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Xx年正月初六,李博陽打了個臭不要臉又自作聰明的二傻子,回去之後,這屁孩子興沖沖跑回房間記下了此時此刻重大而激越的心情日記。

……我很想念北北,等回去之後我就用零花錢幫北北買件更好的白襯衫。

想了想,李博陽捂着腮幫子悶悶直笑,又捏着筆唰唰補上一句,那個讨厭鬼這輩子估計都不喜歡穿白襯衫了……北北穿白襯衫才是獨一無二的好看。

……

這丫的完全不以為杵且理所當然覺得,自己尿了人一身,毀了人身上的白襯衫,還趁機暗算揍人一頓的行為是件極正常的事兒,正常到他整晚的心情都相當愉悅。

若是張小北在場,保準捂着臉羞愧道,酷愛還他一個正常的李博陽,嗷嗷~一定是他今天睜眼的方式不對。

每天起床就發現男主又長歪了幾分,何其療?!!!

會和沈庭雍與現任‘沈夫人’生下的那個小兒子遇上,是在沈老爺子至交好友的壽誕上,李博陽是随李大舅一同出席的。

沈老爺子來得早,一眼看見了同樣穿着小小西裝革履,滿面嚴肅的大孫子李博陽,忙和老友招呼一聲,轉頭朝他招招手,讓人過來。

李彤正與那些以往認識的人淡聲寒暄,見狀,也不阻攔,只是笑着和李大舅說了句什麽,這才領着人過去了。

“楊老,今日壽誕,願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一世安康,萬事順遂。”

坐在沈老爺子旁邊的是個精神爍爍的幹瘦老頭,一雙厲眼灼人,整個人就如一把收在劍鞘裏的利刃,不出鋒芒,氣勢卻仍令人心驚。

楊老輕輕一颌首,看到兩母子如出一轍的面容神情,臉色一緩,話裏卻是幾不可聞的嘆息一聲,只是眼角掃過李博陽的時候,他卻格外認真地審視了一番眼前這個孩子,見他在自己愈發逼人的氣勢下仍巍然不動,冷靜如斯,兩眼平靜地與自己對視,不由心中一奇,随意問了幾句,見他對答如流,并不磕絆,面容雖是稚嫩,但儀态端方,姿态安然,眉宇淡淡卻言行正肅,不驕不躁。

楊老心中暗暗點頭,對這孩子欣喜之餘卻故作嚴肅地抛給他一個至少對一個孩子來說,仍算殘忍的問題,“你覺得你父親這人怎麽樣?你又是如何看待他當年對你和你母親的事兒的?”

楊老問得直接一顆地雷不單将當場的李彤炸得一蒙,就連旁邊的沈老爺子都有些臉色發僵,覺得老友此時發難實在讓人心中難悅。

李博陽端坐在椅子上,聞言轉頭給李彤一個安撫的眼神,低着腦袋認真地想了想,又認認真真地回答,“父親挺好的,媽媽也很好,”他歪了歪頭,似乎想到什麽似的,又萬分肯定地點點頭,“他們現在都生活得很好。”

楊老眼神一亮,卻仍揪着原來問題不放,那你是怎樣看待你父親和你母親的事情呢?

這不是他們兩夫妻的事兒嗎?李博陽疑惑地盯着對方那老頭看,又看了看面作不在意,耳朵卻悄悄豎起來的沈老爺子和李彤,心中微定,當即反問,“那楊爺爺覺得我現在過得好不好?”

楊老一怔,雙眼一眯,神色不由微妙起來。

“我覺得挺好的,媽媽給了我很多。”別人家小孩有的,他都有,別人家小孩沒有的,李彤就是創造條件也要讓他有,回到杏楊鎮之後,他還有了北北這般對他重要的人,感覺人生簡直不要太滿足。

再則,李博陽和沈庭雍也就這幾天見面畢竟頻繁,在他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出現,當他已經成長起來,再多的相處也抵不過當時的一個擁抱,為時已矣。

怕笑老頭還揪着這個問題不放,讓自己母親心裏不痛快,李博陽說話也就不顯得那麽委婉溫和了,“聽說父親還有另外的一子一女,哦,對,還有那個爬床上位的女人,我知道,他現在已經是爺爺的另一個媳婦了。”

無視沈老爺子微微僵硬的眼神,也沒提他這段時間在暗處隐隐發覺到老爺子似乎對其餘兩個孫子孫女的關注和心軟,只是略擡了下巴,很是孩子氣道,“以後媽媽也會找個好男人嫁了的,你們不用擔心。”

“不管我姓李還是姓沈,我和父親的血緣總歸是分不開的,現在父親對我也挺好,”每次見面也能說上幾句話,雖然話題有些詭異,但是氣氛卻是相當和諧,頓了頓,李博陽又道,“他們有各自的生活,挺好的,我不會對父親的新媳婦有意見的。”

聞言,就連楊老都扭曲了一下面孔,抽了抽眼角,似乎覺得眼前這小孩的腦回路有些異于常人,不過心思豁達,有容人之量是肯定的。

兩位老人對視一眼,似乎都不太能理解眼前這小孩到底是真豁達還是假仁義,倒是李博陽抿抿嘴,一臉天真地反問,“難道她還敢對我有意見?”

咳,這個話題似乎走向愈發地詭異了,楊老眼角一耷拉,似乎也覺得現在的小孩越來越不好對付了,只好撇着嘴岔開話題,“你叫什麽名字?”

李博陽。

博也,有兼容和争取之義,陽者,如灼陽光輝,溫暖明亮,亦照射四方,兩者合一,說是父母願他包容萬象,心胸寬廣,前途坦蕩,那大膽些倒不如說他是被寄予‘與太陽争輝’的期望。

在此位置,有此胸懷,李彤當時取這名字的心思如何已不是楊老所關注的,單看李博陽小小年紀就被教導得如此好,又得此種意義遠大的名字,想來李博陽這輩子是與平凡無緣了。

當然,楊老也是因為一開始耳旁老友一直在絮絮念叨,恨不得将自己出色的大孫子給炫耀得人盡皆知,那叫一個天上有地下無,滿世界只此一人的得意,說他心裏沒有幾分不服氣,那是騙人的,不過老人家到底是見獵心喜,管他之前說過什麽,現下表現如此,就更沒有什麽可說的了,只顧自己點頭說好。

李彤心裏清楚,這就是對李博陽資質的一個肯定了。

其實,這次李博陽的話兒并沒有摻雜一絲水分,他是當真覺得現在這樣挺好。他不太喜歡沈家,這裏沒有會跟他撒嬌,會跟他鬧脾氣,會軟聲軟調哄着他的北北,也沒有會做好吃的醬牛肉和酸湯脆魚的張奶奶,更沒有會把他當自家孩子一樣疼愛的張媽媽……說來說去,還是因為這裏不是杏楊鎮,沒有他喜歡的那些人,沒有他享受的那份寧靜,更沒有他能栖息落地的一個家。

甚至于和沈庭雍的幾次交談、幾次會面,李博陽都是暗地裏摸索、揣測了對方的心思,才慢慢投契起來,使得對方能将他當成一個大人,而不是一個無知、只知哭鬧的小孩來對待,他需要對方一定程度的尊重和一個同等水平的交談和臺階,為此他一直在努力。

在很小的時候,他便對父親這個詞失去裏對它的尊重和崇拜,每每課本裏形容父親時都是千篇一律用‘父親是山,父親是港灣’,他便覺得諷刺,沈庭雍可從來沒給他們母子任何依靠,直到後來年歲漸長,有些東西也就不那麽在意了。

因為從沒放在心上,所以當個陌生人來看待,好像也沒什麽不好,至少李博陽覺得眼前這種相處模式就相當不錯,他覺得舒服,沈庭雍也會覺得輕松。

何況,沈庭雍和李博陽在本質上還是有很大一部分的相似的,一樣的自私、霸道,自我主義強大,只是在掌控欲上兩人着重的中心不一樣,由此結局相差甚遠,自此大道朝天,各走一邊,也算是互不妨礙罷了。

這邊一老一小相談甚歡,那邊跟着沈庭雍一起過來的卓敏牽着那打扮亮麗的一雙兒女,臉上的笑容在看到一直只能在幻想中相遇的李彤,不由一黯,帶笑的眼眸也跟着微微猙獰起來。

李大舅到哪兒都是長袖善舞,左右逢源的主兒,跟誰都能說上兩句話,哪怕他話不多,也總能在一針見血地分析出其中利弊,三言兩語間便将這團稀泥和得柔韌勁道,各自心情都照顧得面面俱到。

幾乎是沈庭雍一進門,李大舅便注意到了他身旁的那一雙兒女和那個令他不恥和蔑視的女人,不過在眼角觸及自家妹妹溫淡平靜的面容時,才漸漸平緩了氣息,揚起笑臉又作不知地與人攀談了起來,只是側着身若有若無地注意着這邊的動靜。

有時候,你也得承認,沈庭雍确實是個有本事的男人,哪怕他在女人上拎不清,但是一進門還是受到了大家的熱情逢迎和追捧,只是到了卓敏那邊,雖然身邊仍有阿谀奉承,不斷谄媚的女人,但是那些真正達官顯貴的夫人的态度就有些明顯的微妙起來。

若說她們以往就是再看不起卓敏,因着沈庭雍的身份地位和本事兒,再如何,那些表面功夫還是做的極周全的,何況沈庭雍對這個‘現任’表現尚可,噓寒問暖自不必說,反正沈庭雍對每個女人都可說是憐惜備至,即便是一夜、情對象,他也能使得那女孩與他分開後還對他念念不忘。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久別多年的李彤今日會帶一直隐藏在背後不現身的李博陽出現,還如此高調地借由母氏李家來出面,更聽傳聞沈老爺子對其大孫的态度,這其中意味更是不言而喻,卓敏一直以為穩妥不會松動的局面隐隐失去了它原有的平衡,如今再加一個身份地位更極顯赫的楊老,衆人心中會如何權衡取舍也是顯而易見的事兒。

時勢造英雄,說是時局創造,反過來理解卻也是箋言真理----雄英造勢時。可見,能登頂巅峰活到最後的人,首先就得學會怎樣造勢,李彤深以為然。

宴會繁華,卻暗波洶湧,聰明如卓敏又如何能沒察覺到此中行道,但是她終歸是力薄,又沒母氏可做支撐,唯有一子一女和沈庭雍,眼裏幾番算計,最終還是沉斂于底,就此潛伏了下來。

殊不知,她的一言一行都被衆人看在眼底,更被身旁的沈庭雍和一涮兒女看得一清二楚,感嘆之餘,沈庭雍對這女人懂得審視度勢的聰明也是松了口氣兒。

就在大家都以為卓敏會忍不住跳腳的時候,這女人沉寂了,然後在大家都以為她肯安份的時候,這丫的竟然敢在李彤起身幫兒子去挑宴會點心的時候走過去與人攀談,這一驚一乍下,簡直看脫旁人的眼球。

李博陽不是第一次看見這個表面亮麗,內裏陰暗的女人了,他看看自家母親,又看看面帶笑意,自以為将自己眼底的嫉恨和怨毒僞裝的很好的卓敏,離他們不到兩米遠的地方李大舅還站在那裏,沈庭雍也是支着耳朵在關注這邊的動靜,李博陽心裏點點頭,杏楊鎮的女人通通戰鬥力爆表,他沒有什麽不放心的,這屁孩子一計較完畢,找了個由頭上廁所去了。

旁邊一直緊盯着李博陽動靜的小小身影微微一移,與另外一個穿粉絲裙子的女孩對視一眼,随即緊跟其後。

對于敲人悶棍、背後偷襲的行道,顯然張小北将李博陽教導得極好,是以卓敏那最為嬌寵的小兒子準備偷摸跟上去,順便在廁所裏将人偷着教訓一通給自己母親出氣兒的時候,李博陽一轉身,捏着小雀兒就哔哔尿在他身上。

眼看對方瞪着大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随後嗷地一聲撲過去,被李博陽反手一捏,給塞到那尿盆裏去了。

然後,然後……某個越長越歪的破孩子暗爽了一天,決定将自己的偉大心情記錄在案,留着以後慢慢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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