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家有幼崽》

趙陽勉強按耐住內心的激動，簡明扼要：“這樣吧，我現在去接你，咱們見面再談。”

電話手表屏幕飛速黯淡下去。

……看來趙叔叔正迫不及待趕過來。

西西歪着頭思考片刻，雖然不知道真人秀是什麽，但她覺得她可能馬上要有新工作了。

小女孩蹦蹦跳跳往回走，心情好得不得了。

——

半個小時後，趙陽急匆匆趕到療養院，與西西碰頭。

西西媽媽睡得很沉，怕是要睡一整天，于是，西西幹脆上了趙陽的車，兩人一同回金線鼎公寓。

路上，趙陽跟小女孩詳細介紹事情的始末，因為在娛樂公司上班，這些事情他了解得比較清楚。

《家有幼崽》節目是一檔由菠蘿衛視推出的明星親子互動真人秀，節目以明星與家中幼崽的相處為主線，節目聚焦在沒有父母看顧的前提下，如實呈現明星與幼崽互動過程中發生的窘況。

節目每周一期，一共4期，共有四組嘉賓出席，而西西要做的工作就是與其中一位明星，組成臨時家庭，共同參加《家有幼崽》節目錄制。

“……原定的那個孩子意外受傷住院，短時間內無法參演，這機會才落到你頭上，你可一定要好好把握啊！”

不同于趙陽的激動，聽完整件事情的經過，小女孩先問了句。

“……我爸爸知道嗎？”

“當然啦，這事就是俞總拍板定下的。”

西西只是個五歲的孩子，她所有的工作邀約都必須要有監護人同意，而西西的監護人正是趙陽的老板。

西西聽了這話先是一愣，随後才将“俞總”和“爸爸”劃上等號，臉上露出一絲苦惱。

她已經大半年沒有見到爸爸了，上次見面還是過年那一天，想到這裏，西西忍不住心裏小小抱怨。

即便爸爸工作再忙，難道連給她打一通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爸爸是不是不喜歡自己啊？

想到這個可能，小女孩黑寶石般透亮的眼中充斥着茫然和失落。

趙陽見她不說話，怕她錯失這個好機會，索性率先抛出致命吸引力，“西西，你是不知道啊，這工作工資賊高，要是早生個二十年，我都想參加這節目！”

果然，趙陽這話一出，西西眼中的失落一掃而光，眼珠立馬亮了。

“……工資很高是有多高？”

趙陽沖她伸出一只手掌，左右晃了晃，回答道：“是你現在工資的5倍。”

西西小臉瞬間嚴肅起來，小腦瓜飛速運轉。

她現在一天最多可以拍10組照片，每拍一組照片可以掙5塊錢，一天可以掙50塊錢。

50塊錢的5倍——那可是250塊錢啊！

西西小臉兒不淡定了。

……要是接下這個工作，她應該很長時間都不會餓肚子。

同時心裏小聲感慨，等她賺了大錢，爸爸是不是就不會那麽忙，也就可以抽出時間回家陪她了呀。

“那我什麽時候可以開始工作？”小女孩迫不及待想要踏上發家致富的旅途。

“下個周三開拍，時間嘛是緊了點……”趙陽邊打開公寓裏的電視機，邊說，“咱們好好準備一下，應該沒問題的。”

——

趙陽陪着西西看完一整期同類型真人秀節目，邊看還邊點評。

“……其實真人秀挺簡單，特別是像你這種幼崽，只需要做做游戲，回答幾個問題，再賣個萌，基本就差不多了。”

看完節目，西西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真人秀啊。

小女孩內心有點惴惴，她之前所接觸的工作，無非是擺個姿勢拍成照片，要麽就是偶爾到劇組客串小演員，有些沒有臺詞，有些即便是有臺詞，那些臺詞也很簡單。

電視機裏的小朋友都好厲害啊，他們的嘴巴幾乎沒有停過，一直不停地說話，他們不會覺得累嗎？

“你這兩天在家多看些真人秀節目，看多了，自然能學會。”趙陽還有別的工作，馬上就得走，臨走前他提醒西西，“……噢，對了，據說你的代班哥哥是喬宇峥，搖滾歌手出身，你有時間多聽聽他唱的歌，畢竟馬上就是“一家人”了，多了解點，沒有壞處。”

……

另一頭，謝鵬飛正苦口婆心跟自家藝人打商量。

“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去的。”喬宇峥整個人窩在沙發裏，繃着一張臉，擺出油鹽不進的架勢，“我這輩子最讨厭的就是幼崽這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謝鵬飛十分不理解：“……幼崽多可愛呀，軟軟的，萌萌噠。”

喬宇峥對此言論嗤之以鼻：“呵呵，你是不知道四五歲的孩子有多可怕？”

“你被人往鞋裏扔過一窩毛毛蟲嗎？你被人剪斷過所有背包的背帶嗎？從來不吃敲碎殼的雞蛋，非得用你腦袋開殼？要是有這些經歷，你就不會覺得他們可愛了……”

幾年前喬宇峥姑姑結婚生了個崽子，前段時間帶回喬家住了幾個月，喬宇峥簡直被那丫頭折騰得恨不得掐死她，那段時間是他人生中最為黑暗的時刻，沒有之一。

謝鵬飛哭笑不得：“你不能因為對姑姑家的妹妹不滿意，就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吧！”

喬宇峥下結論：“天下的烏鴉一般黑，天下的幼崽一般壞，無一例外。”

“總之，這工作我早就替你接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見自家藝人死活不同意，謝鵬飛幹脆抱起胳膊，高聲道，“你以為你靠唱歌賺的錢能養活自己？你也不看看現在還有誰聽唱片？你以前推掉那些工作，我不和你計較，好不容易接了個高質量真人秀節目，你要是再給推了，我就辭職回家種地去！”

謝鵬飛不知道他上輩子究竟做了什麽孽？竟然攤上這麽個倔脾氣藝人。要知道他以前可是公司的王牌經紀人，結果被公司要求帶如此不成器的家夥……

喬宇峥的确有音樂天賦，但現如今的娛樂圈大環境，單靠做音樂，能賺大錢的人，可謂鳳毛麟角。

喬宇峥最終被迫接下這個節目，成功遏制經紀人想要跟他同歸于盡的沖動。

……

星期三上午，趙陽送西西來到節目組指定的度假小屋。

度假小屋位于S市邊緣，在樹林深處，與大自然結合在一起，森林的自然美景為小屋營造出一種寧靜惬意的居住氛圍。

《家有幼崽》節目組是貼身拍攝，在不影響家庭正常生活的情況下，近距離真實記錄明星和家中幼崽的日常生活。其他三組明星家庭第一期是在他們自家拍攝，但喬宇峥和西西這一組，情況特殊，他們兩人是從未謀面的陌生人，擅自去誰家拍攝都會略顯尴尬，所以節目組将第一期拍攝地點定在度假小屋。

每期節目的錄制時長不同，第一期節目需要錄制九個小時，上午九點開拍，下午五點才會結束。

這回公司沒再給趙陽安排別的工作，而是讓他跟在西西身邊，充當她的臨時經紀人。

趙陽原以為俞總不太關心西西，沒想到對方竟然會安排他當西西的經紀人，看來俞總還是很在乎他這個女兒的。

想想也是，有西西這麽懂事又聽話的小孩，哪個父母能不寵她？

未婚單身狗趙陽有時會産生一種把西西拐到自家養起來的沖動。

這種沖動在小女孩從口袋裏小心翼翼取出47塊錢要還給他的時候，最為強烈。

“趙叔叔，這是那天晚上坐車剩下的錢……”

那天晚上指的是小女孩加班加到晚上十點那天。

——事情果然如趙陽所預料那般，西西那晚沒有打車，而是乘坐公交車回了家。

小女孩的財政狀況趙陽很了解，常年處于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境況。

想到這裏，趙陽又不太理解俞總了，不明白他對西西為什麽這麽狠心，這是什麽地獄模式嗎，只不過是個五歲大的孩子，這麽小就要出來工作不說，還要為了幾十塊錢而苦惱……

趙陽不禁懷疑，西西真的是俞總的親生女兒嗎？

他心中雖有微詞，但不會對小女孩說出口，只是樂呵呵推拒。

“等西西成了大明星，趙叔叔還要靠你提攜呢……”

小女孩認真想了三秒鐘，把剛剛掏出來的錢重新放進口袋。

她鄭重其事保證道，“趙叔叔，等我以後掙了大錢，一定會報答你的。”

小女孩沒有要成為大明星的打算，畢竟就她目前的認知，錄節目一天也只有250塊，即便成為大明星，又能多賺多少呢。

年幼的西西堅信一定有比明星更賺錢的行業。

……

現場錄制導演就是之前西西客串劇組的導演，姓楊，是個挺有名氣的女導演，她對西西印象不錯。

“……西西，不用緊張，等會錄制的時候，像平常一樣就行。”

雖然小女孩看上去很鎮定，極力隐藏面對陌生環境的不安，但大人們還是能夠輕易察覺出她的拘謹。

“……嗯。”小女孩趕緊乖乖點頭。

節目組還特意給西西準備了張可愛的小座椅，座椅靠背畫着一只活靈活現的小恐龍。

小女孩很喜歡這個小板凳，她跟別的小朋友不一樣，不喜歡粉色芭比娃娃，偏偏喜歡恐龍玩偶，每天睡覺都要摟着恐龍玩偶才能入睡。

坐上小板凳，西西輕輕晃了晃身子，內心緊張的情緒慢慢平複。

眼看馬上就是節目錄制時間，代班哥哥喬宇峥卻遲遲沒有到場。

劇務小姐姐躲在旁邊，不停打電話，随後小心翼翼把從電話裏得來的消息告訴導演。

“……楊導，喬宇峥那邊說是有事情耽擱了，大概得一個小時後才能過來。”

——

楊導掐腰站在度假小屋前的空地，一臉郁色。

《家有幼崽》節目組一共有四組明星家庭，其他三組已經正式開拍，只有他們這一組，嘉賓都還沒到位。

“……袁琪，叫所有人重新cue一遍流程，攝像、錄音、道具，特別是直播軟件，決不允許出任何差錯！”

前段時間，有一檔真人秀節目被爆出惡意剪輯，節目成片和真實錄制場景嚴重不一致，扭曲嘉賓之間的關系，借此創造話題，博取大衆眼球，搞得觀衆對真人秀節目很有意見。

《家有幼崽》節目組為了博取觀衆的信任，也為了收割更多粉絲，幹脆開創雙播出渠道，除了将經過裁剪後的成片在菠蘿衛視播出之外，節目組還将首次在網絡上開通同步直播。

為了确保直播順利，必須對直播軟件進行再三确認。

劇務小姐姐袁琪哪裏敢說什麽，楊導一聲令下，現場立馬動了起來。

西西幹巴巴坐在凳子上，看着所有人忙東忙西。

就連趙叔叔也跟着節目組順流程去了。

……大家都好忙啊，就她一個人閑着。

小女孩有心想幫忙，但對現場不熟悉，擔心做錯事情，反而給大人們添麻煩，所以只能幹巴巴坐在凳子上，當只安靜地小蘑菇。

“……說好九點開拍，開機第一天就遲到，可真是大牌！”

“早就聽說喬宇铮這人不靠譜，脾氣大到爆炸，只要不合他的心意，不管什麽節目，随時都能撂挑子走人。”

“呵，唱功不咋地，脾氣倒是挺沖！”

“……還真是，他唱的那都是什麽歌，吵吵鬧鬧的，連個歌詞都說不清，還新生代歌手呢！他要是不喜歡這個親子節目，直接拒絕多好，何必搞這一出？楊導還想靠這個真人秀從電視圈跨進綜藝圈，結果開機當天就被他放了鴿子，我剛才見楊導臉色難看得很，等會喬宇峥來了，肯定得挨批！”

“……那可不一定，我可聽說，喬宇峥後臺強硬着呢，別說是遲到一個小時，就算曠工兩天，都沒人敢動他。”

“這麽牛逼？？？”

“要不然能一進公司，就傍上王牌經紀人？嘿嘿，不知道他奶了哪個公司高層呢，一上來資源就這麽好，真是讓人眼紅。”

他們正說得起勁，旁邊突然傳來一道奶聲奶氣的童聲。

“……叔叔，你們說的是真的嗎？”

兩名工作人員面前擺放着幾只半人高的大箱子，箱子裏放着節目組為這次節目拍攝準備的道具，他們負責把箱子搬到屋裏，以為周圍沒人，忍不住抽空抱怨兩句，哪裏料到箱子後面突然冒出半張小臉，不由吓了一大跳。

西西人小凳子矮，被幾個大箱子遮得嚴嚴實實，若不是小女孩主動出聲，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她。

小女孩踮起腳尖，努力将整張臉都露出來，奈何箱子實在太大，小手扒在箱子邊緣，掙紮了好一會，也只能勉強露出一雙大眼睛。

兩名工作人員背後說人壞話被抓個正着，神色有些尴尬，憋了半天，終于硬着頭皮憋出來一句。

“……都是聽別人傳的，做不得真。”

不等小女孩再問些什麽，兩人趕忙搬起大箱子，腳步匆匆而去。

西西望着那兩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方才她聽得聚精會神，奈何很多詞語的意思她不太懂，像是“傍上”“奶”的意思 ，她都不是很懂，只聽了個一知半解。

從那兩人的談話中，她只聽懂了一件事，那就是——

她“哥哥”的脾氣貌似不太好。

……

眼看時間馬上要到十點，一輛豪華保姆車終于沿着山路，緩緩駛來。

停車後，車上先是下來一個微胖男人，他臉上滿是歉意，沖迎過來的楊導解釋道。

“……實在抱歉啊，我家喬喬身體突然不舒服，去了趟醫院，這才耽誤了時間，真是抱歉啊楊導，今天耽誤的進度，我們後面一定找時間補回來！”

這男人就是喬宇峥的經紀人謝鵬飛。

謝鵬飛瘋狂擦汗，今早喬喬突然打電話說是會晚到，問他原因，他給出了個十分扯淡的理由，說是臨時有任務。

……有個鬼的任務喲，老子給你拉來的工作都被你推了，只剩下個真人秀，要找借口也不找個像樣的。

謝鵬飛有時是真的想不明白，自家藝人一個四流歌手，沒幾個工作邀約，怎麽感覺比一線大牌明星還要忙？

楊導本來臉色不太好，見對方真心誠意道歉，臉色才慢慢好轉。

就在這時，保姆車車門再次打開，一名高高瘦瘦的青年從裏面走了出來。

“楊導，這就是我們家喬喬，年紀小，不懂事，您多擔待……”

謝鵬飛趕忙拉過青年，給楊導介紹起來。

青年上身穿了一款皮衣，搭配乞丐牛仔褲，脖子上挂着非常閃亮的大金屬鏈子。

……那模樣，是朋克少年沒跑了。

楊導上上下下瞄了喬宇峥幾眼，對他奇特的着裝打扮沒有發表什麽意見，只是打開對講機，通知衆人準備開拍。

随後帶着兩人，朝度假小屋方向走過去。

節目組選定的度假小屋在S市城南，位置雖然偏僻，好在環境還算不錯。

度假小屋外側，有用木栅欄圍起來的大院，大院西側有小塊綠地，上面還放着個簡易版的秋千，看着像是主人家自制的。大院的空地上搭了幾個帳篷，用來放置節目組的各種雜物。

謝鵬飛邊走邊跟楊導聊天，從她口中得知，這個度假小屋是她朋友的房子，她朋友現在住在國外，這小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她索性跟朋友打好招呼，租下來當做拍攝場地。

喬宇峥跟在兩人身後，環顧四周，眼神中滿是挑剔。

他沒料到這地方竟比想象中還要偏僻，除了那個住人的小房子看上去還不錯，其他地方簡直可以用荒涼來形容。

……早知道要來這麽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打死謝鵬飛，他也不來！

喬宇峥腳步一頓，似有所感，随意一瞟，在忙碌人群中一眼就看見恐龍板凳上，那個身穿雪白T恤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