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那張兜兜轉轉的婚紗照
“我來自首。”
黎玼看着坐在她對面,第一次來警局審問她的馬媛淡定自若的開口,似乎并不覺得這句話,會給對面的人帶來多大的震驚。
馬媛很快鎮定下來,身旁警員登記了黎玼的信息,将黎玼主動帶過來的透明袋遞給在觀察審訊室的同事,将由交去鑒定科,裏面是一只老式舊手機和一把水果刀,然後開始盤問作案細節。
“為什麽殺人?”馬媛看着面前神色淺淡的人,至今依舊無法相信,一個還有着大好前途,長相明媚的女孩子,會因為什麽原因去殺人,用這種近乎自殺式的方式,毀掉自己的光明未來。
她曾經排除掉無數個她會殺人的理由,甚至覺得是被她誤導進了一個禁區,卻沒想過,她埋藏得這麽深。
許久後,黎玼才接着開口,“因為——”
她眼神一片死寂渙散,仿佛沒有什麽能吸引到她的注意,“——他想侵犯我。”
馬媛目光迥異的看着她,她想起黎玼那時說過的話,她跟于勇強,并沒有過過多接觸,但她确實有說過,于勇強企圖侵犯過她,可是案發當天……
“黎玼,據警方調查所知,于勇強……”
在馬媛闡述一些基本信息和想告知黎玼如果她撒謊欺騙警方後的代價,在知道她就是沈預找的那個女孩後,她試圖帶着恻隐之心想喚回對面女孩一點理智的時候,黎玼忽的開口打斷了她。
“他想侵犯我,我只是讓他付出代價而已,這就是我的殺人動機。”
“馬警官,如果我不殺他,那天死的人就會是我。”
說完這句話,黎玼似乎松了口氣。
可她太不正常了,馬媛看着她稚嫩的臉,心裏止不住的懷疑。
她闡述了殺人過程。
那個雨夜,她試圖與于勇強談判,讓他能不要再找蕭冶的麻煩,于勇強色心一起,試圖強奸她,她敵不過他的力氣,後又摸到散落在地上的酒瓶,她拾起來砸到了他的後腦勺,後來的後來,也許是怨恨,也許是憤怒,她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捅向了顫顫巍巍向她走來的于勇強。
“黎玼,你可以請求警方的幫助的,殺人,甚至是替人頂罪欺騙警方都是要負法律責任的,你知道嗎?”馬媛意有所指。
“尋求警方的幫助,你們嗎?”黎玼冷笑了下。
如果尋求警方的幫助有用的話,一開始有用的話,那麽多次有用的話,蕭冶和她都不會被逼到這個地步,無法回頭的地步。
馬媛懇切道,“正義是永遠不會缺席的。”
“是,但你們一直在倡導的正義,是所謂的口誅筆伐嗎?還是對我乖乖被侵犯後的同情嗎?是那些旁觀者的漠視嗎?他們能幫的了我嗎,你們能嗎?我不該反抗嗎?還是我要期待着誰來救我?警察嗎?你們嗎?”黎玼覺得很諷刺,從來沒有,無論怎麽求救,沒有任何人,任何人幫助他們。
都是深淵裏的人,談何救贖?
審問階段進行到這裏,馬媛看着鑒定科送來的資料,上面指紋比對确實是黎玼沒錯,她無奈的閉了閉眼睛。
可她還是不死心,言語中帶着不甘,“你捅了死者多少刀?”
黎玼望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她知道,說出這個答案,蕭冶就能徹底自由了。
毫不猶豫,她開了口,“四刀。”
“那蕭冶呢?他為什麽會出現在犯罪現場?”
提到這個名字,她終于不是一臉漠然的樣子了。
黎玼垂下眼睛,眉眼溫和,“他一直都在保護我。”
因為保護她,是蕭冶的使命。
“但你之前的口供……”馬媛嘗試據理力争。
黎玼淡定接過,“我之前的口供,蕭冶一直是這個角色,不是嗎?”
她眼神裏的冷漠讓馬媛覺得不可思議,甚至膽寒。
黎玼的殺人動機,殺人過程包括她提供的證據,确鑿到已經可以判定是她殺的人了。
她被當即收押,是馬媛給她帶的手铐。
她把銀色冰冷的手铐壓在她手腕上,眼中布滿惋惜,低語,“為什麽不等等沈隊呢?”
她知道如果沈隊回來發現變成這樣的情況,可能無法接受。
而且他們已經預判過多個結果,黎玼殺人的可能性被他們定義為不可能居多,現在突如其來的反轉,卻讓他們都措手不及。
提到沈預,她神色有了些松動,卻也無法再多做什麽。
“馬警官,麻煩幫我給沈預哥哥帶句話,”黎玼眼中帶有淚光,她似乎是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片段,“如果可以,下輩子我希望幹幹淨淨的去見他。”
馬媛只覺得這一切突然,順利到沒有任何缺陷,可是太順理成章,就是一種缺陷。
她百思不得其解,“黎玼,你在撒謊對嗎?你不是為了你自己,你是為了保護他,對嗎?”
黎玼神色自若,搖了搖頭,“殺人的就是我,而你們要找的,也只能找到的,就只有殺人犯。”
“所以,我伏法。”
“到底是為什麽呢?黎玼,我不相信。”馬媛多麽恨不得立馬找來沈預,立馬喚醒眼前的人,于公于私,她都不相信黎玼會這麽瘋狂。
黎玼卻是笑了,她的笑淺淡,眼裏帶着她永遠探究不了的情緒,“馬警官,如果有一天你有一個非常想要保護的人,如果有一天你能明白無比渴望活在陽光下是什麽滋味,你就知道。”
“我為什麽會殺人。”
黎玼雙手被鎖在手铐裏,逃脫不得。
你會知道,我多麽渴望能和他在陽光下熱烈相擁,多麽渴望他能被愛至死,生命有數不盡的溫暖,前途有看不盡的光明。
我多麽渴望命運公平不再苛刻他,他不該坎坷,不該辛酸,不該佝偻住背影,不該卑微着殘喘,不該永遠在奔波,他的人生不該只有一種黑色,至黑至白,那應該是五彩斑斓被絢成油畫。
我多麽渴望,他的人生,能一路綠燈贏到底啊。
蕭冶,如果有天沒有繩子再束縛着你了,你一定不要忘記如何飛翔,一定不要折斷你的羽翼,走吧,飛吧,去更高更遠的世界,展翅高飛。
但一定不要忘記,我愛你,從始至終,都心甘情願的愛你。
沈預等了兩個小時都等不到人後才意識到不對勁,他打開手機,才發現先前忘了關勿擾,發來的消息都被壓住沒有提醒,點開微信來看才發現馬媛給他發了微信。
[沈隊,黎玼來警局自首了。]
看到消息他臉色瞬間變了,人站起來飛快的往外跑去。
他終于知道了,終于知道了黎玼昨天跟他坦白是什麽心情了,視死如歸。
她早就做好打算了,認下這一切。
她什麽都放棄了,包括蕭冶,包括他。
所以她支開了他。
怎麽這麽傻,怎麽會為了保護別人,這麽傻?
沈預趕回警局,黎玼已經被收押在看守所了。
馬媛把所有的資料和過程詳細的告訴了他,沈預從回來到聽完後,整個人的腦子都是空白的。
他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疊資料。
黎玼提供的手機裏的照片,有一些不知名女孩的全身赤裸照片,身體遍布傷痕,裏面包括,蕭冶的照片。
說明于勇強是一個有暴虐傾向的人。
手機屏幕按鍵數字上的磨損程度,隐私信息,指紋鑒定,可以确定這是于勇強的手機。
水果刀上的指紋鑒定,是黎玼的。
她還提供了一份驗傷報告,證明她手上的傷痕,是于勇強抓的,她那天的口供,說了謊。
是時間說了謊,還是理由說了謊呢?
他們無從從黎玼身上得知。
黎玼的新口供,于勇強身上的傷,致死原因,都對得上。
可是,周密到像是深思熟慮,各種證據,邏輯都沒有疑點,符合常理。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沒有攝像可以證明,沒有證人可以證明,只有那些證據在說話,還是黎玼主動提供的。
太荒唐,又太可笑。
她的目的昭然若揭,可是,他們都沒辦法挽回。
馬媛坦白言,“沈隊,我們去調查過了,這些女孩有些找不到身份信息,有些是被遺棄的孤兒,屍體都沒有人認領,并不能找到他們同于勇強的關聯,無法核實于勇強是否對他們實施性侵,至于黎玼,身上确實有這些傷痕。于勇強是否有侵犯黎玼的動機無從核實,但是沈隊,證據确鑿。”
沈預勉強從這些強大信息量中回過神來,他嗓子幹啞得厲害,“蔡局,怎麽說?”
“這個案子就到這裏了,接下來走程序。”馬媛如實道。
沈預無法接受,他無法接受黎玼會這麽做。
“她……還好嗎?”
馬媛能體會沈預的難受,事情走到這一步,是每個人自己做的選擇,無關其他,他們都應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但是黎玼的負責,是搭上自己的一輩子,是豁出去自己的前程,這是沈預永遠都接受不了的。
就差一點,如果他能早點洞察她的心思,他一定可以阻止這一切,甚至把她帶離這裏。
只差一步。
“沈隊,她讓我帶句話給你。”馬媛的話讓沈預臉色有了點變化,剛剛是灰敗得厲害。
“她說,希望下輩子能幹幹淨淨的遇見你。”
沈預不可置信,“幹幹淨淨?”
他眉頭皺起,難過浮上表面,苦不堪言,難以下咽,他呢喃,困惑,“就只能,下輩子嗎?”
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好不容易想把她帶回去好好保護她,就只能下輩子了嗎,就只是如她那句話所說的,他終究還是來晚了嗎?
不好的消息總是傳的很快,落人口舌成人談笑話柄。
蕭冶一夜未眠,他的臉頰凹陷得厲害,深邃的大眼睛布滿血絲,他坐在床板上,在這個容不下任何多餘東西的小屋裏,用兩只長凳子架起一塊木板,這就是他躺着的地方。
屋子四處漏風,屋內連燈都沒有,只有亮着微弱光的蠟燭和殘留的蠟燭渣。
白天時,光都很難照進來,黑夜時,更是一點光亮都沒有。
屋內潮濕又窄小,他就沉默着溺在黑暗中。
誰能想到,離這裏幾條巷道外就是黎玼的大學,與這裏天壤之隔,不超過十公裏的地方,那裏熱鬧鮮亮,是與他格格不入的人群。
蕭冶把燃到一半的蠟燭吹滅,他拿起很久未洗,穿到發舊的黑色沖鋒衣穿上,那是他最珍貴的禮物。
用買來舍不得多喝幾口的水勉強洗了個臉,他把黑色帽子戴上,壓低帽檐蓋住眼睛。
他偷偷溜回了臨鎮以前的家,翻牆進去,擦了擦母親的遺像,虔誠的跪拜,磕了三個響頭。
随後去走遍了每一個和黎玼待過的地方,去看了他們之前租的小屋,他清晰的記得在這裏發生的一切,那些畫面都溫存在他的腦海裏。
出來時不小心撞到了旁邊的信箱,裏面哐啷叮當的響動了下,蕭冶回頭看了一眼,他記得,黎玼是個很喜歡這個信箱的,她很愛寫信和收信的感覺,因為她向往從前信件寄托情感,車馬漫漫的時代,所以與他通信不喜歡用手機發送,總會給他寄來信件,可他沒文化,到現在都沒學會給她寫一封像樣的情書。
是這裏止住了蕭冶的步伐,他重新回到屋子裏,把剛剛從小匣子裏取出來放在兜裏的信封拿出,取了張紙思索斟酌後寫了幾句話,然後折疊起來,投進了信箱。
那封從信箱側縫隙裏偷偷擠出一個角的黃色信封,卻被無聲忽略。
蕭冶把衣領拉高,遮住了唇鼻,戴上帽子,只露出一雙漆黑幽深的眼睛。
他拿出自己這幾天高強度賺來的錢,把之前僅有的一點積蓄取出,去到一個地理位置偏僻無人光臨的小婚紗店,他認真挑選,最後看中了店外面模特穿的那件低調又精致的潔白婚紗。
掩住的唇揚起,蕭冶眉眼舒展,露出一個能稱為開心的笑。
他想,黎玼穿起來,一定會很好看。
選擇了快遞服務,他根據店員的指示填好了黎玼大學的地址,在店員問到要不要寫卡片時,他猶豫了下,還是寫下了四個字。
“祝你幸福。”
最後,他取下脖子上佩戴了七八年的平安符,一并将祝福送給她。
黎玼,往後的人生,沒有了我,便祝你幸福。
蕭冶把剩下的錢全部存到黎玼的銀行卡,他悄無聲息的把最後一件事做完,站在黎玼的學校門口,撥出了最後一個電話,他想再聽聽她的聲音,就一句。
卻無人接聽,電話自動挂斷。
蕭冶想,那就到這吧。
他發了一條信息給沈預,然後把一只帶有攝像功能的錄音筆放在了警局隔壁小賣部外面的臺球桌上,溺在角落裏看着匆忙跑來的沈預拿到錄音筆後,消失在了街角中。
他徒步來到了最後一個地方,那個和她約定好,卻再也無法一起同行的景岩山。
蕭冶站在山頂俯瞰整片山壯闊的景象,風聲瑟瑟,他寬大的沖鋒衣被吹得兜起,顯得他的背影削瘦寂寥。
他伸手摸到自己的左心髒,拉開外套拉鏈,他裏面穿的是黎玼給他買的T恤,在T恤的左上角,靠近他左心房的位置,緊緊的縫着一枚戒指。
那是他用攢到最後的錢買的,與黎玼的對戒。
他舍不得用電,用水,買衣服,甚至于其他,只想買這對戒指。
黎玼啊,你曾經問過我有什麽心願。
我無法啓齒,我真的,好想好想和你結婚啊。
我無法言語的愛意,暗藏在這對戒指裏,我希望你能明白,又希望你永遠不要被束縛,被束縛在對我的愧疚裏。
所以現在,一切都可以解脫了。
在風中,他低聲傾訴,希望風能把他的祝福帶到她身邊。
“黎玼,記得,去了北京,一定要開心。”
蕭冶手捂着那枚戒指,緊緊的貼在心髒,他閉上了眼睛,臉上終于揚起了笑容,他腦海裏,閃過的都是黎玼每一個模樣。
聽說人死後會忘記前世的一切,但他懇求,他反複臨摹,他渴盼永遠記得她。
他把她的眉眼,深深的刻進了心裏,無法忘卻,永不忘卻。
随後縱身一躍,随風飛揚。
這一次,那只逆光的黑雁,終于飛出了低空。
在拘留所裏,黎玼平靜的坐在冰冷堅硬的地上,眼神死寂一般的看着水泥地,沒有一絲波動,也沒有了光彩。
沈預隔着鐵門,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凝望着她,覺得無奈又悲切,仿佛被她帶走了所有的生命。
他收到了她定時發送的短信,卻沒有選擇點開。
他明白了她做的每一個選擇。
也許是福至心靈,求有所得,她朝着他的方向,露出了一個釋懷,又純粹的笑。
她放下了。
他聽她在輕聲哼唱,哼唱着他們的宿命。
“等黑夜問白天
能不能赦免灰色的人間
別交換吧 日夜
冰封的眼淚一滴就很鹹
來自暮光的明信片
它無聲無色無言
翻過山巅跟我扮鬼臉
但黑夜恨白天
拼命的往前 聽不到救援
命運太瘋癫 每一眨眼都很玄
那對逆光中的黑雁
也飛過去老遠
等再見不如說一次再見
……”
那封被沉埋在信箱裏的信封,裏面存放着的照片,是黎玼為蕭冶圓的心願,她的婚紗照。
照片後面寫着兩行字。
——“這輩子,很榮幸,能成為蕭冶的新娘。”
——“蕭冶,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知道嗎?”
而疊在上面的信紙,是蕭冶寫給黎玼的情書,他學了很久,他很想說給她聽。
——“神明見不得世間疾苦,它讓我來守護你。黎玼,我得之所幸。”
——“神明也無法塵封愛意,所以我愛你。”
他們也許不曾想過,互訴愛意的信紙注定沉埋于此,再不被人知。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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