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微醺 幫別人養崽

蔥郁見春的林海,峰巒之上,皎月之下,溫泉袅袅。

熱水,凍骨。

這兩年浸在藥水裏的煩擾讓他每每入水都覺得嫌惡,如此反複,無法解脫。

眼前鬼斧神工的玉砌景致帶着濕潤青澀的氣息,四下無聲。

安靜得過分了些。齊淮面色不改地倚靠在溫泉岸旁,垂眸,溫泉水面之下一個暗影緩緩浮了上來。

那個暗影頂着一張好看的臉,吐着小泡泡。溫泉的熱霧入了那人的烏眸,多了幾分蘊色迷人。

時也這對眸子他很是熟悉。眼前還滴溜溜轉着,身子靠在了與他相對的溫泉岸邊。

齊淮嘴角一掀,“時大人不是身有隐疾,從不與人同泡溫泉。”

時也卻未說話,只靜靜地看着他。

唇紅膚勝雪,少年羸弱。蒲扇烏睫已被打濕,水滴從她青絲流淌而下,勾描暈染的朦胧。

齊淮的視線從時也的臉上滑了開去,喉結不由滾動了一下,轉身便想上岸。

“下官是有隐疾。”時也的說話聲随着蹚水的聲音一起,“王爺不知罷了。”

時也緩緩走向他,越過他,一步步邁上溫泉岸。

什麽隐疾,他不想看的。齊淮唾棄了一下自己,眸光卻不由跟着時也一起走。

膚若凝脂,白璧無瑕,視線自上滑下.......

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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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悸愕,齊淮長呼出一口氣,驀地睜開眼。

天黑,入目帳幔頂,床榻之上,身旁無人。

暗夜的微風拂過冷硬簾幔,繞過三折神駿屏。帶着淡澀的藥香,

身上的裏衣尚在,這場夢竟如此可怕。顧不上口幹舌燥得厲害,齊淮起榻啞聲道,“謹言。”

聞言,昏黑的寝居內,走出一勁高男子,低聲恭敬道,“王爺。”

寝屋內四角油燈亮起,桌案前柔光透着镂雕的孤雁燈罩,将齊淮俊臉上的寒峭也打暖了幾分。

偷瞧着齊淮神色似是不佳,謹言趕緊倒了杯溫茶水遞将過去,“王爺,屬下現在去将姜大夫請來。”

一口溫水灌吞下去,自己夢裏那般荒唐愈是清晰。

齊淮面上鐵青得不行,“不必喚他了。這爐裏的香,怎麽回事。”

齊淮的寝屋內放着個鎏金熏爐,還是姜大夫強烈要放置在此的,“王爺,今日的熏香也是姜大夫所調。說是有助于打通髒腑氣血,經絡舒活。屬下檢查過,見是無礙,便點上了。”

那厮怕是故意的,腦門青筋都快出來,齊淮現今感覺着自己體內一腔血氣躁動。話題一岔,忍不住問道,“時也如今到哪了。”

時大人?

謹言記得王爺就寝前,剛讀閱過信衛呈上來的時大人行程探報。這才不過兩個時辰,怎又莫名問起。

謹言斟酌了一下,“依着探報,時大人一行人今夜應是停宿在儀城。時大人還帶着家眷,騎馬也走不快,估摸得後天才回到盛都了。”

家眷,齊淮冷呵一聲,“那兩個女子,可查清是何身份了。”

時也好肥的膽子。

昔日大殿之上,擲地有聲,自請皇命前往邊城讨伐敵軍。

結果平亂之後,直接在邊城連納了兩個侍妾,其中一個現是已有兩個月的身孕。

時也是什麽人,年方十九,已是三品大司馬。

往常多得是有人往時府府上塞美人侍婢,就沒見時也收過。去了邊城一趟,現在倒連崽都有了。

“據目前得到的情報來看,一個是營伎出身,另外一個,只是邊城普通的農女。暫未得到其它異常的訊息。”謹言答着。

“營伎,農女。”齊淮低聲複念了一遍。

謹言自己也是不敢相信,忙不疊補充道,“王爺,已重新派人去查實,相信不久便有消息的。”

齊淮眉頭壓了壓,不說時也娶誰不是娶,到底時也都是個男子。何來方才夢裏的峰巒春暖,簡直荒誕不經,淨怪時也那張臉。

默了一會,齊淮吩咐道,“備水,本王要洗沐。”

“要冷水。”

“還有,以後不準再熏這香。”

——

儀城,同是夜深。

“大人,是時候歇了。”雀秧溫聲道,望向屋內之人。

屋內,案前,一點燭光映在那對墨色眸子裏。水潤清明,眼梢不挑而撩。光影打在長睫投下一片陰影,窺得讓人心生眷戀。

皇親貴胄,達官顯貴,雀秧見過不少。但時大人這對眸子,是她覺得迄今為止最好看的了。

更遑論時大人這般的相貌,雀秧抿唇,“大人,為何不去姐姐屋裏。雀秧原以為......”

時也還在翻看着手上的書信。

聞言頭微微擡起,望着雀秧小腹。可嘆自個操着別人家當爹的心,養着別人家的崽,“你毋需擔心,今夜我們分床而睡便是。”

流聲悅耳,雀秧聞言卻有些不自然,“大人,雀秧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姐姐會伺候得大人更舒坦些。”

而且,這屋內也只有一床榻,雖然雀秧是不介意的。

雀秧拿眼偷瞧着時也,卻見時也随手一指地上,“無妨,等下我在此處打個鋪便是。”

見雀秧唇抿得更緊了些,時也想了下,“你如今兩個月的身孕,算不得穩當。儀城也是民風淳樸的好地方,若是你願意,可安置在此,我會派人護你們母子周全的。”

回盛都可還不如耕田快活。

時也執着手上的書信,自個遠離朝堂有些許日子了,想是自己這近一年事無巨細也應該盡入齊淮耳中。

這一年可有多少撥人去殺他,竟就沒成功的,時也扼腕。

“大人。”雀秧柔言攏回了時也微散的思緒,“大人可是回盛都會遇上什麽麻煩的事?”

雀秧好不容易達成此行目的,怎會放棄,“雀秧雖身子稍有不便,但是真心想随侍大人身旁,絕不給大人造成麻煩。若是大人心中介意,那......那盡管将雀秧留于儀城便是。”

“雀秧聽從大人一切安排。”雀秧埋頭,可惜她抽抽搭搭就是哭不出來。

這番話聽得時也一糾。

确切點來說,邊城那會兒是雀秧相助時也在先。時也欠着恩情,在雀秧落難之際還以援手。

不就幫別人養個崽,時也揉了揉眉骨,“罷了,今夜便就此歇息吧,還是辛苦你與我一同前往盛都。”

時也将手上書信折疊放好,再怎麽看,還是要回去親自才知道。

大司馬打地鋪的事兒,到底不方便讓人知道,太丢人。

時也找來了兩床被褥,一床離榻五步遠,鋪墊于地。一床蓋于身,便權且這樣度過一晚。

可嘆自己這都連打好幾晚地鋪了。

雀秧坐在榻上望着,眼底明明滅滅,說不清是何思緒。看似有話将說,卻最終也沒開口。

——

滿盛都皆知,時家兒郎,芝蘭玉樹。

數年前,這時家兒郎,時也,拒絕了因着祖輩世襲的侯位敕封。與衆學子一道,解試、省試,最後殿試奪取一甲。

那年狀元游街,時家兒郎一身的大紅袍服,騎于駿馬之上,惹得多少小姐千金們情愫萌動。

民間又是寫了多少這位狀元的情愛話本,繪了幾多這位俊美谪仙的畫卷。

達官們也端瞧着,恨不得讓此少年才俊為自己東床快婿。只可恨,時家本就是名門,絲毫不為這點聲色所動。

時也仕途之暢,還得當朝閣老和相爺的提攜。

只是萬未料到,先皇驟然駕崩,小皇帝被架着登基。

傳是先皇臨終托孤,最後政權大部分落于攝政王齊淮之手。以致時也現在這般于朝堂之上時不時就要跟人拌嘴理論。

此番逢異域來犯事,小皇帝蹙着彎彎愁眉一直看着她。實在招架不住,離京率軍征讨。

伎倆使了許多,一切順利。

異域上書求和的信函兩個月前便已抵達盛都。時也現今班師回朝的消息,也已在都城傳開。

帶回來的家眷,已命人先行一步護送回時府。

時也自個還要再入宮一趟。

碧空流雲,迎着衆人或熱烈或癡迷的目光,時也終是率着将士,策馬緩入盛都。

春日午後明淨的陽光晃照着一衆灰與白相間的甲胄,銀光爍爍,卻也沒這馬上之人的相貌灼目。

劍眉之下,烏眸清夭隽妙。鼻如啄,膚如畫,三月桃花不及其一分醺。身着冷甲,讓人不敢輕慢。卻又冠玉翩翩,好一個公子無雙。

繁街兩側的伫足行人,為着這些捍衛了他們大齊朝領域國土的英雄歡喊叫好。

街道兩旁的閣樓之上,卻是好些姑娘們,拿着朵朵花兒,瞅準了紛紛輕扔在時也身上。

花兒一一從甲胄之上滾落,沿路墜下的花瓣雜亂散于地。

時也未讓人攔着,卻是也一朵花都未去接。

一個圓臉稚氣的姑娘咻地探出了頭,恣意笑道,“時大人便接了小女子的花罷,不用時大人負責的。”

說中了好些姑娘家的心事,衆人哄笑不已。

身旁策馬的副将,聽着也笑開了去,“屬下這是太久未到盛都了,這兒的民風怎麽越發惹人愛了起來。”

時也給了他個白眼,便側首擡眼望去,朝着圓臉姑娘好脾氣地笑笑。

唇角揚起一個輕微的弧度,便教人移不開眼。瞅得那群姑娘們看愣住,拿着的花也扔不出手了。

馬兒緩行,行人笑鬧漸漸落在後頭,皇宮大門便是已在跟前不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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