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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那個生物揭露自己的最終形态之前，小白猜測過它可能是一種巨大的蝸牛或是鼻涕蟲，這是由那對最先露出水面的觸角所引起的第一印象。也有可能是奇怪的人形生物，比如臉長得像螃蟹的。但怎麽也沒想過他會是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和地球人并沒有什麽不同的人類。

所以，當他最終完全的展現在她面前，并且盯着她仔細的看時，小白也呆呆的盯着他。

他們繼續對視着，那個人像是在确定什麽似的微微側頭，皺了下眉毛，他薄薄的嘴唇先是向上翹一下，然後彎起來。

他在笑？

在笑？

小白的心這時已經跳得快得像要随時從胸腔裏蹦出來，在目前這個比她最古怪的夢境還要奇怪的情景下，她只能咧了咧嘴。

大概以為得到了她的回應，那個身上還這一塊那一塊粘着黏答答液體的家夥高舉雙臂，歡呼一聲着向她飛撲過去。

“啪唧~”

在滑溜溜的黏液裏歡蹦亂跳還能有什麽結果，他立刻很結實的摔倒，“嘭通”一下狗啃泥重新跌回浴缸裏，并濺出大坨大坨黏糊糊的液體。

驚恐這時候終于回到小白身上了，她尖叫着踢騰着腿，自己也不知道是要從浴缸裏逃出來還是試圖吓阻那家夥朝她再次撲過來。

不過，在這種黏稠滑膩的液體裏，這顯然是不明智的舉動，因為她馬上失去平衡滑進浴缸，被黏液淹沒。

游泳健将蘇小白屏息閉氣，努力試着鎮靜，探出一條手臂想要抓住浴缸的邊緣。不幸的是，那個神秘生物顯然比她更熟悉這種黏液的性質，她的手腕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繼而被提出水面。到了這時候小白終于開始展示地球女性的特長了，她閉着眼睛揮舞起王八拳，不斷發出高分貝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放手啦混蛋！管你是什麽變形蟲進化的生物！給我走開！嗚~媽媽~

蘇小白的王八拳似乎對神秘生物具有殺傷力，他松開她，掙紮一下，身體浸沒在黏稠的液體中，只露出口鼻用力呼吸。

小白繼續尖叫着從浴缸邊緣爬出來，黏了一身的滑溜溜液體讓她在爬出來的時候重重摔在地上，但她根本沒覺得疼痛，她手腳并用，連滾帶爬的奔向浴室門。

小白随手抓住門後挂的浴巾墊在圓球形的門鎖上擰開房門，她沖出去的時候渾身發着抖扭頭看了一下——

那個生物還在浴缸裏躺着，張開口用力呼吸，似乎是在努力适應地球的空氣，他的喉嚨裏發出有點嘶啞的聲音。

小白沖出浴室，覺得自己是掉進樓梯下面蘭尼給她的表弟準備的房間了。這房間她從來沒見過，但顯然不是蘭尼的那間。因為床上鋪的是深藍色床單，而不是印着真人等身美少女的床單。

這時候她想不到為什麽她的房間下面會違背物理規律不是蘭尼的房間，也沒去想為什麽這個樓梯下的鞋盒房間會突然變得這麽大，她抱着浴巾沖向房門，打開門跑出去。

推開房門的那一刻她看到了開放式的廚房——這果然是樓梯下的那間房間！

小白“咚咚咚”沖上樓梯跑進自己的房間，轉身把房門上鎖，又沖進自己的浴室。

哦哦哦她的浴缸底部還是半透明的！而且透過浴缸可以看到那個生物還在仰面朝天躺在樓下的浴缸裏大喘氣呢！

她飛快跑出去，把浴室的門也鎖起來。

她這會兒才發覺自己在嗚嗚嗚的哭着，四肢的肌肉抖得跟實驗室的均質搖晃機剛啓動時的樣子一樣。

哆哆嗦嗦的抓了幾件衣服穿上，小白還不忘抖着手給自己的小內貼了塊超長日用，她一手提着褲子一手抓起手機撥號。

嗚嗚嗚外星生物入侵地球打999也可以吧？

嗚嗚嗚嗚手機根本沒信號！

小白套上件毛衣，掃視自己的房間，希望可以找到什麽當武器的東西。

她抓起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啊啊啊啊早知不買超薄air的！當板磚都嫌輕！

那麽——牛津高階詞典？

嗚嗚嗚——

最後，她從衣櫃裏找到一個鐵質衣架。那衣架是小白還在過着大小姐生活，每周打電話叫洗衣店取走所有髒衣物時人家送衣服回來附送的簡單便宜貨。

這麽說大家一定就能明白她現在的窘境了——那衣架就是一根細鐵絲擰的。用這玩意抽在人身上，人還沒叫疼，衣架已經變形了。

小白手持她唯一可以在房間找到的鐵器，輕手輕腳打開浴室的門，一步5公分，緩慢勻速的靠近浴缸。

它仍然是詭異的半透明的，小白把臉湊近——

啊！不好！那個生物不見了！

不知道是沉到液體裏了，還是……

想到這裏小白脖子後面一涼，哎呀我擦所有恐怖片裏都是這麽演的！

回頭？還是……

不不不不，回頭必然會對上怪物流着涎水的血盆大口啊！

可是——不回頭的話，難道要一直這麽半彎着腰伸長脖子盯着浴缸麽？

閉上眼睛，小白深深吸了一口氣，一點點伸直僵硬的脊椎，她緩緩呼氣，依然閉着眼睛，顫巍巍的轉過身。

一，二，三，四，五。

小白慢吞吞的把右眼張開一個小縫兒……

嗯？

沒有怪物！

全身的肌肉瞬間變得酸軟，她喘了口氣，打量一下浴室裏的物品，抓起自己的電動牙刷，把牙刷頭拔掉露出尖尖的金屬接杆，這個，暫時算銳器吧。

一手鐵器一手銳器的猛士蘇小白霸氣威武的走出浴室——

立即崩潰了！

嗚嗚嗚嗚我怎麽忘了所有恐怖片最愛的梗兒了，在受害人心情放松以為自己暫時安全的那一刻“啪擦”一下才是有鮮度的恐怖啊！

那個神秘人形生物，正卧在她的床上，一手拿着她的《人類學》翻看，一手抓着一片小白從中國超市高價購買的仙貝正往嘴裏放。

“咔呲——”他啃了一口仙貝，有點不滿的嘀咕，“這種完全不能補充能量的食物是為了什麽目的制造出來的啊。”

會、會地球語言？？？！！！

小白背靠浴室門框，驚呆了。

會說地球的語言！

沒等她消化這個信息，床上的家夥轉過腦袋，對着小白露出雪白的牙齒，雙眼放射極為狂熱的光芒，“嗨~”他的肚子也同時“咕嚕”一聲巨響跟她打了個招呼。

小白再次放聲尖叫。

她轉身跑回浴室鎖上門。

啊啊啊啊——會說人話不代表不會吃掉我啊！就算同樣是人形生物也一樣！就像智人對尼安德特人做的！所以現在地球上最高級的靈長類生物才是智人！

最後一個尼安德特人被吃掉之前一定也哭着喊“不要”吧？智人一定也是那麽露着牙齒對他燦爛微笑的吧？

“喂——”背後的木門被輕輕敲了兩下，“你怎麽了？還在害羞麽？”

嗚嗚嗚嗚~小白一屁股坐在地上抓着她的兩樣武器哭了。

我是在害怕啊混蛋！害怕得好明顯啊嗚嗚嗚我要我的麻麻~

哭了一會兒，小白察覺到那個人形生物并沒有進一步攻擊行為的意圖。她趴在門縫看了看，那家夥好像離開她的房間了。

她打開門，探出腦袋。

他果然走了。

抓緊她寶貴的武器，小白走出自己的房間扒着樓梯扶手向下看。

廚房裏發出各種拆包裝的聲音和食物被咀嚼的聲音。

看來我不是食物資源？

略放心的小白又走下幾個臺階，觀察着狼吞虎咽但居然吃相還不太可怕的人形生物。

廚房的餐桌上狼籍一片，而那個家夥好像已經吃飽了，他抓着1.5升的牛奶瓶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打了個飽嗝，趕快用手掩在嘴巴上掃視四周，并且似乎還露出了個稍微有點不好意思的表情。

接着他又倒了杯水淺啜了幾口，這次他的動作絕對可以稱得上優雅。

放下水杯，他站起來，歪着腦袋對趴在樓梯扶手上偷窺的蘇小白露出微笑。

接着，人形生物邁開他那雙修長筆直的腿，向她走過來。

小白這時候仍然一手握着電動牙刷一手抓着鐵絲衣架，對于停在樓梯下方仰起頭和她對視的這個生物不知如何反應。

因為……咳，當你知道對方沒有拿你當食物的打算之後，你就會注意到其他的一些……東西了。

畢竟，誰會在被異形流着口水追着到處跑的時候關心它有沒有穿衣服啊。

這個姿态優雅的人形智慧生物，呃，其實從一開始到現在就全果着。

蘇小白的思維有短暫的紊亂。她的大腦先是把正面全果的果男聯系到文藝複興時期的一系列藝術形象，繼而又聯系到出現在最新Dolce & Gabana 香水廣告裏那個叫大衛·甘地的男模特，最終定位是安徒生筆下那個超愛新衣服的騷包皇帝。全果的陛下在全國人民的注視下穿着“新衣”游行時一定也是這麽莊嚴而自信。

果男站在樓梯下方，擡起頭望着她。這時小白才開始注意他的外貌。他有一頭顏色極淺的金發，還微微有點潮濕，顯得十分柔順，頭發被完全攏向腦後，露出他光潔飽滿的額頭，和高高的鼻梁，他的眼睛是淡淡的碧綠色，閃爍着具有高度智慧的生物才有的光芒。

他一言不發，用一種十分熱切、充滿渴望甚至可以說是憧憬的眼神看着她，他薄荷糖顏色的瞳孔呈現微微擴散的狀态。

小白在這種目光的凝視下感到心跳迅速加速，幾秒鐘之後她覺得似乎不僅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連胸腔都在每次心跳時被撞得微微疼痛。同時，她聽到一種類似蜂鳴的細微聲音連綿不斷，鼻端也隐隐約約萦繞一種她從未注意過的氣味：充滿野性，狂放不羁，生機勃勃。這種屬于自然的氣味讓她渾身發熱。最要命的是她的手臂酸軟無力，她的手心滿是汗水，手指不斷顫抖，兩樣武器早就掉在地上了。

“請原諒在下之前的無禮與魯莽，”果男風度翩翩的垂下頭，右手放在胸前行了個禮，“我是賽德維金的艾爾弗蘭德，您可以叫我艾爾。”

他擡起頭，左腳跨上臺階，握住了小白的雙手，如獲至寶般輕輕舉在自己臉前，“我穿越了無數星塵，億萬光年，只是為了來到這裏，遇見你——布瑞坦尼亞的蘇小白，讓我們抛棄惡俗的繁文缛節——”

他的眼神熾熱如火，臉頰泛紅，十分堅定的宣布——“現在就交·配·吧！”

納、納尼？

被果男握住雙手的那一刻小白的心跳已經快得超出她能負荷的極限，她的鼻子裏也又熱又癢，為了聽完果男的話，她極力按捺住要抽出自己的手揉揉鼻子的沖動，誰知——

你、你說蝦米啊？

小白感到臉頰一熱，那股從剛才就開始隐隐萦繞在四周的蠻橫原始的奇特氣息一瞬間如一頭餓了幾天的隐形猛獸，迎面撲來。

她想問果男“你說什麽”，可是只來得及張開嘴，就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響，“噗呲——”

果男的臉上被噴了一灘殷紅的血。

小白終于抽出自己的手，她顫抖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發覺是自己噴鼻血了。

啊，原來我也是看到異性的果體會噴鼻血的類型啊……

這是她失去知覺前最後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