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渣攻的喪偶生活3

泫華宮。

“陛下,您來了。”泠雪正在打掃沐子衿的房間,看到帝王過來,趕緊迎了上去。

這七年來,泫華宮裏的一切還是同以前一樣,宮人未遣散,泠雪每天定時打掃沐子衿的房間,甚至連那 些物件擺放的位置都不曾變過。

一花一草都是原來的樣子。

就好像一切都未曾改變。

卻唯獨少了它的主人。

帝王看着還是同以前一樣的房間,輕聲道,“你下去吧。”

“是,陛下。”泠雪順從地退下。

看着房間內熟悉的布置,帝王那雙滄桑的眼中滿是追憶和懷念。

他緩緩走到放置在琴桌上的瑤琴旁,輕輕地撫摸着那許多年未曾彈響的琴弦,想起曾經那人梨樹下撫琴 的樣子,眼中帶着追憶和哀傷,喃喃道,“子衿,七年了......你七年未曾回來了......”

脫掉鞋襪,躺在那個人兒曾經睡過的床上,帝王抱着那人曾經穿過的衣衫,閉上眼,想象着那人就躺在 身旁......

這些年他都是這樣過來的,只要一閑下來,就會獨自一人來到泫華宮,就待在沐子衿以前的房間裏,追 憶着那人在身邊的日子......

那件衣衫仿佛有魔力一般,帝王的身心都漸漸地放松下來,陷入了沉睡。

也不知夢到了什麽,睡夢中的帝王竟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帝王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外面電閃雷鳴,下起了瓢潑大雨。

還隐約傳來暄鬧的聲音。

帝王叫來泠雪,問,“外面在吵什麽?”

“回陛下。”泠雪看着帝王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道,“今日大雨,将娘娘多年前埋在梨樹下的木匣子打 出來了……”

帝王雙瞳瞪大,“什麽......”

帝王來到梨樹下,宮人們已經将那個木匣子拿了出來,将周圍的泥土清理幹淨放置在一旁了,此時泫華 宮的衆人正圍在那個木匣子的周圍。

看到帝王走過來,衆人紛紛讓開了道。

木匣子是用千年胡楊木做的,所以即使埋在地裏多年,也依然完好無損。

但是上面的鎖已經生鏽腐蝕,可以很容易的打開它。

腦子裏有個聲音讓帝王打開那個木匣子,帝王顫抖着手打開蓋子,露出了裏面的東西。

裏面只有兩個小一點的盒子,帝王認出其中一個是赤羽的骨灰盒。

直覺告訴帝王,另一個盒子裏裝着的,是他不願意面對的東西,帝王顫抖着手打開它,看到了裏面的東 西時瞬間愣在了當場。

裏面是一塊很小很小的墓碑,墓碑上寫着“沐子衿”三個字。

帝王頓時濕了眼眶,原來那個雪夜,他埋葬的不僅是赤羽,更是那個他認可的自己。

怪不得那之後那人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變得曲意迎合,妖媚惑人。

原來他早已将自己親手埋葬......

淚水模糊了視線,帝王像對待易碎的至寶般捧起那塊墓碑,卻發現墓碑的下面還壓着一張紙。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那張紙,發現裏面是一幅畫。

一人一馬,穿梭于千軍萬馬中,那婉轉的筆鋒,那成熟的畫技,讓整幅畫都活了過來一般,連眉眼間的 意氣風發、桀骜嚣狂都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讓人仿佛真的看到那個桀骜的紅衣少年銀刀赤馬奔騰在千軍 萬馬的戰場上。

可他明明記得,那之後好多次,他想讓那人作畫,那人都窩在他的懷裏摟着他的脖子笑着對他說“已經 忘了怎麽畫了”。

帝王鼻子一酸,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打濕了那已經泛黃的畫作。

他不是忘了,而是已經将自己徹底埋葬了 ......

“對不起......子衿......”

“對不起......”

在這個電閃雷鳴的雨夜裏,帝王抱着木匣子跪在雨中哭了 一整夜......

“父皇,你醒了!”帝王一睜開眼,就看到君安那張帶着些少年稚氣的臉。

初遇時瘦瘦小小的一個少年,現在身體已經完全發育,身材高大了很多,樣子也長開了,越發的豐神俊 朗。

“不像了 ......”帝王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神迷離,喃喃道,“越大越不像他了 ......”

少年沒聽清帝王在說什麽,疑惑道,“父皇剛剛說什麽?兒臣未聽清......”

帝王搖搖頭,在少年的攙扶下慢慢從床上坐了起來,聲音沙啞得厲害,“朕這是怎麽了?”

“父皇昨夜暈倒在雨中了......”少年看着帝王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道,“父皇又想起父親了?”

帝王将少年帶回來後,就讓少年叫自己“父皇”,稱沐子衿為“父親”。

少年雖然從來沒有見過這位所謂的“父親”長什麽樣,但他知道,他的父皇很愛父親。

帝王垂下眸子沒有說話,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退下吧。”

“是,父皇......”君安遲疑地退下。

在接下來的幾年裏,帝王對君安的教導越發嚴格,君安每天都要學習大量的各方面的知識和為君之道, 時常忙得不可開交。

終于,在君安二十歲那年,蕭震烨禪位于他,然後帶着沐子衿生前東西消失在皇宮。

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君安繼位後一直在找他,可是卻連他的一點消息都沒有。

像是徹底消失在這個世間。

沐國一座偏僻的山上。

這裏很荒涼,基本上沒什麽人煙,卻在幾個月前來了一個怪異的男子。

其實好多年前就有人在這裏見過他,但是他每次來都只待一會兒就離開了,幾個月前才在這裏住下來。

沒人知道他從哪裏來的,也沒人知道他叫什麽,他就住在一間簡陋的竹舍裏,披散着一頭白發,穿着一 襲紅衣,每天什麽也不幹,就只是暍酒、看書、彈琴、作畫、吟詩......

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個風雅之人,可他實際上沒有一個技藝學到家。

那琴聲就像鬼哭狼嚎一樣,刺耳難聽得簡直要人命。

那畫也畫得難看,簡直就是抽象派的鼻祖,紙上就一堆線條,也不知道畫的是什麽。

那詩就更不用說了,連基本的平仄格律都不講究。

可他偏偏沒有那個自覺,技術不到家,還偏要出來賣弄,禍害周邊人的耳眼。

周邊人實在忍無可忍,跟他說了這個事,他卻絲毫不在意,繼續彈琴、作畫、吟詩。

那些人只能跟他動手,可是卻連他的一招都接不住,最後只能忍着。

不過幾年過去了,他各方面的技藝都有了很大的進步。

他的琴聲不說悠揚,但至少能入耳。

他的畫也能看出畫的是一個眼角有淚痣的俊美男子。

他的詩也講究了平仄格律,能從他的詩中大概地聽出他像是在對某個人表達思念、愛意和悔恨。

他的院子裏種着一棵高大的梧桐樹,男人經常抱着一個木匣子坐在梧桐樹下,一個人自言自語,有時還 會莫名其妙地流淚。

這棵梧桐樹是在沐子衿死後沒多久蕭震烨親手種下的,現在已經快十年了。

這些年來,只要一有空,蕭震烨就會來這裏給梧桐樹澆水、施肥,看着它從一棵幼苗長成一棵參天大 樹。

蕭震烨靠坐在梧桐樹下,輕輕地撫摸着懷裏那塊刻着“沐子衿”的墓碑,眼神透着懷念與淡淡的憂 傷,“子衿,你離開已經快十年了 ......我卻依然清晰得記得你的每個樣子......”

“子衿,我好……想你......”

之後的幾十年,蕭震烨一直都是這麽過來的。

周圍的幾戶人家都陸陸續續地搬走了,蕭震烨卻一直留在這裏。

最後,所有人都離開了,偌大的山裏就只剩下蕭震烨一個人。

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尤其是上了年紀後,蕭震烨感到更為的孤獨了,經常會在無人的夜裏想起那個 明媚如陽光的紅衣少年,想得淚流滿面。

好幾次都哭着從夢裏醒來。

後來,蕭震烨實在受不了這種孤獨了,就養了一條狗。

—只土黃色的狗,只要有蕭震烨一口吃的,就絕不會餓了它。

每天聽着那狗的叫聲,蕭震烨都覺得是一種安慰。

上了年紀後,蕭震烨的身體大不如從前了,三天兩頭生病,好幾次病重得蕭震烨以為終于可以去見那個 人兒了,可最後都無一例外地醒了過來。

甚至一直活到了八十八。

連他養的狗都死了,他卻還活着。

蕭震烨知道,這是沐子衿的報複,他想讓他繼續留在世上受這孤寂之苦,不想讓他這麽快就解脫。 晚年的時候,蕭震烨更是孤獨得難以忍受,他的記憶力衰減得厲害,已經有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

卻唯獨記得那個紅衣少年的一點一滴。

八十八歲那年,蕭震烨正在燒飯,一對來山裏躲避仇殺的小夫妻對蕭震烨說想來借住幾天。

蕭震烨耳朵不好使了,聽了半天才聽懂他們的意圖,山中已經好多年沒有看到過活人了,蕭震烨自然樂 意他們住下來陪自己。

于是這對小夫妻便住了下來。

這天,蕭震烨正坐在梧桐樹下乘涼,他突然看到一個紅衣少年站在不遠處對着他輕笑嫣然。

蕭震烨那雙混濁的老眼一下子亮了起來,他趕緊起身,走上前去,聲音都帶着激動,“子衿......”

小夫妻聽到動靜,忙走了出來,就看到蕭震烨一個人對着空氣說話,還手舞足蹈,他們互相對視一眼, 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疑惑。

他們走過去,拉住蕭震烨,“老人家?”

蕭震烨已經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所以小夫妻一直都不知道他叫什麽,就喊他老人家。

蕭震烨卻并沒有理會他們,繼續對着空氣說話。

突然,蕭震烨像是看到了什麽,他猛地甩開小夫妻的手,向前沖了上去。

可是人老了腿腳不便了,腳下一個不注意,蕭震烨突然摔倒了。

頭剛好撞在一塊尖銳的石頭上,血瞬間滲了出來。

“老人家!”小夫妻吓壞了,趕緊扶起他。

蕭震烨卻一直對着某處空氣笑着伸出手去,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樣。

小夫妻有點吓到了,蕭震烨卻突然說道,“我叫......沐,子,衿......”

蕭震烨口齒已經不甚清晰了,可是“沐子衿”三個字卻說得很清楚。

“什麽?”小夫妻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們還想再問什麽的時候,卻發現蕭震烨已經斷氣了。

後來,小夫妻将蕭震烨埋了,墓碑上就寫着“沐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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