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弑師
第二十一章弑師
清辭以為皇上定會旁觀,結果皇上只是等在外頭。
她由獄卒帶進去,兜兜繞繞的,剛好路過之前關押秦承澤的牢房。
側目看了一眼,裏頭空空如也。
他人生的盡頭是在那間牢房裏走完的。
清辭嗅見了一股潮濕的血腥氣,又仿佛看見了那天落魄的秦承澤。
秦承澤手裏拿的什麽,她一眼便看到了,他在對上她目光的同時,把手藏到了身後。
本是去殺他的,就因為這個,她放棄了恨。
阿暨,哪怕重來一回,你的選擇也不會變不是麽。
清辭挪回了眼,跟着獄卒往天牢深處去。
越到深處越是昏暗,全憑獄卒手中的油燈将面前路照個大概。
直到一扇沉重高大的鐵門前,一位獄卒掌燈,另一位摸索了好一會兒,才解開了門上的銅鎖。
“姑娘,人就在這裏面。”
獄卒把油燈給了清辭。
“多謝。”
清辭接過燈,往裏走去,進去第一步,腳下踩到僵硬的老鼠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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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踢開了去,提起油燈,微弱的火光照亮了鐵籠裏的人。
萬華生坐在地上,頭發略蓬亂,滿身污穢大多是血跡,面上有幾道剛結痂的刀傷,雙眼凹陷,眼尾皺痕深深,眸光幽黯得看向她。
“小清辭,你叛主了。”
清辭往後退了一步,師父排洩都在籠裏,這氣味實在難聞。
誰能想到呢,多年前名滿江湖的萬華生,如今是這樣的境地。
“師父若不受威脅,也不會做太師走狗的,不是麽。”
萬華生笑了。
這一笑,臉上的傷扭曲可怖,“威脅?誰能威脅我?就憑他秦焯?”
清辭見他死鴨子嘴硬,也不想給他留顏面。
“是鎖魂木,你的命在太師手裏,由不得你。”
萬華生愣了一愣,繼而大笑出聲。
“鎖魂木,那東西我知道,內力強者才能對弱者用上,這世上有誰能對我用鎖魂木?”
清辭怔住。
師父的內力當天下無敵。
那麽秦承澤給她的是什麽?
“太師府中是有一塊鎖魂木,”萬華生幽幽道,“你要知道,鎖魂木不僅能控人性命,還能救人,使失魂者還魂。”
當人得了失魂症,百醫無用,鎖魂木能召回魂魄,不失為一個法子。
清辭腦中轟得一聲炸開來。
秦承澤小時候得過失魂症,後來怎樣治好的,她不知道。
萬華生看到她僵了臉,反而有種扭曲的愉悅感,“你是從何知道鎖魂木這回事,又為何把它與我扯上聯系?”
清辭從懷中掏出塊人形紅桃木,“這個,你可認得?”
萬華生眯起眼,借着油燈看清了這塊桃木的模樣,瞳孔一震。
“這東西怎麽在你手裏?!”
震驚過後,又瘋然大笑,“在你手裏又怎樣,他都死了,這塊木頭廢了,廢掉了!”
清辭呼吸一緊,手中的紅桃木溫暖着她微微顫抖的手。
“這是阿暨的鎖魂木?”
萬華生滄桑的眼角含淚,極力壓抑憤恨,“是啊,是阿暨的……你也配叫他阿暨?!”
“……”
“你為什麽不救他?!”
清辭怔了一怔。
怪不得,鎖一人的魂怎會用兩塊木。
秦承澤是騙人的,他根本沒有對萬華生動手的法子,他把自己的鎖魂木交給了她。
他撒了這樣的謊,把命交在她手上,就想完成那點肌膚之親。
何必呢?
清辭穩了穩心神,繼續問:
“那麽師父是心甘情願效忠太師?”
“是。”萬華生沉聲道。
“太師并非良主,師父又為何?”
“因為……”萬華生咬了咬牙,“秦焯子嗣無能,玉兒和阿暨,是我的骨肉。”
清辭下巴都驚掉了。
她有發現秦承澤不像太師,可太師對他的栽培呵護并不少,誰會懷疑是否親子呢?
“我的女兒本該做太子妃了,我的兒子要娶郡主了,這一切多好……”
縱使他名滿江湖,亦想權傾朝野,助他的骨血赫立于廟堂之上。
可他塞外回來,一切都沒有了。
清辭恍然大悟。
那麽萬華生會入天牢中埋伏,被困于此,不是為了救秦太師,而是為了救秦承澤。
萬華生看向清辭的目光幽遂。
“小清辭,你要幫師父保護玉兒,你一定要保護好她。”
清辭笑了笑,“她把我吊在樹上鞭打,我去保護她?”
師父在外,怕是不知道這事。
她怎麽可能去保護秦玉,不落井下石已算她手軟。
萬華生面色猙獰了一瞬,很快隐藏了去。
“小清辭,你是奴她是主,主子罰你是天經地義,你怎麽能記仇呢?”
清辭歪了下腦袋。
那就很不好意思了,該記不記的,她已經記住了。
“你背叛太師府,師父不怪你,可你總該記得師父大恩大德吧?你一身武功都是師父教的呀。”
這倒是直扣人心啊。
清辭笑了,“可是師父殺清芙姐為什麽要讓我看到呢?”
萬華生怔住。
清辭道:“當時我就想着,我得聽話,我必須聽話。”
“……”
“可是誰願意擔驚受怕着過日子呢。”
“……”
“師父,你都知道我背叛秦承澤了,你一旦重見天日,會留我命在?”
“孽徒!”
萬華生怒吼一聲如虎嘯,雙手死死扒着鐵杆,似要将它生生掰斷。
不必再等了。
清辭退後一步的同時,将鎖魂木塞進懷中,手在腰間兜中掏了一把。
數枚銅板齊發,凜光一閃,直直襲入萬華生的胸膛。
萬華生悶哼一聲,身子震了一震。
牢中過于昏暗,清辭看不到他身上直襲命脈的傷口,看不到他胸前潺潺湧出的暗血。
萬華生捂着胸口扶着鐵杆緩緩坐下。
這一生幾乎無人能敵,他的名字是江湖中無人不曉的傳奇,卻因膨脹的野心,最終死在這樣的地方,死在徒弟的手裏。
“你……你對得起阿暨?”他質問。
清辭雙膝落地,對着籠中倒地殘喘的人磕了個頭。
“師父。”
對得住,又或者對不住,無關緊要。
與其呆在秦承澤的身邊,違心承受着他給的陰霾痛苦,日複一日的期待着他,無可救藥的猜測他是否真心。
那還不如,将這樣扭曲的表象撕裂毀滅。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是師父你教會我的。”
師父的栽培之恩,無以為報。阿暨這樣的情意,她也承受不起。
“我會給你燒紙的。”
萬華生咽氣前,清辭留下這話,大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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