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刀劍如夢

更新時間2013-7-3 9:17:29 字數：3319

豪言壯語說起來果然沒有壓力。段悄悄心中暗笑。

但她知道自己的訓練時間畢竟有限，再加上剛才把熱身時間全部奉獻給了洗手間，所以，當她站上舞臺面對評委席上的老師時，不安和迎面而來無形的壓力侵襲着她。

雖然是公司內部的小比賽，但是五位評委之中，确實有不少重量級人物，例如曾在國際舞蹈大賽上屢獲獎項的公司特聘舞蹈老師托尼、公司的舞蹈總監梁陌生和特邀嘉賓著名舞蹈家萬歌。至于另外兩位，雖然面生，但其中一位打扮得十分美麗的中年女性，段悄悄猜測應該就是方雅妮老師了，因為剩下一位西裝筆挺的男士不太可能是“她”。

也許是神經繃得太緊，段悄悄站在舞臺中央有些恍然，她空白的思緒中突然出現了舞蹈啓蒙老師——孟靖老師的身影。

孟靖曾是一名國家知名舞團的領舞。她不僅獲得過瓦爾納國際芭蕾舞的最佳新人獎，而且也獲得了上海國際芭蕾舞最高獎項“中華大獎”。

那些被老師珍藏的獎杯，便是老師輝煌的年輕歷程的最好見證，也猶如無上的榮耀添滿了段悄悄年少的記憶，俘獲了她崇拜的目光。段悄悄一直記得，每當清晨時分，透明的玻璃櫃中，銀色的獎杯折射出朝陽的光暈，如同被孩童吹出的那一串串夢幻五彩的氣泡，色彩斑斓，輕盈奪目。

段悄悄又想起了，當年少的她，用崇拜的眼神詢問孟老師是不是還在舞團領舞時老師黯然的神色和沉默的回應。

直到很久以後，她才知道，原來在孟老師獲得榮譽後不久，因為演出時的意外，不小心從舞臺上摔下來，致使左腿骨折。而她在養傷的時候又因為體重增加，導致自己不能再繼續擔任領舞的角色。

那道撤職的任命仿佛晴天霹靂，讓從來都是站在舞臺中央跳舞的老師無法輕易面對。對于孟老師而言，如果不能待在舞臺的中央，跳舞就失去任何意義。

所以，性格剛烈的孟老師選擇了退出舞團。

失去了聚光燈的追逐，失去了觀衆熱烈目光的追捧，從此放棄舞蹈的孟老師，恍似聽見了生命即将枯萎的嘆息。

難道自己一身的舞技就淹沒在紅塵，逝于歲月。不，苦苦掙紮的孟靖不忍也不舍自己的舞蹈之夢就此終結，即使自己不能完美跳躍，她也有能力、有把握教導出中國最出色的舞者。

深思熟慮之後，孟靖開了屬于自己的舞蹈訓練班。期望能通過她的慧眼發掘中國未來的舞王。若能找到，她願意傾囊相授，将自己所學全部傳授給未來的希望。如果可能的話，她願意培養出一個又一個出衆的舞者，代表祖國，代表她驕傲地站在國際舞蹈大賽的領獎臺上。因為就算是歲月的流逝也不能抹去藏在她記憶深處，瓦爾納這座位于保加利亞東北部的海濱城市周圍深藍色的大海，更不能忘記這座歐洲最古老的城市曾見證過她人生之中最驕傲、輝煌的時光。

段悄悄的腦海此時此刻徘徊着孟老師的話：“當你站上舞臺、即将起舞的時候，你就要有以下的覺悟：你是為舞蹈而生的！舞臺是為你而造的！失去了你，舞臺就沒有它存在的任何意義。舞臺是否會綻放光芒，觀衆是否因你而驚豔，取決于你是否能夠恰如其分地展現出你完美無瑕的肢體語言。既然上天賦予你美麗的軀幹和聰慧的頭腦，你就要好好利用它們，來吧，就讓舞蹈的語言訴說你的內心世界。告訴他們，這個舞臺，你是他們唯一的眷戀。”

段悄悄的心一點一點地安靜下來。她脫去了外套，露出了黑色性感的舞蹈緊身衣，然後點頭示意聲樂老師播放伴奏音樂。

Advertisement

單音符的手風琴聲如同電影落幕時候的音樂，就這樣安寧地滑入大家的耳中，仿若在人們的面前呈現了一條平直且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的直線。段悄悄也慢慢閉起眼睛，仰起她修長的脖子。忽然，音樂毫無征兆地顫抖了一下。人們如同看到沉寂的生命開始出現一絲輕微的波動，有什麽似乎要破土而出。段悄悄也随之猛然低頭抱膝。濃郁的法國風情的音樂前奏出現了循環，段悄悄也再次仰頭、抱膝。

刀劍相交、清脆的金屬撞擊的聲響緊接着破空而出，弓弦被拉起時顫抖的繃鳴紛至沓來，一聲一聲低沉的音律撥動了空氣，挑動了聽衆的神經，也仿佛點燃了人們沉寂千年的血液。仿若在響應戰鬥的召喚，段悄悄跟着節奏先做出右手拔劍斜劈的動作，轉而又呈現出左手拿弓右手拉弦的姿态；音樂繼續在空氣中撒野，段悄悄眼睛忽然睜開，露出了野性的光芒，左右肩膀前後抖動了一下，繃緊的雙腳也離開地面交叉跳躍（請大家想像芭蕾舞的經典腳部動作），随後她身體繃直，做了一個後提腿至垂直與手相接。

手風琴在兩個音符間流轉，段悄悄雙手擡起，手掌繃直并攏輕觸肩部成三角狀，同時身體旋轉着朝右前方四十五度方向移動了兩米，随即行雲流水地在空中做了一個360度轉體，落地後身體前躬，雙手交錯向前觸碰了腳尖，緊接着後翻，同時一只腳在空中劃了一個漂亮的弧線。接着，她雙腿劈了個“一”字，雙手打開從頭頂開始各自繞了個半圓，随後又起身以腳尖為圓心再次跳着旋轉了360度。落地後段悄悄左腳繃成斜線，右腿單膝跪地，雙手撐在地面，頭先低下然後猛然擡起，高高的下巴彰顯了一位藐視衆生、不可一世的王者的表情，配樂也正好嘎然而止。

透過後臺幕簾的縫隙觀舞的周海怡驚呆了，那還是自己曾經認為“癡傻”的段悄悄嗎？Perfect、amazing、wonderful，除了這些詞，周海怡再也找不到其他詞彙來誇贊段悄悄剛才的舞蹈了。

呼。舞臺中央的段悄悄則在心裏吐了一口氣，沒想到整套動作自己完成得還不錯，沒有出現什麽失誤，各方面的銜接也很到位。

上帝保佑。段悄悄在心裏劃了個十字。跳完，她抿緊嘴唇，有些緊張地望向評委老師們，等候着他們給她做出評價。

“啪！啪！啪！”五位評委全都滿意地鼓起掌來。方雅妮和萬歌互相看了一眼，目光中都充滿贊嘆。舞蹈總監梁陌生先生也毫不吝啬地朝着段悄悄豎起了拇指。特聘舞蹈老師托尼則有些遲疑地望向段悄悄，這個女生他感覺自己在哪裏見過。

“做下自我介紹吧。”舞蹈總監梁陌生先生開口道，“剛才你好像忘記這道程序。不過，等你跳完再說，我們好像對你更有興趣了。”

“評委老師們好。”段悄悄吸了口氣道，“我是六號選手段悄悄，跳得不好，請多多指教。”

“段悄悄，你跳得非常不錯。”萬歌點評道，“非常好，你的舞感、舞技、身材都很出色，可以說是目前為止我們見過最好的一個。希望你繼續努力，保持這個成績。”

方雅妮也贊道：“不錯，你的各方面條件都很優秀。更難得的是，你的舞蹈有一種難以言語的舞境在裏面。一般人跳舞也會試圖傳遞一種舞蹈境界給觀衆，他們要麽肢體表達地不夠，要麽就是意境不夠深遠，但是你卻在兩方面都做到了。你的舞蹈讓我們大家都會被你感染到。我的感覺，你把這首舞蹈跳得很透徹，讓人有種身臨蠻荒的感覺。大家仿佛跟着你的舞蹈一起到了遠古時代，看到了古人刀劍相向、拔弓射月地豪邁和壯闊。非常不錯，段悄悄。”

托尼老師也笑着說：“段悄悄，或許以前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現在，你的舞蹈卻讓我記住你的名字。段悄悄，你很棒。”托尼說完，還舉起了雙手，同時豎起了兩只拇指。

剩下的一個評委問道：“段悄悄，那你為什麽選擇跳這支舞蹈呢？是你自己編排創作的嗎？”

“不是我編排的。”段悄悄老實道，“這支舞蹈，是我在15歲的時候，我的舞蹈老師曾經跳過的。雖然被我修改了一些，但大部分都是我老師的創意和編排。”

“哦？你的舞蹈老師叫什麽？”萬歌感興趣道。

“我的老師叫孟靖。”于是，段悄悄将孟老師令人惋惜的舞蹈經歷說了出來。

“那麽說，你的老師是不是一直不開心？”萬歌問道。

“不開心？”段悄悄想了想，“我們平時看不太出來。不過，我發現老師每天都會将的舞蹈獎杯擦拭得幹幹淨淨，然後默默地看很久。”

“那她還是有一些心結的。”萬歌道，“你回去，如果能聯系到你的舞蹈老師的話，請幫我向你的老師轉達下面的話——‘過去的景色或者很完美，讓人迷戀，可是未來的陽光也許會更為明媚，因為它代表無盡的明天。你想有陽光就一定有陽光，你想有明天就一定有明天。與其總是勞累痛苦地活在過去，不如輕松自在地過好今天，展望未來的人，才會有許多意想不到的收獲。’”

段悄悄心中感動，她誠心誠意地向萬歌老師鞠了一躬，道：“謝謝老師，我會轉達的。謝謝您的關心。”

“好了，你先下去吧。比賽結果，公司下個禮拜會公布的。祝你好運，再見！”梁總監适時開口道。

“謝謝老師，老師再見。”段悄悄又有禮貌鞠了一躬，走下了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