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喂粥

秋季的夜晚有些清冷,半圓形的月亮斜挂在天上,葉方關上房門到廚房拿了斧頭,出門向後山走去。她在離家不遠的地方選了一棵水曲柳樹,二十厘米粗的樹幹做木墩剛好。

斧頭一下下砍在樹幹上,葉方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平靜下來後她看着自己砍的一個個斧子印,發現這個身體的力量竟然出奇的大,她這一下,比他們村最壯的勞力砍得還深。

看到這裏葉方更加賣力的砍樹,二十幾分鐘後水曲柳應聲而倒,葉方掏出懷裏的汗巾擦擦額頭上的汗,欣慰的笑了。不過把樹砍倒并不是目的,葉方打算做木墩,家裏沒有砍刀,她只能用斧頭砍。

天色漸漸變亮,樹林裏的鳥兒叽叽喳喳的叫着,等太陽從東邊的山頭露出頭來,葉方已經砍了三個木墩,只穿着中衣的她早已汗流浃背,但葉方心裏卻無比的爽快。

葉方隐隐聽到家裏的雞、鴨和土狗的叫聲,她拿起被她放在木墩上的短褐撣了撣上面的木屑,穿上短褐後,葉方抱着三個木墩和一個斧頭回家了。

後院雞飛狗跳,前院卻安靜的出奇,葉方想到她之前把錢大富綁着扔在床上就走了,也不知道他自己解開了沒有。

葉方把木墩和斧頭放在廚房門口,打開房門走進屋,卻被眼前的景象鎮住了。身形消瘦的男人雙手反剪的跪伏在地上,他渾身是傷,在聽到聲音後他擡起頭來,杏眼裏的淚水似乎早就哭幹,他兩眼無光神情渙散,在發現她進來之後,連忙膝行到她這邊。

“妻主,您回來啦!仆伺候您歇息。”

葉方看到男人向她沖來,她本能的後退一步,等她聽男人嗓音沙啞的說完那句話,心裏像是被重重的捶了一下。葉方蹲下.身,她伸手觸碰他腫得高高的臉頰,男人非但不覺得疼,反而一臉笑的蹭着她的手。

他笑得真難看。

葉方想着起身解開他手上的綁帶,之前她綁得倉促,綁帶系的并不緊,可這人卻沒掙開,還在床下跪了一個多小時。

把男人手上的綁帶解開,葉方又把人抱回到床上,她把被單裹在赤.身.裸.體的人身上,想給他的傷口上藥,可葉方看着他臉上沾着灰塵的淚痕,最後嘆了口氣打算先燒些熱水給他洗洗。

“妻主,妻主,別丢下仆。”

葉方剛站起來,被單裏的人就立即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葉方看向抓着她的男人,他好像漸漸恢複了意識,抓着她的手瑟縮了一下,然後漸漸松開。

葉方看着男人的樣子,她彎腰扶着人躺下道:“你乖乖躺着,我去給你燒些熱水洗臉。”

錢大富聽到燒水,他連忙起身,可是他的身體卻被妻主死死地按在床上,讓他無法動彈。

“乖乖躺着別動。”葉方見男人又要起身,她按着他吩咐道。

等将人安撫下來,葉方才到廚房燒水,昨天晚上剩的黃米粥還在爐竈上,她把昨天熬藥的陶釜洗幹淨裝上清水,一個竈眼燒水,一個竈眼溫粥。

等水溫差不多了,葉方将小陶釜大半的熱水倒進進瓦盆,又添了把柴繼續燒着。等葉方端着瓦盆回屋,發現男人乖乖的躺在床上一動沒動,她不自覺的笑了笑。葉方把瓦盆放在案臺上,将盆裏的汗巾擰幹給男人擦臉。

“妻主,仆髒。”錢大富看到妻主用自己的汗巾給他擦臉,他小聲說着卻不敢躲開。

葉方看了男人一眼,把溫熱的汗巾蓋在他紅腫的臉頰上:“洗了就幹淨了。”

錢大富只敢盯着妻主手裏的汗巾看,他半夜發瘋要殺了妻主,妻主不應該找族長來把他送到官府嗎?錢大富實在想不明白妻主要做什麽。

葉方給男人擦完臉,又給他擦身體,之前她一直不敢細看他身上的傷。現在看着很是觸目驚心,他身上新傷摞舊傷,青紫的淤傷遍布全身,有的淤傷已經泛黑,他的肋骨好像骨折過,肋下有一大片血腫。葉方在給他擦拭傷口的時候,他明顯是疼的,卻一動不動也不敢吭聲。

在她眼裏看來的膽小,怕是因為他常年受到虐.待,對她産生的懼怕。

這個男人和她一樣,都是受害者。

葉方給男人擦完身體,又拿藥膏給他擦傷口,因為他身上的傷實在太多,飛林給她買的一石盒藥膏直接用去了三分之二。葉方看着呆坐在床上的男人,起身端着瓦盆道:“在床上乖乖等着我,我去換盆水,下.身你自己擦可以吧。”

葉方說完端着瓦盆出去,她把瓦盆裏的水倒掉,換了一盆幹淨的熱水端進屋,讓他自己擦藥,她則回廚房看着陶釜裏的黃米粥。李大夫說他昏倒是因為積勞成疾,看他瘦得皮包骨頭,平時一定也沒好好吃飯,低血糖也會導致昏迷。

等葉方算着時間差不多了,她把洗幹淨的苋菜葉放進粥裏,苋菜葉燙熟後,舀了一碗黃米粥端進屋。葉方走進屋看到男人裹着被單坐在床上,她再看案臺上的藥膏,卻發現藥膏還是那麽多,她不禁皺起眉問道:“你沒上藥嗎?”

錢大富見妻主皺眉,他瑟縮一下才回道:“仆,仆上了。”

“唉。”葉方看着男人的模樣,她嘆了口氣道,“先吃飯,等吃完你再上一遍,把藥膏都用完。”黃米粥的溫度稍微有些燙,葉方舀了一勺黃米粥吹了吹送到男人嘴邊。

錢大富看到勺子裏的黃米粥裏還有一塊肉丁,他咽了一口口水,然後乞求的看向妻主:“妻,妻主。”

“安心吃,晚上的事我不怪你,以後我不會再打你了。”葉方看着男人想吃還不敢吃的樣子,她安慰他道。

“可,可是這肉。”錢大富看着黃米粥裏的肉,這不是他能吃的。

葉方看着對方的樣子,她搖搖頭道:“張嘴。”

錢大富聽了妻主的話立即張嘴。

葉方把黃米粥喂進男人嘴裏,見他只含着不動,又繼續道:“嚼,嚼爛它。”

葉方看着他嚼的差不多了,又道:“咽下去。”

葉方說完,男人聽話的把嘴裏的黃米粥咽下去,可正當她打算繼續喂他的時候,他突然哭了。

“怎麽又哭了。”葉方把碗放下,用袖子給他擦淚。

“仆,仆沒……”錢大富沒想哭,可是眼裏的淚控制不住的留下來,當妻主給他擦淚的時候,他的眼淚流的更厲害了,“仆不想哭。”

葉方靜靜的給男人擦眼淚,等他不哭了才繼續喂他喝粥。等葉方哄着人把粥喝完,她端着碗起身道:“你上完藥好好睡一覺,睡飽了再起來幹活。”

錢大富看着妻主離開,他拿起藥膏給下.身上藥。上完藥錢大富卻不敢睡覺,他怕睡醒之後妻主又會變成原來的樣子。後院的鴨子一直在叫,錢大富想起來把鴨子趕到塘裏,他還有布沒織,菜地裏的蟲子沒捉,小黃沒喂,廚房裏的柴火也不多了,昨晚他沒拾雞蛋,雞蛋不知道被踩爛了沒,對了他還得給妻主煎藥。

錢大富想到這,連忙在床上找自己的衣裳,可等他起身找衣裳時,才發現床上根本沒有他的衣裳,他抓着寝衣的手顫抖了一下才躺了回去。

葉方被後院的鴨子叫的頭疼,她舀了一大勺黃米粥放到土狗喝水的碗裏,趁着土狗喝粥的空,把關着鴨子的門放開。七只鴨子一下子就沖到後院的草地裏,不過這些鴨子并不像母雞一樣在院子裏吃草,它們呼啦啦的往右邊的籬笆跑去,葉方跟着看過去才發現,右邊的籬笆有個小門,七只鴨子正等在那裏“嘎嘎”的叫着。

葉方見了拿起立在鴨窩邊上的竹竿,走到籬笆小門邊,小門剛被打開,鴨子們就争先恐後的往外跑,葉方跟在鴨子後面走着,看到有掉隊的鴨子,就用竹竿趕一下。沒多久葉方就趕着鴨子到了山腳下一個低窪池塘裏,她看着鴨子都下水了,這才把竹竿扛在肩上往家走。

回家之後,葉方自己喝了一碗粥,就開始煎藥。李大夫給她開的活血化瘀的藥,葉方不知道能不能給男人喝,所以她只煎了一副藥。等她問清楚後,重新買幾副藥再煎給他喝。

葉方把藥煎好放在一旁晾涼,她又用斧頭開始修自己帶回來的木墩,把木墩修的平整些坐着也舒服。修完木墩,葉方看看木墩面上粗糙的紋路,突然想到自己昨天在飛林家的院子裏看到了蒲草,她可以用蒲草編個坐墊,這樣就不會磨屁.股了。

葉方到飛林家的時候,正好看到飛林的娘正在院子裏搓麻繩,三條筷子粗的麻繩被分別栓在三個木樁上,她在另一頭把三根繩子搓在一起。她一邊搓着麻繩,還不忘一邊喊着屋裏的飛林:“太陽都曬屁.股了,老二你還不起床!快起床放羊去!”

回答飛林娘的是無聲的抗拒,葉方沒在院子裏看到其他人,廚房裏也沒人在做飯,她走到院子外叫了一聲:“二娘早,我來找飛林去放羊。”

“哼!她還沒……”葉生財剛才叫人就是叫給葉方聽的,她以為葉方又是要帶着老二去惹事,可話說到一半她才反應過來,葉方說她帶着老二去放羊?

“哎哎哎!我起來了!”葉飛林在她老娘說完之前,她趿着鞋系着腰帶,邊往外跑邊喊道。

自己死活叫不起來的女兒,聽葉方一喊就風風火火的往外沖,葉生財要不是手裏搓着麻繩,她就拿棍子追着人打了:“葉飛林,你整日就知道惹是生非,像什麽話!”

葉飛林聽了她娘的話,笑臉一下子就不耐煩起來:“您懂啥!我們那是義氣!”

葉飛林朝她娘吼完,又笑容滿面的向方姐:“方姐,咱們今天去哪兒?”

“去放羊。”葉方要用葉二娘家的蒲草,她覺得自己應該幫葉二娘做點事。

“啊?”葉飛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姐您要去放羊?”難道方姐想吃羊肉了?葉飛林看看自家羊圈裏的羊,是養的挺肥了,吃一只也行。

葉生財看懂了老二的意思,她氣得扔掉手中的麻繩,随手拿起一根麻杆就朝老二抽去:“給老娘滾!你們要是敢動老娘的羊,老娘非打死你不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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