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天容斐醒來,手機收到明悠的微信,是她五點半發的。
他使勁睜着眼往浴室走,邊走邊劃開屏幕。等看見消息內容的時候,腳步突然就頓住了。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
準确無誤,不是他眼花。
小傻子發來兩句話。
第一句冷冰冰的:【容斐,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過了五分鐘,5點35,又發來第二句:【對不起。】
男人呆立片刻,自嘲地扯了扯唇,捂臉擡頭,重重地抹下來,深呼吸微微的顫抖。
他這是,又被甩了啊……
——
“明悠姐,會議記錄交給你是嗎?”
“明悠姐?”
吳經理戳了戳她胳膊,“想什麽呢,麗麗叫你好幾聲了。”
明悠猛然回神,扯笑,“哦,不好意思。”
“明悠姐,剛才的會議記錄。”郭麗麗把文件呈上來,笑容甜甜的,“請指教。”
這是部門新來的實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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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要發展海外業務,缺少翻譯人才,這位小姑娘是英語專業剛畢業的本科生,劉主管交給明悠培養,算她半個徒弟。
“嗯,我看過再找你。”明悠淡淡點頭,“先去忙吧。”
相比于小姑娘的熱絡,她顯得有些冷漠了。
吳經理都看不下去,郭麗麗走後對她說:“你這也太嚴肅了,就不能對人家和善點?”
“現在她還是學習期,難道要和和氣氣的大家一起玩耍嗎?剛畢業的學生本來就心氣不定,要盡快适應職場節奏。”明悠收拾着桌上的文件,手機突然亮了一下,她扭頭一看,是某寶的推送消息。
眼睛裏的亮光驟然熄滅,随即她苦澀地扯了扯唇。
電話號碼和微信都拉黑了,不可能再收到那人的消息,她在想什麽呢?
她對吳經理說得振振有詞,其實也是實在沒心情對人笑逐顏開。
——
容斐和宋嶼一對難兄難弟,在容斐家的酒窖裏喝得昏天黑地。
“你說,咱倆怎麽這麽可憐啊?”宋嶼咯咯地笑出聲來,“果然做人還是不要太走心。”
他仰着頭,唱起一首過時了的老歌:“為何多情的人總被無情的傷,付出真心換回狼狽的模樣,為愛背負的傷,折斷了翅膀,你的諾言叫我怎麽才能遺忘……”
容斐譏笑着,打斷他:“你丫談過戀愛嗎?”
宋嶼臉色變了變,抿唇:“誰說我沒談過?”
容斐想起來什麽,繼續笑:“你那也算。”
“怎麽不算?”宋嶼反駁了一句,許是酒喝多了,眼眶微微泛紅。
容斐拍拍他肩膀,不再打趣,給兄弟倒了一杯酒。
做人真的不要太走心,容斐捏着酒杯杯柄,默默贊同他剛才的話。
顧清姿娶就娶了呗,大美女一枚,就算不是靈魂伴侶,好好過日子也不虧。宋嶼做不到。
忘掉明悠,他也做不到。
其實容斐骨子裏還是倔強張狂,和當年一樣。只要他認定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沒法改變。
當年不止一個朋友問過,他到底為什麽偏偏喜歡明悠。
漂亮的姑娘千篇一律,明悠很特別嗎?漂亮的千金小姐也有很多,潘媛媛就是其中一個,還對他情根深種。
容斐都有統一的回答。
他反問那些人:“知道老子為什麽要寫《道德經》嗎?”
對方自然被問住。
他接着說,不緊不慢,笑意透着幾分狂狷:“因為老子願意。”
————
公司成立翻譯部,明悠直接被調出去當了負責人。
她留學過意大利,意大利語和英語都不錯,大學時還自學過一些小語種,雖然不精,但能基本交流。
她最近很忙,忙得已經幾乎忘掉容斐這個人,可每天晚上看着房間裏那個狐貍公仔,就好像盔甲被卸下,脆弱的皮膚暴露在盛滿過去的空氣裏。
她只能強迫自己不停地工作和加班。
大年三十那天,她也在加班。爸媽都回老家過年了,她倒沒什麽擔心的,打算忙完就在公司睡一晚。
她的辦公室有休息間,是總監規格。
晚上八點多的時候,她忽然覺得有點餓,打開抽屜,才想起來零食早就被吃光了,晚上吃的泡面也是最後一盒。
沒抱什麽希望地打開外賣軟件,發現居然有一家在營業,還是她鐘愛的一家面館。
明悠點了一份重慶小面,一瓶可樂。
半小時後,陌生號碼打來電話,她空蕩蕩的肚子一暖,激動地接聽:“你好。”
電話那頭說:“你好明小姐,你的外賣到了。”
明悠愣了一瞬。
這聲音……也太像某人了吧?
心中暗嘲着不可能,她搖頭:“辛苦了,放在前臺吧。”
“前臺沒有人。”那人又說,語氣帶着從容的笑,“還有,我進不去。”
明悠差點忘了,大年三十前臺和保安也放了假,門是鎖着的,只有她能開。
于是頓了頓,說:“你稍等,我下來拿。”
“好的。”
很快,明悠到了大廳裏,遠遠望着站在玻璃門外的挺拔男人,仿佛有什麽預感似的,心髒沒來由一下扯動。
他背對着她,手裏拎着一個包裝袋,沒穿外賣公司的工作服,而是一件深色的長款毛呢外套,隔得遠,背着光,看不出是灰色還是黑色。
明悠放緩了腳步,一步一步的,踩得無比小心,就像捧着胸腔裏那顆,求求它別跳得太快。
門外的人轉過身。
清俊的臉龐在夜色裏半明半昧,但那雙深邃的眼睛就像一束光照徹她心底,勾起的唇角也仿佛有着魔力,引她繼續走到他面前。
高跟鞋的響聲停了,門內門外寂靜下來。
玻璃隔音,她只看見了他的口型,含着笑,又委屈得像在撒嬌。
“悠悠,我冷。”
明悠靜靜地聽着自己心髒裏,有什麽東西轟然倒塌的聲音。
——
明悠的單人辦公室裏,燈光明亮,暖氣充足,容斐脫了外套放在衣架上。
“恭喜啊,明總。”他笑盈盈地朝她走過去,看着她有點着急地解包裝袋,心想這姑娘是真餓壞了。
明悠的确是餓壞了,沒空搭理他,捧起小面開吃。
容斐蹲在她面前,饒有興致地望着,忍不住又想逗她。
“明總,你們公司加班沒飯吃嗎?”
“不是公司安排加班,我自己來的。”明悠睨他一眼,“你別這麽叫,我不是什麽明總。”
容斐笑了笑,不置可否。
看得出部門還在整合期間,等步入正軌,她當然就是衆望所歸的總監。
他的小傻子,現在都這麽厲害了,真自豪啊。
明悠吃完面,又去工作了一會兒,容斐在沙發上安靜地玩手機,時不時偷瞄她一眼,樂此不疲而又滿足。
不知道是因為有人陪,還是因為今天日子的特殊,時間突然過得很快。
明悠處理完公務,關上電腦擡起頭,望着沙發上男人皺皺眉:“你還不走嗎?”
瞧這陣勢,莫非是想住這兒了?
“快十二點了。”容斐起身朝她走來,雙手撐在辦公桌邊上,傾身,毫不掩飾灼灼目光,嗓音低沉而溫柔,“陪你守歲。”
明悠眼眸一顫,沒說話。
今天是除夕,全國人民都在阖家團圓,而她一個人在這棟樓裏加着班,連口熱乎飯都吃不到,心裏不是不難受的。
可難受的不止今天。未來幾天她還得加加班,以保證在大家正式上班第一天就能拿出完美的方案。
今年的年假已經全然不做指望了,還好她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不缺過年這幾天,只可惜沒法回老家看奶奶。
如果真能當上總監,也算是彌補吧。
容斐的突然出現,無疑讓這個孤軍奮戰的晚上變得有些溫暖。
他們并排站在落地窗邊,遙遙望着這座城市的萬家燈火,安靜地等待新年到來那一刻。
十二點整,遠處的鐘聲響了,一聲一聲地,和彼此眼中最亮的那束光一起,砸在心上最柔軟的地方。
轉過身,他俯視着她,“新年快樂。”
她眸光也亮了,淡淡回:“新年快樂。”
容斐來時還想着,一定要矜持一點,甚至冷酷一點,被甩的人應該有脾氣。可在看見她的那一瞬間,心就化得只剩下溫柔了。
兩人相視良久,空氣仿佛變得燥熱起來,明悠率先慌亂地撇開目光,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後休息室的門,張口:“你什麽時候……回去?”
男人輕笑,依舊注視着她的眼睛,“這麽晚了,你要趕我走?”
明悠硬着頭皮擡眼瞪他:“不走還留着過夜嗎?送外賣的。”
男人眸子一眯。
怎麽,還嫌棄上了?
他這輩子也就送一回外賣。
不過他還是笑了一聲,沒計較,傾身對她說:“走吧,送你回家,別在這兒睡了。”
明悠咬了咬唇,點頭。
她本來也不愛在公司過夜,有家幹嘛不回呢,實在是太晚了不安全。
跟着容斐下電梯的時候她又恍然想到,現在這樣……就安全了嗎?
如果說自己回家遇到壞人的幾率只有0.99%,那麽坐進他車裏,被欺負的幾率,應該足有99%。
城區禁鞭,外面沒有前些年熱鬧了,而且已經過了十二點,小區裏幾乎沒人。
容斐停車後也下了車,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明悠見他好像要跟着自己進電梯,瞬間警惕起來,眸子亮晶晶地盯着他。
容斐對她的表情視若無睹,雙手插兜,氣定神閑,果真擡腳進去了。
然後倚在電梯門邊,回頭望着她笑:“最近壞人比較多,小心被蹲點。”
“……”好吧,有點道理。
到了樓層,電梯門再次打開。
明悠站在家門前找鑰匙,他還沒走,懶懶地靠着牆。
樓梯間的節能燈将女孩的肌膚照得瑩白,側顏秀美,脖頸修長,再往下……他喉結動了動,盡量保持平靜的語氣問:“一個人睡,怕不怕?”
明悠聽着,心弦顫動了一下。
這淡淡的氣音,上揚的尾音,絕不是什麽正經語氣。
她總算知道這人有什麽企圖了。
虧她還以為今天是那1%的狗屎運。果然狼就是狼,怎麽可能轉性子呢?
心底一哂,明悠打開門走進去,然後回頭攔住他,彎着唇,嗓音溫柔如水:“等等,我給你找雙拖鞋。”
容斐被她嫣然一笑迷了眼睛,心智也跟着晃了晃。
而就在大腦當機的那兩秒,面前“砰”地一聲,門被無情地關上了。
裏面傳來女孩依稀含笑的嗓音:“早點回去,注意安全。”
他無奈地揚了揚唇角,還真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啊。
大過年送了場外賣,他媽的連手都沒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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