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蘇時宛沒問他,為什麽要補。
反正他們相約了一個日子。
只是約定好的那天,天公不作美,飄起零丁細雨,好在下雨掃了其他游客的興,園內散客并不多。
江時然那天穿着輕便,帶帽衛衣加牛仔褲,巧的是,蘇時宛也是一樣的搭配,而兩人之前從沒商量過。
他戴着口罩,從售票口回來,整個人的狀态比先前好太多。
因為第一次來,他在半路問了問安檢人員具體怎麽走,然後帶着蘇時宛進園。
兩人保持合适的交際距離,比在節目裏遠點。
江時然在某個時候,肩膀忽然靠過來,蘇時宛僵硬地停下腳步,他指出去的手指還沒收回,尴尬地跟着停下。
轉過頭,男人問,“上廁所?”
“......”蘇時宛快走跟上,就着方圓十米的三兩路人,荒誕說出“會被拍”這樣的無稽冷笑話。
江時然回身,超她兩步,背着她淡說了聲“好”。
直至走到第一個娛樂項目,兩人都是一前一後的安全走着。
他們去的這個項目是園內最熱門的,檢票通道有陸陸續續的散客在邊走邊排隊。
蘇時宛正走着,從身後橫沖過一學生,擦着她肩膀,像趕集似的超過她,擠到前面。
江時然已經排到了,他刷了兩人份的票價,擡腿要走,售票員為難地看了眼後面一蜂窩學生,攔住他們,問前面的男人,“哪個歸你帶?”
江時然聞言後看,才發現蘇時宛不見了。
眼前是幾張陌生臉孔,再往後,蘇時宛細白的胳膊鑽出寬大袖口,舞旗一樣揮了揮。
她前面那幾個男生,個子比她高。
蘇時宛踮着腳,一直甩着手,在不确定江時然能否看見她時,手腕上忽然被圈緊一道力,指節修長幹淨,力不大,卻緊握着她。
隔空是男人磁沉的聲音,帶了點可能是蘇時宛臆想的排外占有欲,他跟售票員說,“這個,我的。”
蘇時宛被一下拉了過去,慣性使然,身體挨到他的背,男人側眸捎了眼,沒放開手。
進去後,他低沉一聲,“拍到再說吧。”
他們玩的這項目是高空5D環游世界。
兩個人并排坐在最後兩個位置,蘇時宛扣上安全帶,江時然伸手過來二次檢查,然後才系自己的。
環游先從國內開始,由城市到大自然,再向周邊國家。
整個過程十分鐘,眨眼就實現了別人一輩子的夢想,真實又不夠真實。
那感覺,好像和他倆一樣。
蘇時宛下來時,江時然很快過來牽住她。
指尖傳遞暖意,蘇時宛下意識地蜷了蜷。
在園內待的時間長了,剛見面時的尴尬削減幾分。
江時然手握拳,當成一支麥,來了段即興采訪,“以後有人問你,去沒去過北極看極光,你怎麽說?”
“恩?”蘇時宛眸子亮了亮,似在他臉上尋找一點标準答案的提示,但是沒有,于是她誠實平靜地說,“我沒去過。”
男人收起“話筒”,食指彎曲,頂着她額骨懲罰似的輕敲兩下,“再給你次機會,重說。”
下巴點着他們剛出來的房間,江時然在提示她。
蘇時宛“啊”地恍然,聲音不大,重新作答,“去過。”
江時然似滿意地點頭,模仿主持人繼續問:“嗯~很厲害,那是和誰去的?”
“……”蘇時宛黑眸低垂,托腮想了想,不确定得說,“一個人去的?”
被當成空氣的江時然這次改彈弓手,彈了下她腦門,“我是鬼啊。”說罷,他模仿起鬼,脫去她的手,張牙舞爪地想要去掐她脖子。
蘇時宛假裝害怕地往後躲了兩步,手護着脖子擡頭看他,“能說和你嗎?”她自問自答地輕聲道,“不能吧,如果那麽說,媒體會亂寫的。”
好比今天整趟出行,蘇時宛的記憶都需要被動變成一個人的。
“能說。”松開的手垂在側邊,江時然揣進褲兜,渾不在意,“就說和我去的。”
蘇時宛接下話棒,握着拳頭遞上去,反客為主道,“可是為什麽是你們兩個一起去的?我記得江時然好像說你倆私下并不熟啊。”
“……”江時然頓首,眼睫微顫,“江時然沒說過。”
他看着她的眼神裏自帶柔光,壓下的睫羽編成小扇,給足耐心地好像在和她正面解釋。
蘇時宛別開眼,悻悻地放下“話筒”,學他一樣把手插/進兜,先走一步,“可我聽見了。”
——她應該不算是朋友。
冷漠又傷人的話。
江時然追上去,拽着她胳膊,對方好像在使勁,手還在衣袋裏。
“你也是營銷號,聽人說話就聽半截。”
可是這話再怎麽說,都轉折不到好的地方去,蘇時宛是這麽想的。
她被拉着,半側身看他,但是一句話都沒說。
他們進來時只是毛毛細雨,這會兒雨絲落在眼前,串線似的。
兩人一開始嫌麻煩沒買傘,但現在看着像是有下大的意思。
江時然把衣帽給她扣上,幾縷黑絲随風飄着,他手指勾着幫人別到耳後。
捎帶雨水涼意的指尖剛碰到她溫軟的耳垂,沒兩秒,連帶臉頰,都紅了。
他笑了下,很輕,但蘇時宛敏銳覺察,“笑什麽,你再不戴帽子,頭發就濕光了。”
江時然随手抄起帽邊一扣,下巴點着城堡下面的洞穴,“那邊躲躲?”
蘇時宛點頭,“嗯。”
避雨的洞穴本來是游客休息區,左右兩排間隔長椅,還有沿邊可移動式的零食攤。
一進來,醇香的熱巧克力和甜膩的棉花糖碰撞在一起,空氣裏滿是甜蜜蜜的味道。
江時然背靠牆,懶洋洋地揉着額前的碎發。
頭微擡起,那雙黑眸懶散地低垂,看着蘇時宛的方向。
蘇時宛坐在長椅上,用手撣着身上未鋪開的雨滴,旁邊那人低壓着聲音在問:“要不要聽?”
沒聽完的後續。
“不要。”蘇時宛後撩頭發,沒看他。
那人突然挨着她肩擠過來,“挪挪。”
蘇時宛沒挪,直接起身,居高臨下的姿态,“你能不這樣嗎?”
他一人占了整條長椅,身子微微後靠,痞懶地仰起頭,“怎樣?”
“莫名其妙。”
“……”
帶她來游樂園就很奇怪,從進園到現在,行為更奇怪。
蘇時宛搞不懂這種不想和她相熟,又做着親密舉動的行徑究竟是什麽意思。
既然節目終停,兩人提前下車,就秉持他那套在片場也不想講一句話的相處模式不就好了。
非要整這些讓她迷惑到匪夷所思的事幹嘛。
江時然敞開的大長腿收斂起來,直起身,拍了怕身邊的空位,“站着不累啊?”
蘇時宛別開眼,根本不想理。
她只想要個痛快的結果,奈何對方進進退退,把她搞得一團糟。
“又生氣了?”這個身距剛好能讓他扯到蘇時宛的衣角,“那先欠着,等今天完了再補。”
“……”
無言的靜默,流逝了有五秒。
長椅上的人抓了把頭發,無奈地籲氣,“願意說話了嗎?”
蘇時宛專注地看着那邊在制作棉花糖的零食攤子,沒聽見他說話。
倏地,高大身影擋住她視線。
這時棉花糖正好在做最後收尾,蘇時宛頭一偏,想繼續看,那身影讨嫌地往相同方向一停,又擋死了。
蘇時宛仰起頭,杏目圓睜,臉上是明目張膽敵意。
看她氣鼓得像只吹胡瞪眼的貓,身側的手緊了緊,想亮出自己的利爪。
江時然覺得好笑,“有點難哄。”
“?”蘇時宛斂起不,露出疑惑。
“開會的時候不是生氣了嗎?”
那次拍完MV,他們和編導們讨論最後一期做什麽活動,因為江時然太過随便和不在意,她是拍桌發火了。
也是那會兒,江時然建議來游樂園的事。
所以他指的“哄”,是靠帶她來游樂園消上回的氣?
蘇時宛捋清始末,恢複過表情,“哦。”
表示她記起來,且承認是在生氣。
“那剛才氣什麽?”江時然聲很沉,詢問的語氣。
如果是惹到她,想帶她玩一玩解氣,那倒沒有蘇時宛想得那麽複雜了。
果然,和他一起,她總是多想。
“沒事。”洞外,沒有雨聲,蘇時宛回頭望了眼,“走吧。”
“還想玩什麽?”江時然追上,第二次去扯她揣兜的手,蘇時宛還是秉着力氣,他兩指捏着衣袖,提了提,“松松。”
“哄我不用牽手。”說完,蘇時宛故意走快,他的手因失重落下,她指着地圖版上的一處地方,“旋轉木馬吧。”
蘇時宛不知道這麽幼稚的項目居然在排長隊,比他們第一個熱門項目還要火。
看着長龍隊伍,蘇時宛忽然停下,不往前走。
江時然心不在焉地走到排隊口,發現身邊人沒了,他回頭,小姑娘直挺挺地站在那兒,身邊多了兩個認出她的粉絲,她低頭在簽名。
“能合照嗎,宛宛?”兩個男粉激動地問。
蘇時宛擺擺手,說話溫柔如風,“今天沒化妝,下次吧,謝謝。”
她素顏比化妝更清純漂亮,拿這個當拒絕理由就是不方便的潛臺詞,粉絲們都懂,笑着揮手跟她再見。
那倆剛轉身,江時然擡腿要過來。
蘇時宛用着他能聽見的聲音,警告,“別過來。”
腳步駐停,隔着兩米路人距離,渾黑的眸子裹着疏離感,靜靜看着她。
空氣兜轉了半分鐘,冷卻得快要凍成冰。
蘇時宛終于走上前,手輕拎起他衣袖,往斜前方的另一個項目去。
男人拖着疲乏的步子,走的慢慢吞吞。
大概是怕他誤會,過了半晌,蘇時宛解釋了句,“剛才粉絲沒走遠。”
“這麽擔心被拍到?”江時然回勾左手,停下腳步,蘇時宛被往後一帶,也停了,“看你很怕的樣子。”
“不是解釋來很麻煩嗎?”蘇時宛眼神坦然,還是一臉真誠模樣,“我沒你火,沒那麽多采訪,給你不添麻煩也不對嗎?”
“......”江時然呲了下牙,懂了,“記我仇是吧。”
“沒有。”蘇時宛不承認,“實話實說而已。”
江時然點頭轉身,往回走。
身影走到五米之外,都還穿透着潇灑狂傲的氣焰,蘇時宛緩過神,在後面叫住他,“反了,在那邊。”
“我就要坐木馬。”
“……”
坐了一圈旋轉木馬,他們另玩了一個項目就出園了。
江時然說要請她吃飯,蘇時宛以減肥為由沒答應,最後送她上了出租車。
回到家,蘇時宛先洗了個熱水澡。
她也是今天才知道游樂園玩起來會這麽累。
等頭發自然幹的時候,蘇時宛百無聊賴地刷起微博。
刷着刷着不知怎麽就想起江時然說她斷章取義的事,于是在他超話找出了那天直播電臺的完整版。
他的粉絲很貼心,在評論區标注了從幾分幾秒是他的片段。
蘇時宛快進了兩次才精準那個問題的定位。
主持人問他是不是還漏了一位。
江時然慢腔慢調地說,“應該不算是朋友。她是那種——和她在一起,會是很好的伴侶。”
“……”
蘇時宛愣了下,心底剛有軟軟的快要融化的感覺,江時然的聲音再次響起,這回話裏滿是吊兒郎當的痞味。
他說:“不過馬上要分開了,以後就不能說是伴侶,是需要仰望的大明星。”
主持人笑說,“你不也是大明星,還要望別人?”
江時然突然沉默,沒回這題。
蘇時宛唇繃緊,情緒有些低落。
她好似能猜到他突然沉默是為什麽,也似乎知道他指的仰望她是別的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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