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良久後,他輕輕碰了一下周晏眉心
小船蕩蕩悠悠地往前飄走着,周晏坐在船尾,雙腿垂在船外,伸出頭去看船下的景色。
這艘船不知是什麽材料做成的,被做成了池楹出行時的靈器,行出環碧海後,在池楹的操作下,它便蕩蕩悠悠地飛上了天。
如今小船已經在天上飛了半個多月,周晏擡頭伸手,觸目皆是雲海。蒼茫大地在他們身下掠過,周晏看了一會兒,轉過頭去問躺在船艙上的池楹:“我們還有多長時間到青州?”
同行的前幾日,他還能跟池楹好好說話,如今三人大半月都在這小船上渡過,周晏就越來越發現,這兔子的嘴真是不能要。
就沒這麽欠的。
池楹躺在船艙上,正無聊地揪着他那只沒法收起來的耳朵玩,聞言懶洋洋一擡眼皮:“你猜。”
周晏:“......”
是他嘴賤。
不再理會池楹,周晏轉而去看自己腳下飛速而過的山河,青州地處奇特,常年被冰雪覆蓋着,此時從他們腳下掠過的綠色正越來越少,一片片枯木色開始在大地上蔓延。
周晏便以此推測,他們如今在飛行了大半個月後,離青州應當不遠了。
果真又過了幾個時辰,躺在船艙上裝死兔子玩的池楹坐了起來,他伸出頭往下面看了看,開口道:“到了。”
随着他的話,一直在船艙中閉目修煉的沈妄也睜開了雙眼。
小船開始往下落,三人站在最寬闊的船尾處,一點點地感受着船下落,最終停留在一片荒蕪之上。
船落下之後,罩在船上的靈氣罩當即自動消失,周晏頓時感覺到有絲涼意落到了他額上。
他擡首往上看去,恍然發現竟有細細的雪從天上漫漫地落下來。
雪花很小,不仔細看都感受不到在下雪,可還是有無數的雪花無聲從天空墜下,再消融在大地上。
“青州方圓一年四季無時無刻不在下雪,”池楹見他驚奇,“十三洲最寒苦之地,魔修也只能在這裏生活了。”
魔修本就不容于人,生□□作亂,修煉方法更是與十三洲背道而馳,十三洲宗門經過商議,給魔修挑了青州這個地方居住,只有在青州,魔修有活下去的資格。
但凡魔修出現在十三洲其他地方,一旦被修士發現,都可被任意誅殺。
與其說是生存,不妨說是魔修被十三洲流放在了青州。
所幸魔修本就數量稀少,平日裏也只在青州地界作亂,千年來倒也相安無事。
只不過苦了本就生活在青州的凡人,魔修自然沒庇護弱小的自覺,反因被十三洲變相“處決”而對除魔修之外的所有都心存怨恨,從而攪的青州雞犬不寧。
百年來,青州凡人逃的逃死的死,慢慢的,整個青州竟就鮮少能見凡人的蹤跡了。
此刻周晏三人落地的地方,就是青州曾經數一數二的一座繁華城池中。
也只能稱一句曾經了。
如今他三人在其中走了半刻,都沒見到一個人。
周晏随處一看,便能瞧見數間荒蕪的屋舍,可可憐憐地立在那裏。
池楹随意踢開擋在他們面前的一截枯枝:“我們已經進入了青州的地界,青州那些魔修最仇視的就是你們這種靈修,我們是來找人辦事的,等會兒遇見魔修後态度好些。”
周晏揣着袖子:“我們三個态度最不好的不是你嗎?”
沈妄不說話,他脾氣自認向來不錯,只有池楹一個,跟兔子耳朵上綁了個炮竹一樣,一點就炸。
池楹聽了他這句話就要跳腳,卻被周晏下一句話吸引了注意力。
他們拐了一個彎,周晏看向不遠處出現的一座小廟,道:“那裏面似乎有人。”
池楹和沈妄朝他話中的方向看去。
陰沉灰暗天空下,出現了一座紅牆黛瓦的寺廟,那寺廟不過三四丈高,小小一座,緊閉的門扉中幽幽傳出來了一點明滅火光。
有人的樣子。
三人一對視,慢慢地往廟門口走去。
這廟中是人還是魔修此時他們并不清楚。如若是凡人還好,如若是魔修,他們三個外來之人,只能萬分謹慎小心。
等到了廟門口,到了伸手就能推開門的距離,那點燭火還在安穩燃燒着,顯然裏面的人還沒有察覺到外面有人。
和池楹對視了一眼,周晏伸出手,緩慢推開了半圓的廟門。
長久沒被推開過的廟門微微一頓,發出了悠長的一段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廟中的一切就完全展現在了三個人的面前。
并沒有人。
小小的寺廟一眼就能盡收眼底,廟內只地上雜亂地散着些許幹草,并未有什麽能藏身的地方。
而那個吸引他們來的光亮,也非什麽燭火,而是廟中央圓臺上的一盞燈。
和普通的寺廟不同,這廟裏中央供奉神佛的臺子上并未有什麽大寶鼎,而是燃着一盞琉璃燈。
一陣風刮來,刮上了他們身後的門,廟內地上的幹草也被風揉的亂飛,唯有琉璃燈中的燭火紋絲不動,連一絲弧度的顫抖都沒有。
“這是一盞長明燈。”周晏斬釘截鐵道。
長明燈千年不滅,每一盞長明燈後,都含着一個最誠最真的願望。
神佛不保佑,點盞長明燈,不問神佛,只求天地萬物生靈。哪怕是身無分文的乞丐,完成了點長明燈之人的願望,都可以拿走這盞長明燈,至此成為能庇佑他人的威望之人。
而他們眼前的這盞長明燈明顯是無主的,可見點這盞長明燈人的願望并未被實現。
“什麽長明燈供奉在寺廟之內?”沈妄突然道。
這周晏便不知道了。
“天帝點的長明燈。”池楹接下來了他的話,他聲音有些冷,但面上卻奇異地浮現了幾絲笑意。
有興趣,但更多的是周晏看不懂的嘲諷。
上前兩步,池楹伸手提起了長明燈掂量了一下,燈在他手中晃了晃,他擡起頭看向周晏:“我在天道時,早就對天帝點的長明燈好奇已久,沒想到在這裏看到這玩意了。”
周晏摸了摸下巴,好奇道:“天帝還點長明燈?”
整個天道人道,還有天帝求不得的東西?
“那是自然,”将燈随手放回原處,池楹聲音淡淡,“天帝上位後,沒多久他的愛人就死了,為了紀念他,他在天道人道各點了九十九盞長明燈,沒想到青州竟有一處。”
聽完他的話,比起點長明燈,周晏更驚訝的是天帝的愛人死了。
“不過他愛人也算該死,”說到這,池楹面上突然冷了幾分,“被天帝寵的無法無天,連天都敢捅出個窟窿,害得人道民不聊生到如今。”
“天帝英明,只在喜歡人這方面眼光差了點。”
池楹咧了咧嘴,最後總結道。
天帝的□□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一段無關的風月往事,此刻天已經黑了,廟內溫暖,還有一盞不滅的長明燈燃着,三人一合計,這一夜便歇在了這寺廟中。
長夜無盡,屋外雪不知何時忽地變大了起來,周晏将門打開了一條縫,就被吹了滿身風雪,思索片刻,他掐了一個訣,狂風大雪就被隔絕到了門外。
不過六七月份,在陽光爛漫地海島上生活了一段時間,周晏一時間不太适應這青州的風雪漫天,池楹早已靠在圓臺邊睡去了,沈妄坐在他旁邊,又一次進入了修煉狀态。
周晏斜斜靠在牆上,睡不着,就盯着臺子上的長明燈發呆,昏黃燈火照在他半斂着的眼尾上,映着他眼中濕潤潤一片。
不知不覺的,就睡着了。
他靠着牆,睡的并不舒服,微微蹙着眉,沈妄睜開眼的那一刻,就看到他對着長明燈的那一面,蜷縮在牆邊。
少年眼中情緒翻湧,片刻後他伸出手,撫上周晏的發,給他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天地都是俱靜,他扶着周晏時,周晏的呼吸聲輕輕打在了他腕間,泛出微微的癢意。
連帶着心都是癢的。
手腕停留在他臉頰邊良久,沈妄喉嚨動了動,伸手碰了碰周晏的唇。
微涼,柔軟。
像碰到什麽不能碰的東西一樣,沈妄心虛般地縮回了手,良久後,他又輕輕碰了一下周晏眉心。
碰到一片溫軟。
似是被這片溫軟蕩了神,沈妄收回手,從懷中拿出了一個東西,輕輕放到了周晏手中。
那東西被他一路從瀛洲島帶到青州,連儲物戒裏都不敢放,他懷揣着他它,就像懷着他那卑劣的不可見人的龌龊心思一般,燙的他不知所措,連閉眼修煉都修不進去,一路詭異的沉默。
現在把它放到了周晏手邊,他一直憋在心中的氣才松了出來,轉而又冒出一絲隐秘的歡喜。
紅珊瑚花靜靜躺在周晏手邊,無言地呼應着沈妄的心思。
可大半個月過去後,紅珊瑚花早已枯萎,此刻顯得垂頭喪氣的。
沈妄看了片刻,一伸手,又把花拿了回來。
他覺得自己瘋了。
第二日醒來之時,昨夜的鵝毛大雪複又變成了細雪,不過天地經一夜後已是俱白,周晏打開廟門,便被吹了一懷的刺骨寒風。
沒有停歇的,三人繼續往深處走去。
直到來到了一處。
那是一座漆黑的城牆,立在大雪中,一片寂靜的肅穆。
青州分為十處,每一處有個修為最強大的魔者掌管,十方魔者再臣服于最強大的魔修。
此刻綿延在他們面前的城牆,不知是哪方魔者的領地。
三人來到城牆下,城牆上渡了一層冰,摸上去刺骨的寒,找了許久,三人都沒找到城門。
“幹脆禦劍飛過去吧。”到最後池楹揣着他的耳朵,自暴自棄道。
周晏側目看了他一眼:“是你說的青州魔修最恨靈修,你來到人家地盤,不走正門,禦劍翻牆,也不怕被群毆。”
池楹忿忿地揣着耳朵踢牆門。
就在周晏想悄悄放出點靈力探查城門在哪裏時,一道聲音自城牆上響起,帶點不敢相信的驚訝:
“周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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