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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張靜北,在李博陽眼裏就是脆弱的代名詞,像是風吹一陣就能碎掉的模樣。
在家裏人恨不得将他當成易碎物品來對待的時候,張小北卻覺得自己渾身都要閑得長毛了。
杏楊鎮的冬天并不嚴峻,只是今年來得比往年淩厲,走在路上都覺得風聲蕭瑟。
在被家人嚴詞厲色下勒令不能出門吹風之後,張小北忍耐着在家蹲了幾天蘑菇,最後實在是忍不住了,只好天天磨着李博陽,好話兒那是說了一籮筐,這邊點頭說的好好的,回頭那丫就敢領着張大山将他逮回去訓一頓,忒不仗義。
不過,北大爺就是再不滿,也不敢多說什麽,他知道,李博陽這是被吓壞了。
似乎在李博陽認知裏,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笑容比太陽還要燦爛耀眼的小孩,應該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勇敢,會像小樹一樣茁壯成長的人,哪知小小一場高燒竟然差點就将他從他們身邊給奪走了去,這個結果不僅刷新了他的又一層認知,也讓他認清了自己在面對這種突發狀況時,是如此的渺小和卑微。
李博陽曾在電視裏見識過醫院急救的場景,畫面上一般出現的是富貴人家,不論他們的家人哪裏不好,只要有足夠的能力和資源,就能在人與生命的博弈中占據更大的勝算,也因此挽救更多的悔恨和遺憾。
如今,只是北北高燒,他便如此無能為力,若哪天北北的生命受到更大的威脅,他是否有能力去為北北争取更大的勝算,更多的與生命拉鋸的資本?這個問題使得李博陽在北北睡着之後,他仍夜夜不能昧。
終于,在張大姑再三确認張小北無事,才領着鄭樂鄭欣兩姐妹回去‘浴血奮戰’之後,張小北才被李博陽允許到院子裏曬一會兒太陽。
這段時間,李博陽總喜歡将他抱上抱下的,連樓梯也不讓走,那寶貝架勢,有時候連張大山都看着眼疼,偏偏李博陽做的一本正經、一絲不茍,無論你怎麽說他,只會抿着嘴嚴肅地看你,直看得你心裏發虛,腳底打晃了,他才慢吞吞地又将你抱回床上去窩着。
張靜北這時候一般都不敢再鬧他,守了他那麽多天,就是張小北都痊愈了這麽些日子,李博陽的眼底卻還是青黑一片,也不知道大晚上的不睡覺在想什麽,但是這破孩子打小就這樣,凡事都喜歡自己悶着藏着,也只能盼着他自己想開了才好,張小北有些拿他沒轍。
元宵那天,李博陽在北大爺嘴皮子都要磨破的努力下,終于點頭肯帶着張小北出門溜溜了。
“媽媽,媽媽,你別讓李博陽看着我咯,我不帶帽子好不啦?圍巾也不好看……”小小孩子抱着張媽媽嬌聲嬌氣地抱怨,一會兒拉拉腦袋紅色的針織帽,一會兒又扯了扯脖子上那條被李博陽強加上去的米白夾藍的圍巾,嘟着嘴看起來不太高興。
也是,像這個年紀的孩子哪個喜歡被裹得像團粽子一樣被人帶出去玩兒的,且不說不能玩得盡興兒,就是在張靜北自己心裏,他已經是很大很大的大人了,再去這麽裝嫩賣萌,簡直沒下限啊嗷~
張媽媽随手就塞了一塊雞肉進張小北嘴裏,側過身去看小孩的時候,眼裏又是無奈又是疼愛。因着前段時間的原因,張小北那臉下巴尖的,到現在都沒能給養回去,基本那圍巾一圍,帽子一扣,從上往下看就只能看見他愈發顯大的黑眼珠子和尖尖的下巴,以及那被塞了一塊肉還嘟嘟囔囔年念叨個不停的小嘴。
你呀你呀你,好好聽博陽的話兒,去了王老師那裏也不能跑出去吹風,要乖乖地,知道嗎?張媽媽俯身摸摸自家兒子的頭,看他臉色紅潤,總算氣血充盈的樣子,心裏也是松了口氣兒,這段日子的湯湯水水可算是起了點成效。
嗯,是媽媽說讓我聽話,我才聽的,李博陽最近太讨厭了,我不要聽他話兒咯……小孩嘴裏叽叽咕咕,拽着口袋又滿屋子亂走,從抽屜裏抓了好幾把糖,終于将口袋都塞得滿滿了之後,才又從自己房間裏拽着一大箱奶粉出來,幾乎是走一步挪一挪,從樓上到門口短短一段路,他像是要把一輩子的力氣都花在這上面似的,咬着唇都要崩碎了牙,小臉蛋漲的通紅,直看的張大山在客廳裏嗤嗤發笑。
呸,看,看什麽看咯,這是我給小師弟的……張小北叉着腰不服氣,瞪着眼看張大山,抽抽鼻子又準備埋頭苦幹,那小臉皺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很大程度地愉悅了自家老頭。
張大山眼見自己這個獨子從奄奄一息又重新活蹦亂跳起來,心裏不是不慰貼,哪知還沒安慰兩天呢,這蠢貨又出來現眼,聽着□他是嘴角一抽,太陽穴頓時嘣嘣跳起來……不過這次張小北生病住院,後面那段還是王先生那裏暗暗出了力,将張小北轉了更好的醫院,找來了更好的醫生,小崽子能有這個心,張大山心裏還是極高興的。
行了行了,就你這八兩小雞的力氣,這麽多東西你能拿的走嗎?個蠢蛋,就不知道找人幫幫忙?張大山戳着小兔崽子的腦袋,語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小小孩子皺皺鼻子,覺得有些不高興,但是看看手裏那一大箱子奶粉,又看看自家老頭一個彎腰,就吭哧吭哧将那箱子給扛到肩膀上,拍拍胸口,覺得自己大人大量,看在他主動幫忙的份上,還是不和他一般計較了。
其實那箱子真不算重,裏面裝的都是這段時間杏楊鎮上和張家相熟的鄰居、親戚過來探望張小北的時候帶來的補品中摻雜來的,零零散散倒也不少,看在奶粉牌子還不錯的份上,張小北一直就惦記着給王師母家的小師弟給送去。
這還是他挑挑揀揀給拿去的,要知道他屋子裏還堆着好幾箱李博陽托李彤買回去的國外的牌子,若不是怕李博陽不高興,他是真想能将那堆東西連着這次的份一塊送過去,這麽些日子李博陽天天頓頓地守着他,早晚一杯牛奶是風雨不落,搞得張靜北自己身上一股奶味不說,就連房間四處也都充斥着這種濃濃香甜的味道,實在讓一向标榜自己是‘糙漢子’的小崽子煩不勝煩。
給王先生家送的年貨零零散散也是裝了一車,元宵節家裏忙,進進出出的不少客人,張家人是都走不開的,李彤也有自己的交際圈子要維持,後來還是張二姑的丈夫将他倆送了過去。
張小北規規矩矩搬了年貨進去,又規規矩矩跟王先生和王師母拜了年之後,才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輕輕摸了摸小師弟的臉蛋,軟軟地,滑滑地很有彈性,幾個月的小嬰兒白白嫩嫩,看起來肉嘟嘟的極讨人喜歡。
小崽子杵在搖籃前磨磨唧唧,瞅着小師弟肉肉的小鼻子小眼睛,逗弄兩下就哼哼唧唧地哭,被他偷偷塞了兩顆奶糖還流着口水淌了滿胸口,張小北又歪着腦袋回想了下他長大後老成嚴肅的可愛模樣,抿着嘴一個勁兒傻樂,這要是買了照相機就好了,留着罪證以後好好嘲笑這不懂得尊師重道的壞小子。
王師母剛出了月子一個多月,身材還沒恢複成以往那般纖細苗條的身形,反倒因為生了小孩之後多了幾分豐韻和誘人風情。這女人過了孕期又養好月子之後,那脾氣也跟着和緩許多,但是對着張小北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壞脾氣還是一點沒變,這可把小崽子苦惱的,哎。
眼看小孩摸着小師弟自顧自傻樂,王師母沒好氣兒翻了個白眼,将別人拎到一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盯着小孩尖得戳人的下巴看了半晌,才打雷不下雨地輕聲哼了下,仁慈大度地吩咐道,晚上在這兒吃頓飯,今天你老師下廚。
好吧,老王家的傳統,下廚的一般都是那看似好好先生的王先生,不過王師母會這樣重拿輕放地放過他,還真是挺讓人意外的。
當然,當幾人上了飯桌之後,在王師母狀似漫不經心地随意夾了一筷子雞胸脯肉到他碗裏之後,張小北那是震驚地合不攏嘴,媽蛋,這一定不是我家威武雄壯的王師母!!!
怎麽,不好吃?王先生那兩方鏡片一閃,直看的小崽子心裏一哆嗦,忙感動地痛哭流涕埋頭吃飯去了。
直到回去,這小兔崽子還一個勁兒懷疑,心裏暗戳戳地腦補了一個極其狗血又驚人的內幕:一定是王先生趁王師母懷孕期間勾搭其他女人,然後被王師母發現,最終一手鞭子一手小師弟,抽抽兩下将人領回來了,雖然不高興,但是為了孩子還是要過下去,哎,母愛真偉大!
張小北感嘆完,覺得王師母那副愈長愈歪的壞脾氣還是情有可原的,拍拍胸脯,嗯,他放心了,受苦受難的不止他一個。
要是被王先生知曉這屁孩子心裏腦補的什麽破玩意兒,恐怕這會兒就不能這麽好心情地和王師母聊李博陽和張小北了。
李博陽的變化他們都看在眼裏,但是在他們看來,蛻變需要一個過程,李博陽不過是提前走向了他該走的那條路,這并不為奇。
王師母驚奇的還是張靜北的改變。這個洞察力驚人的女人,對張靜北一直以來的印象就是,思慮過重。是的,就是想太多的意思。
她其實很不能理解這樣一個家人千嬌萬寵,簡直是泡在蜜罐裏長大的孩子怎麽能有這麽多的心事兒藏在那小腦瓜裏,明明他只要無憂無慮地長大就好,該懂的事兒到了年紀自然會懂,甚至他渾渾噩噩一輩子相信別人也沒法兒說他什麽,錯就錯在他年紀這樣小,眉宇間卻有了這麽多陰郁心結。
就在這女人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打定心思,等小師弟生下來之後就找個時間和張靜北好好談談,只是還沒等到那時候……沒想,這孩子竟然像是自己想通了一般,現在看來,目光清明,腦袋通透,暗暗壓抑心底的郁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個認知讓王師母既是驚奇又覺安慰,不管怎麽說,和張小北相處了這麽久,師徒情分自不必說,張小北的豁達灑脫還有那沒心沒肺的笑容很是能打動她,小孩能好好地,作為老師,她心裏也為他高興。
不過這會兒的張小北可一點都不高興,回去時候他們是一步一挪的走回去的,家裏人沒空,李博陽又不願意帶他去坐車,兩人只好沿着街邊慢慢往回走。
元宵節的杏楊鎮到處張燈結彩,搞得比春節還要熱鬧,到處都是燈籠迷彩,紅光透滿天。
在家窩了這麽久,難得出來走一走,張小北将手藏在李博陽溫暖的手心裏,左顧右盼地張望,盯着街邊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小玩意兒,時不時拉着李博陽蹲在旁邊拿手撩撥翻看,然後又用一股略帶懷念的神情一一講述着這些小玩具的用途,大概是覺得李博陽上輩子和這輩子應該都很少接觸這些東西,語氣裏不乏得意和炫耀。
李博陽嘴裏被小孩塞了塊甜得膩人的奶糖,抿着嘴跟在張小北旁邊,小心翼翼護着不用人流将他沖撞走,雖然眉眼淡淡,但在小崽子喋喋不休地跟他說話的時候,眼裏還是帶上了幾分溫柔。
那晚,他們收獲了很多,李博陽幾乎将張小北講過、摸過的那些小玩意兒全都買了回去,直驚得小孩瞪大眼,吭哧半天,才問了為什麽?
男孩想了想,摸着自己跳動的心口很認真地想了想,彎着眉笑有幾分俊秀和腼腆,北北要的,我都想給。
你要,我就給。
作者有話要說:
點一簇溫暖的馨香,讓他們成長的更陽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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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