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執念 午夜,京郊外的一處宅院裏,一名……
午夜,京郊外的一處宅院裏,一名青年男子正立于樁前反複練拳。明明手骨已經被木樁撞擊得滲出絲絲血跡,卻仍不肯停歇。
許久之後,廊前的白衣男子終究是看不下去了,便上前去勸他。
“阿衍,別打了,這練武也不是一兩天的事,還是早點回去歇息吧。馬上就要科考了,你這樣打下去,只怕到那時候筆都拿不穩了,還如何考試?”
勸解的聲音令梁衍多少還是有些觸動,他盯着自己那布滿血跡的手,默了片刻後,終究還是收了回來。
白衣男子見他肯聽勸,當即便拿出一方帕子給他擦拭手背上的血。
“我真是不知你這般練武究竟是為哪般,明明你已學識淵博,文采出衆,只待今年春闱,必定能高中,又何苦在此苦練武藝?屆時你官品在身,還愁找不到高手為你護身嗎?”
聽着此話,梁衍神色一頓,擡眸看向白衣男子的臉頰微微出神,許久之後才吐出一抹淺嘆:“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可我就是想不通,你想要習武習便是了,為何每次都要拼上蠻勁,非要把自己弄一身傷才好嗎?你看看你這雙手,明明是拿筆杆子的,偏偏讓它整日新傷蓋舊傷,你這又是何必?”
白衣男子話語裏雖滿是氣憤,可手上動作依然很輕,細細地為他擦拭着血跡。
梁衍聽聞此話卻是陡然抽回了自己的手,一臉冷漠地背過身去,他淡漠地留下一句話,便頭也不回地往自己房中走去。
“林崖,不該你管的事,最好還是不要管!”
林崖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手中帕子被狠狠地擰作一團,氣得嘴角直抽。
“我這是造了什麽孽了,竟攤上你這麽個救命恩人,好心當成驢肝肺!罷了,不管就不管,我才懶得管你呢!有這閑工夫我多讀幾本書不香嗎?下次我要是再管你我就是狗!”
林崖氣話說完,又朝着梁衍的屋子瞪了一眼,這才轉身回自己的屋子。
這廂,梁衍一進自己的屋子,便立馬關上了門。
他蜷着手指,任由手背上的疼肆意折磨,面上卻如同麻木了一般,呆滞地坐到了床前。
他攤開自己的雙手,看着指骨間還未擦幹淨的血跡,還有那密布叢生的細小傷口,以及那些厚重的老繭,嘴角忽的冷笑起來。
林崖總說不懂他為什麽非要習武,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非要習武呢?
他這雙手,曾經細白如霜,拿了一輩子的筆杆子,多少精彩絕學自他手中流出,可如今,卻整日新傷覆舊傷。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為何,或許,是在跟什麽較着勁吧……
眼看着夜已深,梁衍淨手之後便去床上歇息了。
眼下還在春頭上,夜裏氣溫不高,正适合入眠,可梁衍每每躺在床上,卻是怎麽也睡不着。
今夜,又是如此。
一閉上眼,那人清晰明媚的眉目便全都入了他的腦子裏,令他翻來覆去,徹夜難眠。
輾轉反側許久,梁衍終究還是坐了起來。他擡眸看向窗際,今日是明亮的彎月,皎潔的月光落在地上,仿若一層銀霜,甚是好看。
梁衍卻落入一抹嘆息。
喬婉,為何,我總是忘不了你!
盯着月光沉思許久,梁衍終究還是拿了衣袍起了身,一個人乘着月光獨自去院中練劍。
月色下,梁衍劍出如龍,招招都帶着發洩般的狠勁,仿若要刺破蒼穹一般。
麻木的練了許久,直到累的全無力氣,他才一把跌坐在地上,松了劍柄,五指緊攥,一拳砸在地上。
半晌後,直到一滴淚自眼角跌落在地上,彈出一陣清靈的聲音,他才失神般猛地起身,撿起長劍,胡亂擦了擦眼睛,轉身回房而去。
遠處廊檐下,林崖一身白衣,看着他回房之後,輕嘆一聲,方才轉身也回了自己房中。
練了劍之後,梁衍整個人都疲憊了許多,幾乎是倒床便有了困意。
倦意湧上心頭,梁衍很快便睡着了。只是這一覺,他睡得并不安穩。
他又做了夢,夢見當年他位及丞相,朝臣都來給他的夫人賀壽那日。
明明是喜宴,卻成了喪宴,他的夫人喬婉竟然趁他不在,偷偷與皇上厮混在了一起。
當日他憤怒不可遏,向皇上動了手,而後便被打入獄中。
再後來,皇上派人過來讓他将夫人讓出,言明這樣便可保他無罪,甚至出獄後他還能繼續當他的丞相。
梁衍終究是沒有妥協,他飲下了禦賜的鸠酒,了解了餘生。
再醒來,卻沒想到竟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他才十六歲,剛經歷了失母之痛,一個人正孤苦無依的靠着給書社抄書為生。
那時剛重生的他,除了震撼之外,更多的卻是恨意。
他恨那被他滿腔真心以待卻抛棄他的女子,他更恨那被他一手輔佐登上皇位卻奪他妻子的天子。
他将那二人視為知己,摯愛,一生最重要之人,豈料他們竟雙雙負他,令他成了這天底下最癡傻可笑之人。
其實他早就有所耳聞,他的夫人嫁給他,鼓勵他入仕,不過是想借着他的才華上位罷了。
當年她兄長春闱路上客死他鄉後,喬家便沒了男丁,出頭之日無望。喬婉雖有學識,卻無法入朝做官,唯一的辦法便是借助他人之勢。
而他就是那個被她選來踏腳之人。
可笑他總以為她鼓勵他入仕,助他上位,純粹是出于夫妻之情。沒成想,到頭來什麽都是假的,果真只是為了她的一己私心。
偏偏他還總想着,總有一日他一定會爬上巅峰,讓她滿足的。可是他萬萬沒想到,一品诰命夫人的位置都無法令她滿足,她想要的,竟是皇後之位,甚至不惜用臣妻的身份去勾引皇上……
而皇上,竟然也在肖想他的夫人!
奇恥大辱,永身難忘!
重來一次,梁衍決定勢必要将當初的一切都讨要回來。
在攢夠銀錢後,他曾去過一次鄂縣,也見過喬婉。
十四歲的喬婉雖說有些稚嫩,但才氣已然顯露,不出意外,長大之後必定是一代才女。
梁衍曾故意托人前去她家裝作提親之舉,試探口風。遭拒之後,他特意讓媒婆問其緣由。
對方回過來的話是,等她兄長這次進京高中後,她喬婉以後肯定是要嫁給王侯貴族的。
這話梁衍一聽便懂,他本是以書香門第的身份去提的親,按理說門當戶對,可謂良配。
但喬婉野心勃勃,果真是看不中這等身份。
原來,她老早便有攀龍附鳳之心。
怪只怪當年他太過單純,以至于着了她的道,被她耍的團團轉。也算是他自個兒眼瞎,識人不清,活該罷了!
不過這一世,他是決計不會再入這圈套了。
自鄂縣回來以後,他便再也沒去找過喬婉。上輩子,他能登上丞相之位,喬婉助他良多,但這輩子,他想靠自己的籌謀。
至于喬婉,且行且珍惜吧!
畢竟夫妻一場,午夜夢回,他雖恨不得一劍刺死她,但他也知道,他怕是下不了那個手。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三年來,他每每一閉眼,總能浮現出她那張絕美的容顏,折磨得他夜不能寐,唯有疲憊到極致時,他才能倒床歇下。
如今三年過去了,他竟還沒能将她徹底忘記,甚至再一次夢到了前世之景。
梁衍有些不懂了,為何她都那樣對自己了,他怎麽還是放不下她?
難道非要他親手殺了她,才能徹底斷了這執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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