女兒家的端莊羞澀。

“四小姐也不去府裏坐坐,我常聽太夫人念叨,也不見你去。”

佟析硯很不好意思的回道:“不瞞您說,我這身子一到春天就不大利索,也不敢出門,又怕過了病氣,這眼見着好些了,才敢來見您!”雖然過敏症不傳染,但也沒有更好的說辭,又怕五夫人多心,畢竟她如今懷孕,對這些格外的在意。

五夫人展顏一笑:“一家人,四小姐也太見外了!”她的目光落在佟析玉身上:“八小姐幾個月不見,身量長了這麽多,以後也定是個美人啊!”

佟析玉頭低着,臉紅了半邊!

五夫人也掩袖而笑,左右逢源一個不落的轉了臉道:“六小姐,我正有事想求您呢!”眉眼都是笑意去看析秋。

析秋眉梢微挑,笑着回道:“五夫人若有用的上我的,盡管吩咐便是,說什麽求不求的話。”五夫人也是滿臉的笑:“上次瞧見二嫂身上穿的那條裙子,就知道六小姐手巧,我就長長惦記着,想着哪日遇到你,一定要讨了你的手藝,給我做幾件衣裳。”說着她摸着自己不大的肚子:“這是二嫂的侄兒,可也是你的侄兒呢!”

析秋不得不佩服五夫人,她們這僅僅是第二次見面,她的為人處事以及态度,這樣自然仿佛認識了許久,非常熟絡一樣。

“好啊!”析秋笑着道:“五夫人要什麽料子,什麽顏色回頭您派了媽媽告訴我一聲,我照着給您做!就怕我這粗淺的陣腳,回頭您瞧不上!”

“哪能啊!”五夫人笑着去攜了析秋的手:“六小姐願意我高興還來及,怎麽又能嫌棄。至于料子我回頭讓媽媽給你送來,怎麽也不能讓你又出功夫又出料子來!”

一邊佟析硯也笑着湊趣道:“看出來了,五夫人今兒來不是來聽戲的,是來使喚六妹妹的!”

大家都笑了起來,析秋也抿唇輕輕笑着,五夫人看着她,目光微微一動,難怪任大奶奶說六小姐溫和識禮,長相又是拔尖的,若不是出了那件事,只怕已經是任三奶奶了……

五夫人暗暗疑惑,卻覺得析秋這樣的,怎麽會不顧體面,在伯公府失态?

心裏想着,五夫人又去看佟析言,随即眼底露出一抹驚豔來,佟析言穿着一件茜紅色的褙子,梳着桃心髻別了一支赤金鑲玉步搖又幾朵玫瑰紅的絨花,生的和她差不多高,年紀不大卻周身散發着一種女子的妩媚,一颦一笑都露出妖嬈之态……

她想到,伯公夫人退而求次之定了三小姐,卻沒想到被大太太毫不遲疑的拒絕了,看來,佟府也不如表面上這般風平浪靜啊!

佟析言見五夫人正在打量她,就尴尬的笑着,彌補似得接過紫珠泡來的茶端給五夫人,五夫人雙手接過茶笑道:“三小姐今兒怎麽不說話,我瞧着臉色也不大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佟析言目光一閃,緊張的看了看左右幾個姐妹,脫口而出的解釋道:“沒有!”頓了頓又覺得自己有些失态,又道:“只是昨晚沒有睡好罷了!”

五夫人就笑笑:“那就好!”這時門簾子一動,一位年輕的婦人走了進來,幾位小姐已起身迎了過去,朝婦人屈膝行禮:“嬸嬸!”

五夫人目光一轉就明白進來婦人的身份,也笑着過去見禮:“佟二夫人!”

二太太一身煙霞色的褙子,頭上朱釵叮當盛裝出席,她施施然走進來,身後跟着許久不曾露面的十一小姐佟析佳,析秋又和佟析佳見了禮,她是二房的庶女,和佟析玉同齡,比起佟析玉略顯得嬌小了些,但性格卻有些類似,所以佟析玉一見她過來,就笑着迎了過去:“十一妹妹!”

佟析佳一一朝衆人行了禮,才紅着臉和佟析玉坐在一邊說悄悄話去了。

三小姐今兒表現太過反常,所以和長輩聊天逗趣的責任就落在四小姐身上,她笑着道:“三弟弟怎麽沒有來?”

二夫人與五夫人一左一右坐在椅子上,她笑接過茶道:“他哪能閑得住,早去了外院!”又去問佟析硯:“大嫂去哪裏了?”

佟析硯答道:“和姐姐在外面迎客,說是父親有同僚的家眷過來。”

二夫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大老爺一直外放,在京認識的同僚大多是二老爺的人脈,可能是二老爺請了吏部幾位大人來府,借着機會将大老爺官職的事落定下來。

官場的事她不懂,但既然來了若只坐在這裏和小姐們喝茶聊天,大嫂心裏必然會不舒服,她想着就起身道:“你們陪着五夫人說說話,我去花園裏瞧瞧戲臺子搭的怎麽樣。”說着,帶着丫頭婆子出門,忽然又回頭去看十一小姐:“你就待在這裏吧,省的來回跑!”話落,便出了門。

幾位小姐又陪着五夫人聊了會兒,小片刻佟析華就陪着一位面生的夫人一路笑着進來,析秋跟着站了起來,又有丫鬟上了茶,佟析華攜着夫人的手道:“若是知道您來,也好派個車去接接您!”

那夫人約莫三十幾歲,但面色憔悴,人也顯得很消瘦,析秋注意到她秋香色的褙子袖口上磨損的比較嚴重,首飾也是普通鑲金的簪子和步搖。

“大姑奶奶快別這麽說,一家人哪用說兩家話。”她說着目光一動,就朝座位上的五夫人看去:“這位是……”

“瞧我!”佟析華咯咯的笑了起來:“我忙着說話,竟忘了給您引薦。”說着她就站了起來虛拉五夫人的手:“這是我弟妹,府上五夫人。”說着又朝五夫人道:“這是登州江夫人!”

原來是江夫人,析秋目光動了動,沒想到江府的人也來了。

是了,大太太既然宴客,那麽作為親家的江家必然不能少,只不過江家還在孝期,也不大出來走動,江夫人能來确實挺出乎人意料。

“原來是五夫人!”江夫人笑了起來:“早聽大姑奶奶說您賢惠,如今又懷了身子,今日瞧見您,果然是有福氣的!”

五夫人就朝江夫人福了福:“不敢擔夫人誇獎!”

析秋也朝江夫人屈膝行了禮,江夫人就笑着一手攜着佟析硯,一手拉着佟析言:“是三小姐,四小姐吧!”又去看析秋和佟析玉:“六小姐,八小姐也這樣大了!”

她沒有見過十一小姐,只是禮貌的朝她點了點頭。

“夫人快坐!母親正忙着也沒空陪着您說話,我們是小輩,還望您不要見外才好!”佟析華扶着江夫人坐下來又道:“江小姐可還好?前段時間聽說病了,我和母親都忙着也沒空去,心裏卻一直惦念着。”

江夫人坐了下來,回道:“那孩子想給我做件褙子,性子急就熬着夜,又攤了涼,惹了風寒……還要多謝親家夫人和大姑奶奶的藥。”

析秋覺得江夫人說的話裏有話,佟析華也是目光閃了閃,這樣的人家若是依她,早就退了婚了,只是大哥和父親堅持,她又是嫁出去的姑娘,也不好說什麽,只是今日一瞧江夫人這身作派,更是心裏不屑的很,底子薄就是底子薄,一個江大人倒了,江府就徹底衰落了下去,瞧她這身半舊的衣服,連房媽媽的行頭也不如!

無論心裏怎麽想,來者就是可客,況且這親家的關系又撇不開,面子上的事情還是要做足的。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夫人往後若是缺什麽,只管派人去侯府!”佟析華正說着,忽然簾子一動,大太太也走了進來,她并着兩位夫人一起進來,佟析華立刻起身迎了過去:“母親!”

大太太今日穿了蜜合色的雙金褙子,下面是淺紫色馬面裙子,滿臉的笑容給佟析華引薦左邊的夫人:“這是劉夫人。”佟析華聽說過,是吏部右侍郎劉大人府上的,想着便朝那位夫人笑着半福了福,大太太又去看右邊的夫人:“這是楊夫人!”又和楊夫人見了禮。

大太太又引薦江夫人和五夫人,又讓幾位小姐和兩位夫人見了禮。

劉夫人和楊夫人就各賞了見面禮,見多了一個十一小姐,劉夫人就退了手上的镯子,楊夫人落了一根赤金發簪,算是補齊了。

楊夫人就看着幾位小姐,眉眼都是笑朝大太太道:“夫人好福氣,幾位小姐都生的這樣标志出衆。”

大太太笑道:“不敢擔您的誇獎,渾長了!”

“夫人謙虛了。”楊夫人笑道:“幾位公子呢?我可是早聽說少年進士的大名,怎麽沒瞧着人兒?”

析秋就看到江夫人聽到楊夫人誇獎佟慎之,眼睛一亮,從進門至此第一次露出真誠的笑容來。

大太太回道:“都在外院呢。”又和身邊的房媽媽道:“去外院瞧瞧,若是見大爺有空,就讓他過來。”

房媽媽低頭應是,掀了簾子出去。

一屋子的人坐下喝了茶,笑着和劉夫人說話:“我家老爺不在京中,也不曾和您走動,到是常聽弟妹說起您!”劉夫人就笑着回道:“我前些日子來,趕巧您出門去了,也沒見着,今兒總算是見上了!”劉夫人皮膚有些黑,若是不笑就略顯得有些兇。

大太太微笑着:“聽弟妹說了,我正巧帶着丫頭們去普濟寺了,以後您若來定要過來坐坐,我聽說您是湖州人,我是常州的,也算半個老鄉了!”

若按析秋的記憶,湖州和常州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但那時候交通不發達,大家都在京城,浙江和江蘇又是連着的,人文風俗也相近,又都是遠嫁自是親近了一份。

這邊楊夫人也笑着插話:“夫人是常州人,這到是巧了,我娘家的嫂嫂是蘇州人。”

大夫人一愣,笑道:“這可真是巧了,不知夫人娘家是哪裏的?”

“山東萊州!”楊夫人笑道。

楊夫人說完,就見佟析言的身體幾不可聞的晃了晃,臉色白的像紙一樣。

大太太眼睛一跳,有什麽從她腦子裏跳了出來,楊大人是在國子監任職,與佟府并無來往,楊夫人卻是不請而來,如今她這麽一說,她仿佛明白了什麽,眉眼裏就都是笑:“這可是巧上加巧了,我妹妹是遠嫁山東,也正是萊州。”

楊夫人抿唇笑着,顯然對姨太太早就熟識的。

析秋垂頭喝着茶,手中的動作也是一頓,擡眼去看大太太和楊夫人,她總覺得這個楊夫人和大太太之間,好像有些奇怪,至于哪裏奇怪她一時卻說不上來。

楊夫人娘家是山東的,姨太太也是山東的,而最近大太太和山東一直頻頻信件往來,甚至這兩天是一天一封信,難道大太太和姨太太正在商議什麽事,而這個楊夫人也和姨太太認識,所以來傳話的?

也說不通,姨太太和大太太畢竟是親姐妹,她們之間的事直說就好,何必要中間人來傳話?

心思轉了幾圈,有些關節析秋想不明白,便又靜靜去打量楊夫人,細細聽着她們說話。

只是大太太和楊夫人好像達成了某種默契,不再提江南,山東的事,大太太又和江夫人聊了幾句,房媽媽回來了,大太太問道:“外院那邊怎麽樣?”

房媽媽就小聲在她耳邊道:“大老爺和二老爺招待着劉大人,楊大人,還有幾位外放回京述職的官爺也來了,大姑爺和大少爺表少爺則和蔣大人,錢秀才,并着幾位學子正聊着……就在外院大老爺的書房裏。”大老爺的書房就在佟府正門進來,過了倒座和東跨院一牆之隔。

她頓了頓目光一閃道:“任三爺還沒來!”

大太太點點頭,陳夫人一早上也讓婆子來傳話,說是身體不适,就不來湊熱鬧了!

什麽身體不适,分明就是不想來罷了!

大太太眼露嘲諷,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才笑着和衆人道:“大爺在外院許是有空耽擱了,我們也別等了,先去吃飯吧!”就率先起身去扶劉夫人:“只是家常便飯,還望各位夫人不要嫌棄。”

“怎麽會!到是我們空手來,白吃白喝了您的!”劉夫人和大太太并肩走着,楊夫人又和佟析華和五夫人說着話,反倒把江夫人落了單,她臉色有些僵硬,默默的走在大太太後面。

析秋心裏嘆了口氣,江家這樣,以後只怕江小姐嫁進來日子也不好過。

一行人到了轉到次間,大太太就道:“今兒也沒外人,便随意坐吧。”說是随意坐,但卻将主位讓給了劉夫人,自己則和楊夫人坐在左右,并着江夫人,五夫人還有佟析華坐了一桌,這邊析秋和幾個姐妹坐了一桌,就有丫鬟門陸陸續續上了菜。

大太太就朝紫鵑道:“去看看二太太可來了。”

二太太說去看戲臺子,到現在也沒有回來。

正說着,二太太由丫鬟扶着進來了,清脆的笑聲回蕩在房間裏:“我這可來的巧了,正趕上飯點!”

“快坐下,就等你了!”大太太親自攜了二太太的手,江夫人站了起來,朝二太太笑道:“二太太坐我這邊,我去和小姐們擠擠。”說着就朝析秋這桌走。

衆人面色各異,大太太臉色變的很難看,二太太目光一閃笑着上前順勢攜了江夫人的手:“哪能讓您讓座!雖說我們是一家人不分彼此,可您也不常來,也算是貴客!”笑着将江夫人重新按在座位上,又朝佟析華道:“就是讓,也得我們大姑奶奶讓才行!”

算是把剛剛的尴尬化解了。

“好好好!”佟析華笑了站起來:“我就知道嬸嬸愛欺負我!”

二太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大太太臉色已經恢複如常:“都別讓了,讓人加個位子就好了,自己人也不見外!”

“這主意好。”劉夫人就拍拍的身邊的位子:“也別挑地兒,就坐我和大太太中間。”

房媽媽就笑着親自端了椅子放在大太太和劉夫人中間,二太太用帕子捂着嘴角笑着走了過去:“我今兒倒成了孩子了!”席位上,只有孩子才會擠在大人中間。

劉夫人笑道:“和我們比,你可不正是孩子。”

一屋子的人跟着笑了起來。

這邊江夫人面色尴尬,有些無措的僵坐在位子上,大太太仿佛沒有看見,神色如常的招呼旁人……

吃過飯,大家又回到正廳裏喝了茶,稍做後就去小花園裏臨時搭的戲臺子聽戲。

戲臺子是原來大少爺住的小院子改的,花了幾天的功夫,學着武進伯府也在四周拉了簾子,又在院子中間臨時搭了臺子,雖不大寬敞,但也算是別具一格了!

柳容社的班主是個女子,約莫四十幾歲打扮的很豔麗,她将戲單奉給房媽媽,房媽媽就交給大太太。

“各位夫人小姐,想聽什麽,這單子都列着呢!”

大太太就把單子遞給劉夫人,劉夫人客氣道:“昆劇聽過,這越劇也聽過卻是少,倒是有些無從下手了。”她又轉過江夫人:“還是夫人來吧!”

江夫人笑着擺手:“我自小長在京城,若說瓊劇我到是熟悉,這越劇真不敢誇口了。”

楊夫人就接過戲單:“還是我來吧。”她笑道:“既是大名鼎鼎的柳容社,便是花鼓戲也會唱出天籁之音的。”她打開戲單子,随即“咦”了一聲,朝幾位夫人道:“這越劇也有五女拜壽,這到新鮮,不如我們聽這出吧!”

劉夫人笑道:“行!”大太太,二太太和江夫人,五夫人都沒有意見,大太太又加了一出《碧玉簪》和《打金枝》,柳容社的班主就行了禮退了出去:“那小人便去準備!”

這邊,院子門口,佟慎之一身寶藍色直綴,器宇軒昂的走了進來,他身邊跟着徐天青,佟全之以及穿着湖藍色夾襖的佟敏之。

三個人甫一進門,一屋子的丫頭婆子就俯身行了禮。

佟慎之面無表情的走到大太太跟前,朝大太太行了禮:“母親!”又朝側面坐着的江夫人行禮:“夫人!”

徐天青也随着行了禮,佟敏之胖胖的小手抱着拳,有樣學樣禮節做的有板有眼,析秋看着嘴角忍不住露出絲笑意。

江夫人滿臉都是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佟慎之,顯然對這個未來的女婿很滿意。

大太太也是滿意的看着自己的兒子,眼底的驕傲怎麽也壓不住,朝一邊劉夫人楊夫人介紹道:“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長子。”

劉夫人眼睛一亮,道:“真是一表人才!”又笑着和一邊的江夫人打趣道:“夫人好福氣啊!”

江夫人用帕子掩住嘴角,眼角的魚尾紋拼成了一朵花:“都是托佟夫人的福!”

“可不是,若說教子,這滿京城也找不出佟夫人這樣的。”楊夫人啧啧贊嘆:“這不單學問好,相貌也是沒話說,儀表堂堂啊。”

大太太就去看佟慎之,只見他神态自若的任人打量着,卻不多說一句客套話,她心裏就嘆了口氣,若是她不滿意佟慎之什麽,也就只有他這古板的性格,和江家的那門親事!

佟慎之不說話,大太太只能代為表述:“夫人快別誇了,這孩子性子也不知随了誰,小小年紀就古板的很。”又轉臉看着佟慎之嗔道:“也不知道見禮!”

佟慎之依言,就行了标準的大禮,起了身依舊是毫無多餘的反應。

大太太哀嘆,又介紹徐天青,楊夫人目光一動拉着徐天青道:“我道這樣眼熟,原來是徐少爺。”親昵的樣子,讓徐天青頻頻皺眉,心裏泛起疑惑來。

楊夫人仿佛知道他所想,笑着道:“上次你母親來還去我哪裏,只是你沒去,今兒到是巧了。”又親切的問道:“在京城住的可習慣,我那裏還有些山東寄來的餅皮,回頭讓人送些給你?!”

徐天青笑着擺手:“住的很習慣,夫人不用麻煩,母親前幾日才讓人捎了許多過來。”心裏卻忽然想了起來,他依稀聽母親說過,京城有位楊夫人,娘家就是和父親的上峰洪大人是連襟。

這邊楊夫人和徐天青話家常,佟全之跑去和析秋說悄悄話,劉夫人和江夫人就拉着佟敏之左看右看:“這是七少爺吧,長的可真好,白白淨淨的,瞧着就喜慶。”

大太太笑着道:“整日裏淘的沒邊,幸好有先生管着,否則也不知野成什麽樣了。”

劉夫人只是笑,江夫人則細細看了佟敏之,這将是她女兒唯一的小叔子,以後佟府所有的家産,都要和他來分的。

二太太就笑着佟全之拉過自己身邊,為他整理亂糟糟的衣衫,又吩咐了丫頭幾句。幾位夫人又笑着誇了幾句佟全之會兒,這邊柳容社的班主就來問,可能開鑼了……佟慎之就趁機告辭,帶着徐天青,佟全之和佟敏之回了外院。

随後,臺子上的鑼鼓響了起來,越劇的唱腔集合了昆劇的清麗婉轉,也添了自己獨特的詞調俳句,顯得更通俗易懂一些。

第一場唱的是楊夫人點的《五女拜壽》,第一出是五個女兒依次回府拜壽的情景,幾個女兒的壽禮各個華美,老夫妻笑容滿面誇贊孝心有嘉,楊三春來的最遲,卻只拿了一雙繡鞋,老夫妻就很不樂意,讓三春夫婦去廚房和丫鬟們一道吃飯。

鑼鼓聲更疊,場面很熱鬧,越劇特有的七字句唱詞,易懂也很有代入感,析秋轉臉去看佟析硯,就見她她聽的極其入迷,手裏的帕子捏的緊緊的,仿佛對三春夫婦的遭遇很傷心緊張。

第二出是三春與三姑爺在柴房,一個納着鞋底,一個看書場面很溫馨,三春的唱腔也是情意綿綿,卻不料姐姐來了,姐妹兩人在柴房一番争執,姐妹情因此決裂!

佟析硯紅了眼睛,垂頭擦了眼淚,析秋無奈的搖了搖頭,将手中的帕子遞給她:“不過是戲文,你到真哭起來了。”

佟析硯擦着眼淚,情緒很低落的道:“你還取笑我,這戲文既能寫出來,自也真有事發生,三春這樣善良孝順,等他日三姑爺高中,看楊家用什麽面目見他們!”

析秋無語,她終于明白佟析硯哭的不是戲文裏的楊三春,而是将楊三春的命運強加到自己身上了,所以才哭的這樣傷心。

“戲文自是杜撰的。就你當真了!”析秋笑着搖頭卻是接着一愣,就見院子門口,一身茜紅色褙子的王姨娘,正眉眼含笑的走了進來。

她今日好像刻意打扮過,頭上戴着紅寶石碧玉簪子,又一只飛鳳步搖,手上戴着翡翠的手串,珠光寶氣精神抖擻!

她走的太過招搖,正坐着看戲的幾位夫人具是一怔,就連戲臺上的戲子們也不明所以,将鑼鼓停了下來,紛紛去看王姨娘。

大太太皺着眉頭,生生壓住心裏的怒氣!

就見王姨娘風情萬種的走了過來,恭敬的朝大太太福了福:“太太,奴婢來遲了!”即是來遲了,就該悄悄的進來,又怎麽會弄的這樣張揚。

佟析硯拿眼角狠狠瞪了眼佟析言,佟析言臉色很難看,但更多的是緊張,目光緊緊的跟着王姨娘,看來她是知道王姨娘會出現,而且還知道王姨娘來的目的。

楊夫人見大太太臉色不好,就笑着圓場:“快坐吧,才唱了兩出還來得及。”

“這到趕巧了。”王姨娘笑道:“以前也聽過這戲,前面幾場三春飽受委屈,我這人心慈看着就覺得心疼,如今錯過了倒正好,只看後面的就可以了!”

楊夫人幹笑了幾聲,覺得這個自稱奴婢,但作派直逼正牌夫人的婦人,來頭不善。

“既是來了,就坐我旁邊!”大太太終于恢複了笑臉,又朝紫鵑道:“去端了杌子來給王姨娘坐。”

算是介紹了王姨娘了身份,就見幾位夫人紛紛側開頭,喝茶的喝茶,聊天的又去聊天,唯有楊夫人露出驚訝的表情,富有深意的打量了王姨娘一眼。

佟析華皺着眉頭看向戲臺:“怎麽都停了?接着唱!”

鑼鼓又重新敲了起來!

紫鵑吩咐小丫頭去端杌子,自己則站在了大太太身後,餘光緊緊盯着王姨娘,生怕她在這樣的場合,做出什麽狗急跳牆的事來,落了大太太的面子!

王姨娘笑盈盈的看了大太太一眼,又轉了臉朝楊夫人道:“這位是楊夫人吧!”很熱絡的去拉楊夫人的手:“我常聽我們老爺提起楊大人,楊大人和我們家老爺是同科吧?”

楊夫人終于弄清楚王姨娘的身份,身為正室太太怎麽願意拉下身份去和一個妾室熱絡的話家常,這無疑是降低身份,可畢竟在佟府,又不好當着衆人的面駁了王姨娘的面子,只能笑道:“好像聽我們老爺說過。”她迅速回答了,就轉頭去和旁邊的五夫人說話:“你身子不便,這麽坐着久可要緊着點腰!”

五夫人笑着道:“現在倒不覺得,許是月頭還淺的緣故!”兩人撇開王姨娘,聊了起來。

王姨娘也并不生氣,見紫鵑端了凳子來,她就指着楊夫人身邊道:“就放在楊夫人身邊吧!”說完,也不管大太太臉色有多臭,親自拉過杌子,挨着楊夫人坐了下來。

王姨娘就靜靜的看着戲臺上,仿佛她來就真只是看戲一樣。

反倒是楊夫人臉上有些變扭,就連劉夫人也滿臉的疑惑去打量王姨娘。

這邊佟析硯身邊的心竹悄悄走了進來,在佟析硯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就見佟析硯臉色微微一變,坐着的身體頓時變的僵硬不自然起來。

析秋注意到她的變化,挨近了她問道:“四姐姐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事?”

“六妹妹!”佟析硯臉色很古怪,揪着帕子仿佛在思考權衡要不要和析秋說,析秋疑惑的問道:“怎麽了?”佟析硯頓了半晌,卻依舊是搖頭道:“沒事!”

既然她不說,析秋也不好細問,就小聲道:“若是身體不舒服,不如我陪你回去休息吧!”

佟析硯心不在焉的搖搖頭。

王姨娘忽然回頭來看析秋,眼底露出一抹譏诮:“六小姐聽的這樣入迷,可明白戲文裏說的是什麽?”她聲音很大,根本不顧及旁人是否能聽得到。

析秋皺了皺眉頭,她覺得今天的王姨娘很反常,有點像垂死的人臨終前拼死一搏一樣,什麽顧忌也沒有了。

“到也沒全聽懂,只是看個熱鬧罷了!”析秋笑着答道,态度并不熱絡。

王姨娘笑的很愉悅,拿眼去看佟析硯:“四小姐這是怎麽了,臉色這麽白!”說着竟是不顧禮儀的,在杌子上轉了個身,背對着戲臺,和佟析硯面對面坐着去摸她的頭:“可是哪裏不舒服?!”

竟是主動關心佟析硯,态度還這樣殷勤。

大太太狠狠的皺了皺眉頭,語氣裏有着絲怒意:“你這是做什麽,身體不好便好好在房裏歇着,即是來了就陪各位夫人好好坐坐,這樣左右說話,沒的失了規矩。”

王姨娘乖順的點點頭:“是!”正巧見心竹為佟析硯換了杯新茶,王姨娘就突然伸出手去接心竹手中的茶杯,心竹未料到王姨娘的動作,人一驚手裏的茶杯就頃了下來,裏面的茶水悉數倒在佟析硯的裙子上。

“真對不起!”王姨娘卻先佟析硯一步驚叫着跳了起來,拿手帕去給佟析硯擦裙子:“我原是好心,沒想到心竹姑娘的手這樣松。”

心竹吓的砰的一聲跪在地上。

臺上,鑼鼓因王姨娘的驚叫聲和這裏的騷動而再次停了下來,衆人紛紛皺眉朝這邊看來。

佟析硯被茶水燙着,疼的臉都白了。

佟析華三兩步走了過來,她不敢去打王姨娘,就瞪着眼睛去罵心竹:“平日裏規矩都是怎麽學的?!回頭将你們一個個都發莊子裏去。”說着很不客氣的推開王姨娘,又不好當着衆人的面去掀開佟析硯的裙子察看,只能急着問道:“可燙着了?”

大太太就抱着佟析硯,滿臉的心疼朝紫鵑道:“快去請大夫來。”

這邊劉夫人也走了過來:“瞧着水可不涼,還是趕緊請大夫來,免得留了疤!”楊夫人附和的點點頭。

二太太這邊就道:“我那裏還有瓶紫玉膏,我讓人取了來!”

場面亂糟糟的,而罪魁禍首卻悠然自在的依舊坐在杌子上喝着茶!

佟析硯吓的不輕,眼眶紅紅的道:“多謝嬸嬸。”又強忍着痛朝幾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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