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夜宴 我那是示意你看你夫君!

這一聲同前兩聲又不太一樣, 帶着點意外和不可思議,自從十三歲那年後,太子哥哥就再也沒有抱過她了, 她有時抱着他撒嬌時, 他總是會淡淡推開她, 說:如今大了, 不可再向小時候那般了。

彼時趙蔓蔓不太明白,大了又如何, 她還是他的妹妹呀,抱一下有何關系?可她又覺得,大抵是太子哥哥身份穩重,所以即使是妹妹, 她也該注重些,所以後來她撒嬌,也頂多是抱着他的手臂罷了。

現下, 他又這樣将她攬在懷裏, 緊緊抱着她,她一時有些不習慣了, 推了推他, 夕陽的霞光照進二樓的小軒窗,打在她純淨的眼眸中,她微微仰頭看着他,輕輕說道:“太子哥哥, 你很擔心我對不對,我沒事。”

摟着她肩膀的手,趙焯僵了一瞬,緩緩放了手, 半晌才道:“嗯,沒事就好。”他還是那樣沉穩。

說完,他又像一個長輩一般,拍了拍她的肩膀,只是動作有幾分僵硬,大概是擔心了那麽久,她終于回來了,他一時有些逾矩。

“日後不可再如此任性,惹旁人擔心。”

趙蔓蔓覺得,今晚的趙焯,有幾分不同,哪裏不同,這是意會的事,她說不上來。

**

她這一晚睡得格外踏實,晨曦照映在幔帳上時,她舒服地翻了個身,眨了眨眼,覺得還可以再睡得久一點。外頭卻傳來宮女們一個個請安的聲音:鳳相。

鳳唯随意進出望月小樓是這個小樓一貫的規矩,沒有哪個宮女內侍會阻攔。房門被打開,灌進一束晨曦,趙蔓蔓閉着眼睛睡得十分安詳的模樣。

皆因她猛然憶起,今日是要去學府的,她不想去,只得假寐偷懶,她聽到徐步而來的腳步聲,依舊裝睡。她感覺到晨曦被遮了一半,床畔惹了動靜,她依舊不理。

大約半盞茶的時間,趙蔓蔓愣是保持着均勻的呼吸,她忽然聽到一聲輕笑,低沉清冽的聲音徐徐而來:“還不起嗎?”

她繼續裝睡。

修長的手指輕輕掃過趙蔓蔓卷翹纖細的睫毛,惹來一陣瘙癢,趙蔓蔓沒忍住揉了揉眼睛,心裏罵了句奶奶的,真卑鄙啊!然後假意睡眼惺忪純真無暇地緩緩睜開眼。

“你怎麽會在這?”她壓着鼻音軟糯問他。

“你說呢?”鳳唯身子微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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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好看的臉,眼風中蓄着輕淺溫柔的笑意,正靜靜看着她,趙蔓蔓拉起被角遮住半張臉,只露着那雙皎若繁星的眸子眨巴眨巴,她此刻有些恍然,對啊,如今她應該算的上鳳唯的戀人了吧?那戀人如果有任何要求,對方都該滿足不是,如此一想,趙蔓蔓坐起了身。

她剪水的雙眸對上鳳唯沉靜的目光,又眨巴了兩下,然後趁着鳳唯不妨,倒進了他的懷裏,鳳唯背脊僵了一瞬,低頭看了眼她正蓄勢待發就要撒嬌耍賴的模樣,她這模樣他再是熟悉不過了,便好整以暇微含笑意地摟住了她,等着她發揮。

趙蔓蔓蔥白的小手揉了揉額角,軟糯說着:“鳳唯,我頭暈,實在是起不來。”所以,今天不去學府行不行?

鳳唯凝眉,打量着她的臉色:“如此嚴重,想來是舟車勞頓,喝一碗濃郁的苦茶應該就沒事了。”

箍在他腰間的手臂瞬間撤開了,趙蔓蔓一臉幽怨地看着他,眼中還閃起了淚花,她低聲委屈地控訴:“說什麽喜歡我都是騙人的,你一點兒也不疼我,明知道我最讨厭苦味了,還讓我喝濃郁的苦茶,不就是去學府嘛,我去就是了,就是暈倒在學府我也堅持上課!”

她撒氣地一把打開鳳唯伸過來的手,利落的下床去穿衣,嘴裏還振振有詞:“左右我已經落了這麽多課業,肯定是一竅不通了,去了學府我就找個聰明絕頂的男同窗讨教問題,一來二去,我就會和他越來越親近。”

鳳唯頗有幾分啼笑皆非地看着她,見她撒着氣繁瑣的衣服也穿不利索,無奈地上前搭把手,趙蔓蔓還要推開他,卻被他低聲制止:“別動。”

眼看着她的眼淚就要掉下來,帶着倔強的可憐,多半是裝的,鳳唯很了她,卻也無奈地揉了揉眉心,嘆道:“不去就不去吧,過兩日就是乞巧夜宴,等夜宴過了,再去倒也不遲。”

趙蔓蔓眼中的淚花瞬間就被她抿沒了,一臉的沮喪也立刻歡欣起來,雀躍地抱住了鳳唯,其實她并不是真的不想去學府,只是女孩子嘛,多半時候愛嬌耍賴,來驗證一下自己在心愛之人心目中的分量,也算是借題發揮了,她從前總愛用這種法子,也算是爐火純青了,只是鳳唯從前總是要她三番四次才能依了她,今日卻一下就心軟了,趙蔓蔓不免笑容越發洋溢。

站在樓梯臺階上的小宮女紅着臉裝作聽不到屋裏動靜的樣子,擡眼去看前面的太子趙焯,他在聽到鳳相的聲音時就赫然停住了腳,小宮女看不見他的神色,心中暗忖:是吧,都告訴您鳳相在呢!她又聽到屋裏小郡主嬌軟地說了一句什麽半道便沒了聲音,她正還想再聽聽,就見太子轉身下樓。

她忙是追了下去:“太子殿下......”

“不必告訴郡主孤來過!”趙焯冷然丢下一句,拂袖而去。

**

乞巧夜宴不過就是一場君臣同樂的宴會,說白了其實就大家一同在宮中玩耍逗樂,賞花品酒,舞樂薰風罷了。盛啓帝還沒有到場,臣子家眷們自然能随意玩樂。

鳳唯走進暢春園,風華奪人,一一領受大臣們的禮,一路朝花庭走來,趙蔓蔓正因為投壺輸得一敗塗地而沮喪,氣呼呼地瞪着意氣風發的二皇子趙爍,恨不得上去咬他一口才解氣的模樣,他垂眸輕笑,拿了一枝羽毛箭從身後環住趙蔓蔓。

趙蔓蔓訝異回頭,鳳唯清冷的眉眼正凝視過來。

一時熱鬧看戲的周圍瞬間靜了下來,鳳唯将羽毛箭放進趙蔓蔓手中,清冷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好好看着。”

他這句話也不知是和趙爍說還是和趙蔓蔓講,下一刻箭嗖的一下從趙蔓蔓和鳳唯手中飛了出去,輕而易舉灌入耳中。趙蔓蔓笑靥如花拉着鳳唯的手十分興奮。

周圍看戲的大多是女眷,見此情形不禁都紅了臉低頭掩笑,正圓傳來“盛啓帝駕到”的高呼,一行人便姍姍而去,趙爍把玩着手裏的羽毛箭,與捧着一盤果子的沐歌湊在一起,連連咋舌:“舅舅,他們是不是忒明目張膽了些?”

盛啓帝位居高位,太子和貴妃薛氏分坐兩邊,鳳唯位居重臣首位朝皇親國戚這裏看了一眼,趙蔓蔓正和沐歌研究分食,沒有注意到他。

這一幕正被盛啓帝看在眼中,他舉杯同大夥飲了一盞,方才高聲道出今日的主題:宣布婚期。這婚期不是別人,正是早有婚約的鳳唯和趙蔓蔓,此話一出,現場先是震驚一番,而後臣子們立刻起身齊齊道賀:“恭賀鳳相,恭賀小郡主。”

鳳唯起身,舉杯間玉樹清華,素來清俊淡漠的神色有了淺淺的笑意:“多謝。”

沐歌呆愣愣地拱了拱同樣呆愣愣的趙蔓蔓,趙蔓蔓回頭接受到沐歌的眼神提示,腦子一團漿糊地跟着起身,學着鳳唯舉杯,衆人愣怔一瞬,盛啓帝先笑了起來,大家也都跟着笑了起來,鳳唯在笑鬧間看過來,目光灼灼,眉峰微挑,趙蔓蔓的臉更紅了。

沐歌捂着臉忍俊不禁,低聲說着:“你剛剛好傻。”

趙蔓蔓暗暗掐住他的臂膀:“不是你示意讓我起來的嘛!”

“我那是示意你看你夫君!”

夫君?趙蔓蔓被這個稱呼震的有點暈,半晌後嘴角不自覺揚了揚,耳邊是沐歌的感嘆聲:“小鳳終于要正式成為我的外甥女婿了!”

放菲菲坐在趙蔓蔓斜後方,端着酒杯若有所思地擡眼看向高座,太子趙焯執杯的手似乎力道重了些,杯中酒灑了滴在了織錦的桌布上,擡手送酒的動作也有幾分遲緩,放到嘴邊時,才仰頭飲盡。

笑鬧過後,盛啓帝才讓內侍總管高傭宣布今日第二件喜訊,竟是将文淵閣大學士範閣老的嫡親孫女賜婚給二皇子趙爍的旨意。這件事大家似乎都有默契,并不驚訝,唯獨驚訝的是趙蔓蔓。

“太子哥哥還沒娶太子妃呢,皇帝伯伯怎麽先給二哥哥指婚了?”指的還是堪稱太子妃最佳人選的範小姐。

趙蔓蔓擔心趙焯,擡眼看去,果然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趙蔓蔓心裏不忍,回頭看向沐歌,沐歌正目不轉睛盯着舞臺上的舞姬翩翩起舞。

“看見美人就動不了眼睛了!”趙蔓蔓嗔怪着,但又見沐歌的表情十分認真,不免好奇,“你看上哪位舞者了?”

“領舞那個。”沐歌指了指舞技超群的領舞,蒙着輕紗,只有那雙眼睛顧盼間攝人心魄,“覺不覺得眼熟?”

聽到沐歌的意思,趙蔓蔓也很認真地看過去,領舞正一個翩然回旋,眼風掃蕩,趙蔓蔓忽然心驚,不确定地努了努嘴,一旁酒杯落的聲音吸引了趙蔓蔓的注意,她偏頭看去,是她的小皇叔趙文瞻。

衆人不察,頃刻間一枝袖箭從一群舞者中飛出,快如閃電般直直射向高座的盛啓帝,那速度根本來不及反應,突如其來的一顆梅果速急而發,在離盛啓帝一尺間打落了袖箭,發出“叮”的一聲。

鳳唯冷然而立收回了手,可迅疾而來的領舞飛身之際從腰間抽出了一柄軟劍,勢如破竹,所有人這時終于反應驚慌失措,呼喊震天。

“皇帝伯伯!”

卻是有人比鳳唯先出手,徒手握住了那柄軟劍。

“王爺!”

劍頭在盛啓帝眼前停住,劍身劃過皮肉的聲音,鮮血抹過了劍身大半,領舞似乎也吓住了,那雙盛滿恨意和殺意的眼眸裏露出難以置信之意,被趙文瞻緊緊握住的劍身,卻怎麽也下不了手抽離。

而盛啓帝至始至終鎮定自若冷然凝視,薛貴妃吓得花容失色靠向盛啓帝,卻被他一把推開。

聞風而來的侍衛們還未出手,已經被樂師中的一人撒藥,瞬間放到,藥粉随着風力四處擴散,鳳唯箭步掠身一眨眼到了趙蔓蔓身邊,喝道:“大家捂住口鼻!”

說話間,趙蔓蔓已經被鳳唯用手帕捂住,沐歌一個大男人哪裏有手帕,眼疾手快扯過趙蔓蔓寬大的袖子捂住。

電光火石間,衆人幾乎沒有看清鳳唯如何出手,樂師中的三人已經被鳳唯制服,打斷了雙腿,伏地不起。

“沒想到,你居然就是鳳唯!”其中一人忍着疼痛恨意權權地瞪着鳳唯,此人正是新月村的崔老。

此時離得盛啓帝最近的太子趙焯,才下來一把扯開領舞的面紗,趙焯愣了一瞬,沉聲道:“溫氏餘孽。”

趙蔓蔓和沐歌捂着口鼻面面相觑,眼神傳遞着震驚:令羽是溫氏餘孽。

空中的藥粉散去,盛啓帝緩緩起身,臉色沉靜,可眼中卻是呼嘯而來的怒氣,說出的話冷然淡漠,卻擲地有聲:“将他們關進刑部,三天後處斬。”

“皇兄!”趙文瞻似乎有意制止。

盛啓帝冷冷瞥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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