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太慣着你了?
搞不懂程崎又在發什麽瘋, 倪清低頭掃了一眼倒下的桌椅,沉緩的呼氣,“扶起來。”
她的言辭冷硬,
面容背光,像一朵黑掉的玫瑰,花瓣脫水枯萎,藤上的刺倒是愈發紮手。
他沒理由聽她的話,鼻腔中發出不屑的冷哼,悉數傳入倪清耳中。
她面無表情的擡起頭,無所畏懼對上程崎要殺人的眸,見他一動不動, 一字一頓的重複,
“我說, 讓你把椅子扶起來。”
程崎對上她的眼,譏笑了聲, “你哪來的勇氣?”
“倪清。”他叫她的名字,而後大手扣在她的頭頂,死死摁住, “是我太慣着你了?”
溫熱的鼻息打在她的面孔, 倪清擰了下眉。
如他所說,她還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底氣和他叫嚣, 更不知道自己是憑借怎樣的資本說出下面這句話,
“你在發什麽瘋我不管,但你把我的椅子踹倒了,你就得扶起來。”
機械的語氣不帶一絲人類的情感,這份冷漠和不耐煩徹底切斷他的最後一根理智神經,程崎一把甩開她的頭, 陰冷的眸在她和成卓陽之間打轉,“……你們兩個發展到哪一步了?”
他的力道毫無保留,似乎想要把她的脖子折斷。
倪清晃悠幾下,扶住後脖,大腦險些因震蕩而變得無法運轉,幾秒之後,她才反應過來程崎在說什麽,圓眼瞪得極大,“你他媽在講什麽屁話?”
“我在講什麽你們倆自己心裏不清楚?”程崎看向成卓陽,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想必他已經被千刀萬剮。
而被睨着的成卓陽一聲不吭的躲開他的視線,算是默認什麽。
他猜到程崎誤會了,但卻不想解釋。
他沒有理由給情敵和傾慕對象之間一個冰釋前嫌的機會,算是他一生之中唯一一次的陰暗。
倪清的嘴巴動了動,想解釋什麽,可轉念一想,她憑什麽和他解釋?他是誰?憑什麽管她?
答案顯而易見,她沒有理由與他解釋,索性又閉了嘴。
氣氛就這麽僵了幾秒,沒能得到回應的程崎不爽已經寫滿了整張臉。
紅血絲許是一瞬間布滿他的眼球,又可能是日積月累。
但此時此刻,可怖的不僅僅是他的眼睛而已。
冷白手背上,青筋暴起,面對一切有關倪清的事,程崎似乎都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終于,他握緊了拳,重重砸在成卓陽的臉上。
少年的起哄,少女的尖叫,夾雜着看熱鬧的嬉笑……荒唐的鬧劇在陳潔的黑色高跟鞋墜地之時被終止。
“你們兩個在幹什麽?”
看着地上俨然扭打成一團的兩人,女人疾步從教室前門走進來,教案被丢在地板上,陳潔生拉硬扯開拽着成卓陽領口的程崎。
無奈程崎的力氣更勝,他像是一匹憤怒上了頭的野獸,跪坐在成卓陽身上,絲毫聽不進陳潔的話,“放手!再這樣我要打電話叫家長了!”
哪怕她用程易澤作賭注。
最終,還是倪清的話,那句淡到不能再淡,卻又直擊人心的話,才讓他停了手。
“夠了……”倪清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仿似一朵已經幹枯的玫瑰,刺卻依舊棘手,“去辦公室裏說吧。”
“你就這麽喜歡讓全班同學看笑話嗎?”她垂下眼,扯扯嘴角,“……好幼稚。”
*** ***
“說吧,為什麽在教室打架。”且剛進入開着暖氣的辦公室內,陳潔摘下脖子上的墨綠色格紋圍巾,纖細嶙峋的手指将它折疊好後,挂在椅子背上,眼神直勾勾盯着程崎。
程崎聳了聳肩,眼神卻望向別處,“沒打架。”
“說謊,”陳潔表情嚴肅的打斷,“我進去的時候你們倆明明就在打架。”
“只有我在打他算打架嗎?”程崎反問,被忍無可忍的陳潔大聲喊了名字,“程崎!”
他這才和陳潔對視,餘光中卻緊盯倪清的一舉一動,“……幹嘛?”
“好好說話。”陳潔皺着眉。
他無疑知道自己此刻的行為極其幼稚,甚至已經到了滑稽可笑的地步。
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會這樣答非所問,同陳潔玩文字游戲。
倪清的那句“好幼稚”不斷在他的腦海中回響,反反複複,揮之不去。
不知出于何種心理,或許是因為生氣吧。
既然她說他幼稚,那他偏偏就要幼稚給她看,向她證明:他就是幼稚,很幼稚,幼稚的快要死掉了,所以就求你,求你了……擡起頭,看我一眼吧。
可惜,博人眼球的花招對倪清不起作用,她不想看他的證明,只是低着頭,默不作聲的摳指甲蓋。
失望……可能男女雙方都有這個情緒吧。
程崎下巴朝倪清方向一揚,“他倆早戀。”
“啊?”陳潔愣了幾秒,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你有證據嗎?”
“我的眼睛算不算?”程崎說。
“我親眼看見成卓陽帶倪清回家,”他頓了頓,聲線低了好幾個度,“倪清很久之後才出來。”
陳潔只盤問程崎這一點是成卓陽沒能想到的,一早打好的腹稿沒派上用場,他只能打斷程崎的話,暗地裏給陳潔使眼色,“他說的是周末那天。”
“周末。”成卓陽重複咬字。
“周末怎麽了?”陳潔繃着一張臉,看看成卓陽,又看看倪清,須臾意識到什麽,眉頭舒展。
要知道,方才她可是差點兒對程崎的話信以為真,當場教育自己的兒子不許早戀。
局面瞬間明朗起來,陳潔咳了聲,看着程崎,笑眯眯的,“知道了,這件事情我會嚴肅處理的,那個……”
“程崎啊,你先回去上課吧。我再跟他們倆了解一下情況,如果情況屬實,一定嚴肅處理。”
古怪的氣氛萦繞在整個房間內,程崎不動聲色的打量了每個人的表情,轉身離開,帶上了辦公室的門。
程崎走後,陳潔才把話題挑明了說,“是去補習班那天?程崎誤會了是吧?”
“嗯。”成卓陽偷偷看倪清的表情,“我們沒早戀。那天我正好是和倪清一起去補習班的,被他撞見了而已。”
倪清沒有任何反應。
就像一個被抽離掉所有線段的提線木偶,失去了活力,也失去了在衆人面前假裝自己很好的能力,整個人夢游似的站在一邊發呆。
和她一樣僵住的還有靠在門口的程崎。
男人一遍遍琢磨着陳潔的話,猜想到什麽之後忍不住皺起了眉毛。
什麽補習班?
*** ***
“欸,年級前十都誰?”回到教室,程崎用胳膊肘戳醒趴在桌上睡大覺的徐申振。
徐申振睡眼朦胧,什麽也不知道,于是千裏大喊,問坐在後排的顧苗。
顧苗掰着手指,随意報了幾個沒聽過的名字,“聶茉,郝希丞,邵霆鈞……”接着又反問,“你問這個幹嗎?怎麽,喜歡上誰了?”
“瞎說八道些什麽呢?”徐申振瞬間清醒,一臉嚴肅,“是崎哥想知道。”
“欸,對哦,崎哥,你想知道這個幹嘛?”徐申振轉頭問程崎。
程崎不予理會,“郝希丞……名字挺耳熟。”
“可不嘛,他就是那一天到晚給傅睿文敲詐的那個慫包嘛。”
徐申振說他是慫包,這話可一點兒都不帶摻假。
程崎找上門的那一秒,他幾乎是全身發抖着把陳潔補課的事情全盤托出,根本沒曾想過陳潔可能會收到學生舉報和處分。
他們站在教學樓後面的死角地帶,背對着教學樓,連光都射不過去,這直接導致程崎的臉黑的不能再黑,可憐對面的郝希丞還以為自己說錯了話,一個勁兒的把自己擇出來,“這不怪我啊,是陳潔老師讓我保密的。”
程崎覺得他窩囊,緊繃着嘴角,轉身欲離,卻被自己“噗通”一聲跪地的郝希丞拽住校服褲腳,“都是他的錯,你要舉報去舉報她啊,別找到我頭上,我求求你了。”
程崎低頭,啧了聲,不耐煩的踹了一腳空氣,“跟你沒關系。”
被掙脫開的郝希丞不僅不生氣,還一個勁兒的坐在原地囔囔着“謝謝謝謝。”
徐申振背地裏嘲笑了他一番,便快步追上程崎。
身邊的人現處低氣壓,無奈八卦的心又太過強烈,徐申振只得小心翼翼的旁敲側擊,“他們倆就一起去個補習班,崎哥你怎麽這麽大反應啊?”
靈光一閃,徐申振眯起眼,“你該不會是……以為他們暗度陳倉了吧?”
被戳中心思,程崎不耐煩的打斷他,“閉嘴。”
徐申振不聽,像個娘們叽喳沒完,“不是,你怎麽想的?就倪清那樣也不像是這麽容易就被搞定的人吧?”
“我讓你閉嘴!”
徐申振說的不錯,他錯怪她了。而在這之後的一個禮拜裏,倪清都沒和程崎說話。哪怕是他主動挑起話題,她也愛答不理,全然把他當作空氣。
程崎有道歉的心,卻拉不下那個臉。
“啪嗒啪嗒。”
手裏的黑筆被丢在桌上,又被撿起,又丢在桌子上,又被撿起,他煩悶的盯着倪清的後腦勺發呆,突然,筆被砸在桌面上,倪清聽到身後的人對自己的咒罵,“操,我他媽的是有病吧?”
倪清寫字的手指動了動,而後繼續寫起來,心中附和:你确實有病。
只是這個回答,程崎是從徐申振的嘴巴裏聽到的,“崎哥你有病不是一直的事嗎?”
徐申振憨憨的笑着,在對上程崎薄薄的內雙之時,又更改了措辭,凝重道,“你莫名其妙發脾氣的确有錯。”
徐申振點頭,又搖頭,“欸,不對啊,崎哥你不是一直都挺莫名其妙就發脾氣的嗎?為什麽這次要道歉啊?”
“因為……”程崎轉回頭,繼續看着倪清的後腦勺,澀澀的說,“我輸了。”
“你輸了?”
“嗯。輸了。”程崎說。
何止輸了,是輸的一敗塗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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