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昔我往矣(十)

迷迷糊糊陷入昏迷。

她這次竟然夢見了舊時的禦使府。

娘親坐在花樹下繡花,哥哥在陽光底下練劍。她乖乖伏在石桌邊,張口吞下一顆一顆的紫晶葡萄。

那葡萄實在太甜了,清甜止渴。她含在嘴裏,不由眯了眼,十足享受的模樣。被爹看到,慈愛地笑笑,伸手摸摸她一頭烏黑細軟的發。

真甜呀……

她咽了口唾沫,滿口都是那樣香甜的氣味。

但嘴一動,扯到幹澀的唇瓣,又生生疼醒了。

她睫毛微顫,立時有些懊惱。夢裏多好呀,她的家人全部都在,醒來做什麽呢。哪怕睡一輩子,也是好的。

天好像亮了,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她全身如同被人拆散又組合在一起,連腳趾都是痛的。

“醒了嗎?”隐隐傳來說話的聲音。

“曉不得,我去瞧瞧。”

“吱呀”一聲,像是推開門。有人大步越走越近,她努力睜開眼,正正對上一臉胡渣。

她吓了一跳,喉嚨裏發出一聲悶哼。

胡渣大漢神色不變,回過頭大聲道:“姑姑,人醒了。”說着側開身,讓出一條道。

一個年約四十的婦人慢悠悠走了進來,她穿得有些花俏,面上粉塗得雪一樣白。又打了兩團胭脂,越發吓人。手中執一柄團扇,扇面繡着少女踏青。随着動作一晃一晃,隐隐透露出幾分春意。

小樓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姑姑,這就送去麽?”胡渣漢子對那人十分恭敬。

婦人走到床邊,見小樓眼神清明,點了點頭。眼一移,又見她身上衣裳都染了血,顯得十分肮髒。皺了皺眉,頗為厭棄地以團扇擋住半張臉,聲音尖利:“找套衣裳給她換了,馬上帶過去。看看這滿身的東西,要是治好,指不定花費多少,我可沒那閑工夫。”

“是。”胡渣漢子應了,随手打開屋裏的衣櫃,扯出一套粗布麻衣丢在床上。

婦人低了頭,就靠着她的臉,一說話,一股味道就噴過來。

“你動作快些,要不然,”婦人笑了笑,眼角瞥向胡渣漢子,“我便叫他給你換了。”

說完無視小樓慘白的臉,悠然轉身離開。

漢子亦是威脅地看了她一眼,跟在婦人身後。

等門關上,小樓才反應過來似地。

送她去?去哪裏?

那女人是誰……

腦中一頓,忽然記起昏迷前聽見碧溪說的話。

梁姑……是那個梁姑?

心中想着剛才的話,她不敢拖延。咬着牙扶着床柱慢慢直起身子,輕手輕腳地脫衣裳。右手軟綿綿地沒有力氣,她只能用一只手,等脫好再換上新衣裳,幾乎新衣裳都被汗濕了。

“好了沒?!”屋外傳來梁姑不耐的聲音。

她将最後一顆扣子系上,嘶啞地回應:“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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