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月餘未見,李博陽回來的時候還給張靜北帶了禮物回來。
張小北翹着屁股俯趴在床上,捏着那本薄薄只有十數頁的五線樂譜,翻來覆去琢磨了老半天,最後仍是不甘心地瞪大眼,這就是他千裏迢迢帶回來的禮物?撇撇嘴,這也太小氣了吧?!
不過,有總比沒有好,張靜北覺得自己一時半會兒地也不能對人如何高要求,還是慢慢來吧。
李博陽笑容溫暖無垢,蹭蹭小孩的臉頰喜滋滋地,我就知道你喜歡。
哪怕每次去王先生那裏的時候張靜北一直都是嘟着嘴的,但是王夫人給他布置的任務他都完成得很好,每每教他新手法的時候,張靜北面上不說,但是眼神明顯比旁的時候要亮了還亮,許是愛屋及烏,喜歡琴便連教琴的人也一并尊敬着,就連飯碗裏的東西都有幾分願意與她分享。
張小北被整個抱在他懷裏,被蹭着癢癢了也只能無奈地抿嘴推他,好啦好啦,別撒嬌啦……
不過那琴譜珍貴,他到底是舍不得扔開。
李博陽聞聞小孩身上若有若無的奶香和衣服上幹淨的皂莢香,輕輕舒展了眉頭,捏捏他身上惟一肉多的臉頰,驀然輕聲嘆了嘆,還是北北好,心裏也念着我呢。
這話兒說得張靜北心裏頗有些摸不着頭腦,不過李博陽也沒想着要他明白,他想着小孩能一輩子這樣無憂無慮,天塌下來都有別人頂着的沒心沒肺才好,總也比那人小小年紀就滿身算計來得讨喜。
張靜北看着床上那堆了山堆一樣的禮物,看着李博陽陪着他挑挑揀揀,一件一件地講着這次他在沈家所見識的場面,所接待的人,人事俗理他都一一攤開了放到了張靜北面前,語調溫緩又平和。
只是在他看見那堆禮物中多出來的那個,表情淡淡的面容上更多了幾分諷意,随即捏着手心的小盒子一扔,直接被擲進了垃圾桶裏。
張靜北疑惑瞥了一眼,還沒等說什麽,李博陽就摟着他在床上滾了一圈,難得孩子氣地郁悶皺眉,他們可真是讨厭。
他們是誰?不言而喻。
張靜北幹脆平躺在床上,抿抿嘴,歪過頭很認真地問李博陽,你到底怎麽想的?他說的是李博陽對沈家的看法。
張靜北問得太過直接,繞是李博陽也是當場一愣,怔怔許久都沒回答。
其實張靜北也是心裏小小期翼一下,想着李博陽現在年紀還小,心中謀算尚不足長成之後來得深厚,若是直接問了,可能還真能給他一個令他滿意的回答。
他知道,李博陽是極不願對親近的人說謊的。
李博陽那日在王先生的書房裏說得是斬釘截鐵,張靜北當時也是聽清了的,但是這次當面再問的時候李博陽卻是搖搖頭,揉揉他的腦袋,笑着想了想,想了又想,但看張靜北直眼瞪瞪地看他,知道是躲避不過了,才含糊一句,我也是趕鴨子上架嘛……
躲不開避不開,不争還要被人踩,确實也算趕鴨子上架了。
不知怎地,張靜北聽到這句卻還是覺得松了口氣兒,
趨利避害本是人性,他也不能說李博陽哪裏不好,有李彤在他旁邊看顧着,應該是不會出什麽大問題。不過,張靜北還是捏着李博陽的鼻子,嚴肅認真地告誡他,要是你以後變得我都認不出來了,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在別人不主動惹李博陽生氣的時候,他的脾氣大多是好的,張靜北說什麽他就點頭,嘴角的笑容一直也沒消褪過。
不過,張靜北這話兒還是提醒了他。
想起張靜北自打回來後就一直叽叽喳喳不停提起過的那個林安,李博陽不着痕跡地瞥了眼張靜北回來時候特意從山裏挖回來帶給他的君子蘭,層疊敞立,素玉煙黃蕊,放到陽臺上平添幾分雅致,再看張靜北乖乖巧巧被自己攏在懷裏的模樣,皺緊的眉就又松了幾分。
離暑假結束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也就是說張靜北只剩下一周時間去趕作業了,哎,臨時抱佛腳,半夜趕工忙的滋味,他可是好久沒有這麽深刻的體會了。
張小北耐性不多好,磨磨蹭蹭寫了一半語文作業,跳着眼總想往外跑,九月的杏楊鎮似乎還與夏天絲縷纏綿,悶熱中透着淡淡的涼風,總有種水熱燒沸後蓋子緊阖,裏面的熱氣冒不出去的燥悶。
這種天氣實在要将人悶壞,就是海邊遙遙吹來的風也不覺使人涼爽。
李博陽将張靜北盯死了困在房間裏,前面我們就說過他是一個守禮的孩子,長大之後會成什麽樣咱們且先不談,但是年少時候的現在他對自己的言行就嚴苛到幾乎刻板的程度,說出就做到,張靜北當時随意的一點頭可把他自己給愁壞了。
好在李彤這幾日都安穩在家,李博陽也不能時時刻刻都盯着他,張靜北咬着筆頭将那兩本暑假作業能寫的都給寫了,剩下的就讓它剩下吧。回頭偷摸溜到陽臺上瞅了對面院子半天,見對面許久都沒人出來的樣子,轉頭就打電話讓趙寧寧過來找他了。
趙寧寧也很長時間沒見到張靜北了,暑假她去城裏她大伯家裏玩了好長時間,直到最近幾天才被送回來。
作為趙家惟一的一個女孩子,她可算是受盡榮寵,房間裏那新買的幾只布娃娃不算,新衣服新鞋子還有大堆好吃好玩的。
趙寧寧過來的時候張媽媽正蹲在院子裏修剪牆頭上那枝枝蔓蔓,倒垂下來的爬山虎,因着院子牆角下還栽了不少好看、生命力強的野花野草,牆上的藤蔓若是太過茂盛便會奪了下面花草的生長空間。
趙寧寧笑着跟張媽媽打了招呼,閑聊兩句,倒是旁邊一同跟着來的餘子茂有些讪讪地摸着鼻子,撓撓頭,也跟着打招呼。
張媽媽笑眯眯地放下手裏的剪子,“北北在房間裏呢,你們上去找他吧。”
诶诶。趙寧寧落落大方地朝張媽媽點了點頭,拉着餘子茂跑上樓找人去了。
“張小北,張小北,我們來了……”餘子茂也就面對大人還會拘謹一些,見張媽媽沒跟着進來,膽子一大,嗓子頓時放開了。
“閉嘴,閉嘴,小聲點!”張靜北一直支着耳朵聽外邊的動靜,趙寧寧一進來他就知道了,這會兒聽到餘子茂的大嗓門,更是擔心地忙瞧了對面門好幾眼,才怒沖沖地啞聲呵斥。
餘子茂翻個白眼也沒在意,大咧咧地抓起客廳裏放着的梨子,張嘴咬了一大口才口齒不清地嘀咕,表示對張靜北的萬分同情和不屑,“我看你是被李博陽吃的死死的,他又不是你媽,怎麽做什麽都要管啊?”
趙寧寧很是贊同地點點頭,點到一半又覺得餘子茂這話兒有些偏頗,忙瞪着眼橫了他一下,“張小北那是脾氣好,餘子茂我告訴你啊,下次你再和他打架我就跟你沒完兒。”
脾氣好,哼,脾氣好!餘子茂這白眼翻太過頻繁,一不小心就有點泛死魚眼,咬着梨子氣哼哼,反正趙寧寧偏心張小北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說老實話他現在都有些免疫了。
時間緊迫,張靜北也懶得跟餘子茂廢話那麽多,拉個小袋将抽屜裏李博陽給他帶的各種零食都放了一些,回頭鏈子一拉,招呼了趙寧寧就匆忙往外跑。
“媽媽,我跟趙寧寧去玩兒了……”
小崽子跑得飛快,張媽媽想欄也來不及,只好忍着笑揚聲叮囑他,“別跑得太遠,晚上早點回來吃飯……”
“知道了!”
杏楊鎮靠海,張靜北幾個常去的地方便是海邊,這樣悶燥的季節,孩子們對水總比其他更有興趣一些。
等到真正離開家裏有老遠的距離,張靜北才真正松了一口氣兒,撫着胸口哎呀哎呀……
海灘上浪沙珠白,穿着褲衩海裏來海裏去的孩子來來往往,這臨海的人家都是凫水的好手,就連張靜北這樣嬌氣的孩子都能一氣游出五十米,夏天游水實在是再惬意不過的了。
餘子茂最近被他家老頭拎着耳朵盯了老長時間,可把他給憋得狠了,現在是一見到水就忍不住瘋跑,撇了拖鞋嗷地一聲就往水裏跑。
趙寧寧也有些躍躍欲試,不過看看身上那身藍裙子,又看看呆坐不動的張靜北,幹脆自己也一把坐下,翻找那袋子裏的零食,回頭小聲問他,“怎麽不去游泳?以前你可喜歡往這水裏跑呢……”
張靜北搖搖頭,垂下眸子從裏面挑了個巧克力,撕了包裝紙放嘴裏慢慢嚼,看看趙寧寧,嘟起的嘴唇軟軟地像多花,“沒啦,我就是在家呆悶了出來走走。”
趙寧寧聽得直撇嘴,“李博陽有什麽好的,你以後別和他玩啦,一點都不好,你看看咱們都多久沒在一塊玩了,本來上次我都說了餘子茂,讓他給你道歉來着,結果回頭還找不着你人……”她嘴裏小聲哼了聲,很是不滿,“你又不是他的。”
張小北咧着嘴朝她笑,頗為無謂地聳聳肩,李博陽就那性子,龜毛了兩輩子他還能說什麽呢?再說,“你看我現在不是來找你玩呢嘛,我……唉喲唉喲……”
隔了五步遠的餘子茂叉着腰年哈哈大笑,一甩手就扔了張小北滿身的泥沙水,光禿禿的肚皮笑得一抽一抽,直看得張靜北心火冒起,“呔------你個臭不要臉的胖頭茂,看我的飛馬流星拳……”
張靜北個子瘦小,身子卻很靈活,直直朝他肚子上撲去,兩手一伸探着他兩邊的膈肢窩巧力一撓,頓時哈哈笑聲震天,再撓兩下便直接滾在沙灘上混打了起來。
趙寧寧看的興起,一捋袖子,直接在旁邊叫嚷起來,“張小北,掐他後腰,快快,他可怕癢了哈哈……”
“哎呀,餘小茂,你傻愣着幹嘛,快揪他後腿啊,唉喲唉喲,張小北要輸了……站起來站起來,快啊……”
趙寧寧是唯恐天下不亂,她這一叫嚷,旁邊相熟的孩子也跟着熱血沸騰起來,摩拳擦掌,就等着;兩人一舉分出個勝負來。
張小北騎坐在餘子茂身上,一只手被掰住了也不在意,一腳蹬着餘子茂的下巴笑得花枝亂顫地,“唉喲,唉喲,胖頭茂,你認不認輸,認不認輸,哈哈……”
“呸,呸……”餘子茂兇起來确有幾分強悍,不過現下還小,他和張小北那點子私怨壓根就不算事兒,就算以後陌路,但是現在确實沒有必要特意避開及鬧僵的。
兩人混鬧半天簡直累成死狗,各自仰躺在沙灘上喘着粗氣還要跟對方放狠話兒,不過年歲還小,這話兒聽着就有點不倫不類惹人發笑。
旁人看了一陣便慢慢散開,倒是趙寧寧一撩裙角,一屁股坐在他倆旁邊,眉開眼笑地捏着零食吃得歡快。
曾經以往,在李博陽還沒出現的時候他們額一直是這樣的,關系不算特別融洽,但是玩起來總比別人多幾分情分,也難怪後來就連餘子茂都對李博陽滿肚子怨言了,不管怎麽說張靜北還是一個很不錯的玩伴了。
哎,張小北,你以後也跟我們一塊玩呗,我上次揍你一頓,現在你也揍回來了,咱們扯平了……餘子茂抿抿嘴,似乎還有些不好意思,反正咱們都玩慣了,怎麽也不會因為一個外人就老死不相往來吧。
張小北聽得嗤嗤發笑,似乎很是贊同地直點頭,嘴裏咬着念着,可不是可不是……
最後率先掰交,老死不相往來的可不就是你嘛。
遠處晚霞蒙挂碧穹,霭霭朦胧地格外好看。
幾人玩得盡興,張小北也拍拍屁股準備回去,一問旁邊戴了兒童手表的趙寧寧,現在幾點了?一聽有五點了,頓時火燒火燎地拽着衣服往回跑。
诶诶,張小北……後面兩人喊他。
我回去啦,再晚李博陽肯定要生氣啦……唉喲,說到這個張小北就更加發愁了,說好五點就來幫他檢查作業,這會兒估計就等在他家守着呢,回去不被狠削一頓那都是癡心妄想。
回到家不意外看見李博陽的黑臉,哄半天沒成效,張靜北簡直苦惱地要抓光腦袋上的頭發,這到底是誰調、教誰啊?
果然說會一直聽他話,讓他高興一輩子的話兒都是騙狗的。
作者有話要說:
蛙蛙的話兒可算是問倒我了,我原以為怎麽也該是北北調、教人才對的吧……咳,事實自有他的一番定律啊哈哈~~
謝謝玥玥、點點、蝦米君還有其他關心我的讀者們的關心,我很好,真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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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