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炎炎濃夏,又時值晌午,在這如熱水滾沸的季節裏,張小北熱得恨不得跟狗一樣吐着舌頭散熱氣。

“師母師母,”張靜北幹脆蹲在大門口喊人,李博陽貼心地站在一邊幫他擋着太陽。

王夫人姍姍來遲,搖下門邊的鎖,笑眯眯倚着門笑,“不是說讓你們準備期末考試,這幾天不用過來的嗎?”眼角瞥見張靜北手裏拎着的大西瓜,眉頭一挑,不由笑道,“喲,這是送瓜過來了?”

張小北吃力地将瓜抱好,稚聲稚氣地咧嘴笑,“師母你接過去咯,我抱好久,手酸啦……”

上面突然伸出一只手,輕輕拿過他懷裏的瓜,語氣滿帶調侃意味的嗤嗤笑他,“我剛剛可瞧見這一路都是博陽幫你拎着,怎麽你說抱好久呢?”

張小北眨巴眨巴眼,看看王先生,又看看那瓜,也不接這話茬兒,只嘻嘻笑,問他,“老師,給瓜吃麽?瓜是我挑的咯……”

李博陽點點頭,用力嗯了一聲。

王夫人無奈地看了眼得意洋洋昂着下巴的小崽子,随手用畫筆挽起的長發伴着溫熱的風微微拂向臉頰,略彎的發梢帶起一片惬意的弧度。

王先生總顯得比王夫人還要愛調皮些,看見張小北得意翹尾巴了,半眯着狐貍眼,總要逗得他上蹿下跳才罷休。

但是上蹿下跳的張小北卻總有辦法氣地王先生直抽抽。

“師母師母,家裏還有冰凍的綠豆糖水嗎?好渴好渴……”

“師母師母,院子裏那棵果樹長了好多荔枝呢,咱們什麽時候摘啊?”

“師母師母,這瓜好甜,你吃一口咯……”

“師母師母……”

一般在這時候,李博陽看向張靜北的表情總要比王夫人還要無奈許多。

身邊有這麽個愛撒嬌又乖巧的孩子在,王夫人臉上的笑容也都要多幾分,捏着小崽子的臉頰,心裏倒也歡喜有孩子喜歡這樣與她親近,牽着人進去了,還給小孩拿了一早備下的冰提子。

王先生家坐北朝南風水好,端是個冬暖夏涼之地,進去之後也不覺多悶熱,開了電視之後,李博陽就被王先生單獨拎走談話去了。

張靜北在身後巴巴看了兩眼,撇撇嘴沒敢跟上去,他前段時候因為鄭荀和鄭雲賢的事兒總借着李博陽的名兒往那練字房跑,有幾次被當面逮到了也被壓着學了幾篇大字,生怕這時候湊上去被點名考校呢。

小崽子實在閑不下來的主兒,左右閑着無聊,他撐着看了一會兒動畫片,就忍不住跟王夫人找話兒說,師母咯,你暑假還教我們學琴麽?

王夫人笑笑,也問他,那你喜歡學琴嗎?

張靜北點點頭,稚氣的小臉上露出幾分大人化的糾結,很是感慨萬分地,哎呀,都習慣啦……

王夫人似笑非笑,也沒揪着他話兒裏不倫不類的感慨說事兒,側過臉繼續問他,那你學琴有什麽用?不喜歡的話兒可練不好喲!

張靜北難得認真地想了想,皺着鼻子,孩子氣地聳聳肩,很是無所謂地笑,但是我學都學了,學好了以後就威風啦……跳下沙發,學着王夫人的模樣,板着個臉,伸手一揚,陰恻恻地笑---‘不聽話打屁股喲’

雖然內容被任意歪曲,但是那股子神韻卻是學了個十足,逗得王夫人抱着肚子咯咯笑得開懷。

聽着人終于開懷笑了,張靜北心裏才忍不住舒口氣兒。

其實人和人的交際也是要看緣法的,張靜北原先為着将來能跟在李博陽身後蹭便宜,對王氏夫婦多有讨好,只是他這人性子憊懶,對這類人際交往其實并不如那些善于鑽營之輩來得耐心,不過日久見人心,他的心腸也不是鐵做的,王氏夫婦對他有幾分用心,那他現在便有幾分真心,人和人從來都是相互的。

張靜北是從前幾日王先生突然開口說要停課一段時間的消息裏察覺出不對來的,這決定來得突然,來得詭異,要知道就在王先生說要停課的前一周,王夫人還說等暑假教他新指法呢。

今日這趟,張靜北和李博陽本是不必來的,對于王家的事兒,他們畢竟是個外人,了解不深,卻多少能理解王先生和王夫人辦這興趣班的熱忱,雖然名義上說是讓這群學生有時間複習準備考試,但是稍微消息靈通點的都知道王先生這次走的不尋常,沒看見人連暑假都沒開口應承說要繼續辦下去呢嘛。

王夫人伸出手來揉揉小孩的腦袋,嘴角的笑容輕快,緩聲叮囑他,“師母這個夏天估計都見不到你了,你要好好練琴,等開學的時候我們就回來了。”

張小北慢吞吞地哦哦兩聲,點頭,又問,“那師母要去哪裏?回來還教我學琴嗎?會帶禮物嗎?”說到最後他的眼睛亮亮地,話裏只當她是出門一趟去旅游呢。

王夫人面色溫和地眨眨眼,只抿起嘴溫柔一笑。

哎,看來是套不出什麽話兒來了。張靜北也不覺有多着惱,本來也是抱着哄一哄的心情開口的,要真能從她口裏套出話兒,那才真正叫個奇怪呢。

他對王氏夫婦的印象一向很好,上輩子的尊重和這輩子的親近,接觸多了,也難免會上心,想想,上輩子好像也有過這麽一遭,那時都沒事兒,想來這輩子應該也能安穩度過,他這是關心則亂罷。

只是這永遠也逃不脫的宿命感,總讓他心裏忐忑之餘,隐隐有些不安感。

晃晃有些出神的腦袋,張靜北勉強拉回心神,轉頭朝王夫人一笑,“我去看看李博陽在幹嘛呢?”也不等人回話便就跑了,惹得王夫人在身後輕輕笑開了。

蹬蹬蹬跑上樓,張靜北找了了一圈練字房,才在王先生的書房裏找着人,不過裏面的交談中似乎稍有分歧,李博陽的情緒并不十分穩定。

張靜北小心翼翼站在門外,透過門縫看見李博陽緊緊抿着嘴,腰板挺得直直地,神情倔強而自信。

“……該我的,他們給我的,能要我為什麽不能要?!”扔下這句話之後李博陽便不再開口。

倒是王先生嗤笑一聲,眼神複雜地盯着李博陽看了幾眼,“……你太貪心了……”他未說不好,只是搖搖頭,似是安慰又有苦惱。

但是李博陽卻從他口中聽出幾分松快,不由神情一緩,又低低交談了幾句。

後面再說什麽,張靜北沒有聽清楚,僅因李博陽眼裏的勢在必得,便由不得他不心驚。小崽子驚懼不定地瞅了瞅腳下,他按着胸口急急喘息,總覺得有些事兒将逃開他的掌控,跟循命運的齒輪慢慢轉動……

回去的時候,張靜北一直都很安靜,只是偶爾轉過頭去看李博陽,看他在斜落的夕陽下平靜的側臉,看他蟄伏在眼底的波濤洶湧,還有看向自己時溫和的笑意。

一切都那麽熟悉,又陌生。

一直到回家張靜北的心神還是有些恍惚,面對張媽媽關心的詢問和張大山奇怪的眼神,他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連帶李博陽好幾次的欲言又止,他都一概無視掉。

直到……直到考完試的第二天,張靜北從二樓陽臺看見對面李家院子外停了輛名貴的黑色轎車,才心思漸沉,總算有種果真如此的真實感。

在陽臺上看了一個多小時,眼看着那輛黑色轎車來了又走,看見李彤不甘又不得不妥協的難堪表情,以及李博陽冷靜卻堅定的神情,張小北長吐一口氣兒,轉身回房了。

張媽媽有些擔心地連看自家兒子好幾眼,問了幾句也沒能看出什麽來,等到對面家李博陽過來,她忙上前囑咐他,“北北這幾天好像情緒都不怎麽高,你跟北北一向玩的好,多問問他,勸勸他,啊……”

李博陽愣了一下,點頭說好,他本來也是要過來告訴張靜北一個消息的。

不過,張靜北的反應确實讓他擔心就是了。

“我知道啦,你走吧走吧……”張小北撇着嘴笑得沒心沒肺地,擺擺手很不耐煩地樣子。

李博陽覺出不對,但又說不上怎麽不對,只得一遍遍耐心解釋,“我過段時間就回來了,很快的,我每天給你打電話……這趟我必須去的,北北……”

張靜北翻了個白眼,惡狠狠朝他呲牙,當然要去,這可是沈家主動遞出來的橄榄枝,就沖着李博陽他父親的名義,他也拒絕不了。

何況,李博陽并不是沒有野心的人,哎……這大概才是李彤也覺得無奈的地方。

“北北,你是不是不高興呀?”李博陽脫掉鞋子爬上床,捧着張靜北的臉認真問。

“我會回來,我一定會回來的,北北,你信我……”

張靜北被鬧得心裏直窩火,返身瞪他一眼,“我困了,睡覺睡覺。”到底還是不忍心因為這事兒去責問他什麽。

只是幾天後,李博陽被那輛黑色轎車給接走的時候,張靜北死活不肯出去送他,他不肯下樓送他,李博陽就一只等在樓下邊。

李博陽氣性也大,張靜北不出來,他就幹脆自己跑上樓,大着嗓子喊他,“北北,你出來!”

裏面很安靜,張靜北卷起被子裝死呢。

“張靜北你出來,你再不出來我就揍你啦!我扒了你褲子,我當着大家的面揍你!”李博陽臉色不好看,說的話兒一句比一句狠,揪着張靜北愛面子的弱點一戳一個準。

“閉嘴,閉嘴!”小崽子氣得一下從床上蹦起來,叉着腰在裏面跳腳。

“你出來!”

“我不!”

咔嗒一聲,張媽媽拿鑰匙把門打開了,沒等李博陽進去呢,張小北就抄着枕頭撲上來一頓狠砸,嘴裏咧咧哇啦地,“滾,滾,走你的……我不要你了,我不要你了……”

屁股啪得一下,褲子順手就被扒了,李博陽陰沉着連,低聲怒吼,“你敢!”

“你走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我才不要你呢,我告訴你李博陽,我不要你了!”張靜北氣咻咻地、一字一句地,“倒、貼、我、都、不、要!”

李博陽簡直被氣笑了,心裏也沒當回事兒,只好死命抱住他,輕聲哄他,“我過段時間就回來了,我要你啦,你別氣,別氣……”

張靜北突然體會到了張大山每次對上自己的無奈心情,但是心裏卻更加郁郁起來。

其實他不介意李博陽回不回沈家的事情,真正讓他心裏惶惶不安地卻是因為,他發現,不管自己怎樣裝傻賣萌,怎麽改善和讨好那些人,該來的事情總是躲避不過的。

就如李博陽這次回到沈家,就如上輩子那種----被別人扣了屎盆子還不得拿下來的憋屈感。

哎,走了也好。

張小北覺得自己該好好思考下人生的意義,所以李博陽走後第二天,他就卷吧卷吧自己的小鋪蓋,隔天就奔着他外公家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先更再修,咳~

看到有讀者在文下問起北北重生後的年紀【嘛,小學一年級,約莫六歲多這個年紀】

再一個就是,此文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定位,複仇只是順帶,作者君更傾向于這是賣萌文,圖大家觀之一樂罷了。

雖說挂了重生的名頭,你就當北北還是孩子一樣看待吧,我總願意寵他幾分再多幾分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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