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心悅于他
月明星稀,今夜同光宗的月光似乎格外的慷慨,将一切都照得亮亮堂堂。
也将周晏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沈妄坐在他院中一條粗大樹枝上,一條長腿蜷起,另一條長腿松松晃悠在空中,他微微低着頭,眼睫溫順地垂下,連帶着淩厲眉眼在月光中都溫存了些許。
他手中拿着一個東西,正在鼓弄着什麽。
聽到院中有腳步聲,沈妄擡了擡眼,就看到那個白的過分的小弟子踏着月光而來。
他就笑了,手撐着樹枝一縱,輕巧地從幾丈高的樹枝上落到了地上。
倒把周晏吓了一跳。
“沒事,”沈妄坐到院中的小石桌上,安慰他道,他拍了拍身旁空着的石座,“過來坐。”
周晏坐到了他身旁,自那次給他送過藥後,沈妄每幾天都要吹哨見他,周晏見了他許多次,以這個身份來說,也與他不陌生了,他悶悶道:“你晚上不睡覺的嗎?”
沈妄歪了歪頭,伸手遞給他一個東西,随意道:“給你了。”
周晏一看,就看到他掌心躺着一塊白玉牌。
那玉很好,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着皎潔的光,玉牌上,雕刻着兩個字——燕溪。
是周晏為了這個身份随便取的名字。
沈妄本人,從小沒人教導他,摸爬滾打活命時只學會了怎麽當土匪,一顆心一雙手只擅長拼命和沾血,這樣一雙手做寫字這些文化行當不如殺了他,所以燕溪兩個字雕出的效果當得上是見之落淚。
不過卻難掩認真,瞧得久了竟也順眼很多。
周晏望着白玉牌眨了眨眼,一時竟不敢伸手去接。
見他愣在原地,沈妄直接捉起他的手,将玉牌放到了他手中:“我今天去了一趟沈府。”
“你給我送藥,”他道,“我沒什麽好東西給你,以前得了個這玉牌,我看你連刻名字的玉牌都沒,這個就給你了。”
他好不容易說了這麽長一段話,一擡眼,就看到周晏還是傻傻地坐在那裏,沈妄啧了一聲,将玉牌從他手裏抽出來,道:“起來一下。”
周晏下意識地起身了。
他回過神來,就看到沈妄伸出雙臂環住了他的腰,将系玉牌的帶子在他腰上饒了一圈,系在了腰上。
他的腰比平常男人要細一些,平日裏穿上衣裳不顯,可這樣雙臂一繞,就能清楚的感受到了。
所以沈妄不用起身,只是微微傾身,就輕松将玉牌系在了他腰上。
“可以了,”他整了整玉牌,“現在你也有玉牌了。”
周晏聞言,低頭撥弄了一下系在腰上的玉牌,低聲道:“謝謝。”
縱然只是他披的一個身份,可被這樣認真對待,他也很難不感動。
送完玉牌,沈妄似乎很高興,聽到周晏的感謝,他嘴角的弧度又大了一絲:“沒其他事了,你回去吧。”
他這麽費勁的把周晏叫過來,不過是想送他自己親手雕的一個玉牌而已。
周晏帶着玉牌,一身的脾氣被他弄得無影無蹤,說話的聲音也帶了點笑意“那我回去了,晚安。”
他說完晚安,怕沈妄不明白,又解釋道:“晚安是我家鄉的一種招呼,意思是祝你晚上有好夢。”
沈妄聽完他說後,也道:“晚安。”
他就這麽注視着周晏走遠,良久,風似乎都沉寂了下來,沈妄垂下頭來,嘴中溢出一絲輕笑。
帶着不可名狀的興奮。
他的手微微動了動,似乎是握住一截空氣,可心中卻一遍遍的回想着剛剛的一個動作。
剛剛被他環入懷中的那截腰肢,竟和那日灼日劍上,他的好師兄一般粗細。
周晏從長青峰回了無極峰,洗漱完畢後,他散着還有些濕氣的發,卧在床上把玩着手中的玉牌,青年好看的眸子轉了轉,最終還是沒有将玉牌放到床頭的櫃子裏,而是收進了随身帶着的儲物戒裏。
自那日過去後,周晏又帶着沈妄去了幾日的沈府,可卻再也沒有發現如貝殼和黑炭一般有用的線索了。
如此找了幾番之後,周晏徹底确定,在沈府中,是再難有什麽有用的發現了。
這一日清晨,他和沈妄又一次來到了沈府,周晏卻沒帶着沈妄進沈府,而是帶着他在鎮子中轉了起來。
這是一個平平常常的天,雖沒下雨,但整座鎮子上籠罩着霧氣,天也陰陰沉沉的,好在正是趕集的日子,也算熱鬧。
兩人在最靠近沈府的那條街上轉了兩圈,最終停在了一個老人的鋪子前。
那是一個賣玉的老人,成色或好或壞的玉器滿滿地擺了一個鋪子,鋪子最中間空出來了一小片,擺的是一個玉雕成的蓮花,旁邊立了一個小紙牌,上面寫道這是新得的赤玉。
周晏停在了鋪子前,他垂眸在玉器鋪上挑挑揀揀,做出一副想要買的意思。
玉器鋪老板見兩人都是一副同光宗弟子打扮,又好看的像是從畫中走出的人,忙不疊地起身,熱情道:“兩位仙長不妨看看,我這玉成色可是各個頂好的,不說咱們同光宗了,就是靈舟別的宗門弟子,也常常來我老李這裏買玉呢!”
周晏并不比玉遜色幾分的素白指尖在一片玉中饒了幾圈,最終停在了赤紅的蓮花上,他拿起玉蓮花,笑道:“這個倒是別致。”
“仙長好眼光,”老板附和道,“這個是瀛洲島特有的赤玉,我前段時間好不容易得來的,整個靈州恐怕只有這一份呢。”
捏着赤紅的蓮花,周晏興趣滿滿:“我實在喜歡,但卻不明白靈州也不缺賣玉的,您老人家哪裏得來這獨一份的赤玉蓮花呢?”
聽他這麽問,老板胡須抖了抖,壓下聲音道:“不滿仙長說,前幾個月有個從瀛洲島來的客人,問了我些事,我給他說了之後,他便給了我這個赤玉蓮花做答謝。”
在旁一直沒說話的沈妄突然開口道:“你怎麽知道他是瀛洲島的人,就憑這個赤玉蓮花?”
“那可不是,”老板連連擺手,“他操着一口瀛洲島那邊的口音,我年輕時去過瀛洲島,聽得那邊的口音呢。”
周晏道:“您給那人說了什麽,他竟然給您這赤玉做答謝。”
老板沒說話,只是伸出手來在虛空中斜斜地指了一個方向。
正是沈府所在的方向。
“既然這赤玉蓮是真的,我就買了。”周晏看了他的動作後,笑道。
他放了一片金葉子在鋪子上:“這些夠麽?”
“自然是夠的。”老板捧着金葉子,滿臉的皺紋笑的疊在了一起。
随手将赤玉蓮放到儲物戒裏,周晏便沒有再逛了,而是帶着沈妄直直地往同光宗的方向走去。
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線索,就沒必要在逛街上浪費時間了。
沈妄一直微微落後他一步跟着,就在兩人踏入同光宗地界時,少年開口叫住了他:“師兄很了解玉?”
周晏看了他一眼:“和你有什麽關系嗎?”
沈妄滿不在乎地笑了笑:“我看看師兄剛剛這樣胸有成竹,就想讓師兄幫我找個人。”
他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放到了周晏面前,少年那雙侵略意味十足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他,認真問道:“師兄知道同光宗哪峰弟子,是用這樣的暖玉哨子聯系的嗎?”
周晏望着他親手交到沈妄手中的暖玉哨子,沉默了。
良久,他道:“這種哨子随處可見,不過是仙門弟子普通的通訊工具之一,不是哪個峰特定能用的。”
他僞裝的這麽好,沈妄肯定不會懷疑他和燕溪是同一個人,周晏說的肯定萬分:“既然入了長青峰,就好好在師尊處修煉,別整日裏弄這些沒用的。”
聽到他這麽回答,沈妄啧了一聲,有些遺憾道:“可惜了。”
周晏轉身就走的步子頓了頓,心底的好奇還是壓抑不住,周晏用最随意的聲音問道:“可惜什麽?”
“送我這個哨子的人一直不願意告訴我他是哪個峰的弟子。”沈妄給周晏解釋道。
周晏心道那是自然,我肯定不能告訴你我住哪。
他邊走邊豎起耳朵,聽沈妄後面的話。
就聽到沈妄可惜道:“我心悅于他,都不知道去哪裏找他。”
我心悅于他,都不知道去哪裏找他。
周晏一個趔趄,差點頭朝地栽了下去。
沈妄驚訝的聲音響起:“師兄這是怎麽了?”
周晏穩住心神,他抿了抿嘴角,又抿了抿嘴角,猛地轉身去看沈妄:“你不能喜歡他!”
他說的急,聲音大了些,回蕩在這小小的四方天地內。
沈妄眉眼含笑,一張臉無賴極了:“怎麽,師兄管天管地還管我能不能喜歡誰不成?”
他目光在周晏臉上轉了轉:“難不成是師兄心悅于我?”
周晏立馬道:“胡說!”
“那不就成了,”沈妄一根手指頭勾着系在腰間的玉牌,一下下的在空中轉着圈,一步步地朝層巒疊嶂的同光宗中走去,走得活像個滿身逆骨的土匪。“待我找到他,一定好好對他,将他捧在手心裏,與他好好過日子。”
一個個字砸到了周晏耳朵裏,周晏穿越到現在,還沒聽過像這段話這麽恐怖的東西,他身子不由得晃了晃。
一時間竟緩不過神來。
沈妄走了一段路,見周晏沒有跟上,他轉了個圈,回身去叫周晏:“師兄怎麽不走了,我還等着回宗門,找我的心上人去呢。”
周晏咬牙切齒道:“你想都不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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