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制片人

李淳趕早班機飛到北京的時候,周子鶴正和全公司的人開會,李淳按照張偉給的地址自己找上來,外面門沒鎖,前臺也沒人,所有人都關在一間作為臨時會議廳的大辦公室裏,周子鶴站在一塊大白板旁邊,上面畫着一時也分不清是樹型圖還是數據圖的标注跟連線,氣勢洶洶的發表自己的演說,其他人眼含敬畏的看着他,一片寂靜。

李淳隔玻璃牆往裏看,聽不見他說什麽,但能很清晰的看見他凹陷的眼窩,下巴上泛青的胡茬,皺巴巴的襯衫和同樣皺巴被随手扔在一邊的西裝外套。

周子鶴一直在說話,疾言厲色的,慎而重之的,循循善誘的,偶爾停下來灌一口礦泉水瓶裏的涼水,他平時話不多,這會兒卻仿佛要把一輩子的話都講完一樣。

中午十二點多時,李淳見周子鶴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趴在玻璃牆上數着人頭訂了一大箱快餐,但是沒人出來,周子鶴看見他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會議一直持續到下午兩點鐘,值得慶興的是,最後一小時終于不再是周子鶴一個人的表演。其他人的情緒和思維被調動起來之後,周子鶴的表情也顯得輕松一些。

玻璃門被推開,周子鶴看見李淳似乎有點吃驚,随即笑了一下,“什麽時候來的北京?”

“今天。”李淳也學他的樣子笑着眨了下眼睛,上前拉他胳膊在休息區沙發上坐下。

白墨緊跟出來,手裏拎着周子鶴扔在桌子上的皺巴外套,抖開披在周子鶴身上,“空調挺涼的,你披着點。”

周子鶴嗯一聲,随手拿盒快餐塞他手裏,“吃點東西,早點回去休息吧。”

周子淇和張偉說了幾句話,也從辦公區走出來,看見李淳打了個招呼,問周子鶴下午有什麽計劃。周子鶴看李淳一眼,跟他妹說:“你甭管了……這飯我吃不了,我出去找點兒軟乎的,你們自便吧。”說完拉起李淳擡腿就走了。

李淳回頭又看一眼那名叫白墨的男孩兒,很巧,白墨也在擡眼打量他們,見李淳回頭,笑眯眯的沖他擺手道別。

李淳皺眉,這個白墨看周子鶴的眼神莫名的讓他覺得十分熟悉,一時又實在想不起來在誰的臉上見過,讓他心裏面十分別扭。

周子鶴說了個飯店的名字,但上車沒兩分鐘就睡過去,李淳開着車糾結片刻,最後決定讓他先睡個好覺,于是開車回自己在北京的公寓。

歷史總是不斷被重演,還是這輛車,還是這個情景,還是李淳北京的公寓,都是李淳把熟睡的周子鶴從車裏抱出來,上次是周子鶴喝醉了,這次是累壞了。

李淳又想起那個叫白墨的男孩兒,他看周子鶴的眼神……呵,那不就是……曾經的自己麽。那時候滿腦子都是怎麽勾引他,占有他,玩弄他,總之就是沒安好心!

周子鶴睡夢中被餓醒,窗外天已黑透,李淳身上系個圍裙,四仰八叉躺在他旁邊,也睡着。

周子鶴翻身起床,尋着濃郁的粥香摸到廚房,竈上用豆粒火溫着一只砂鍋,裏邊是最簡單的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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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粥熬出來的米油最養胃,周子鶴在家時他媽媽也經常給他這麽熬粥。

關竈火從廚櫃裏找出碗勺,舀一碗就着廚房的吧臺慢慢喝,很快,胃裏面因為饑餓帶來的灼熱感被撫平,整個身體都暖烘烘的十分熨貼。

李淳揉着眼睛從卧室出來,一言不發的給自己也盛了碗粥,坐到周子鶴對面。吃兩口,忽然擡起頭,凝視周子鶴的眼睛道:“你襯衣扣子掉了一顆。”

“嗯?”周子鶴低頭伸手去摸,下面第四顆的位置,确實少了一只小鈕扣。

“他比我好嗎?”李淳又沒頭沒尾的接着問了一句。

“誰?什麽?”周子鶴一時沒反應過來,一臉懵懂的手裏還攥着粥勺,神色憔悴,讓他顯得有些呆滞,李淳看着他眨了眨眼,又覺肯定是自己想多了,于是擺擺手,“沒什麽。”

周子鶴笑了一下,全當沒聽懂,拿起自己空碗去水槽沖洗,心裏卻想着那個小屁孩兒怎麽跟你比?鈕扣不就白墨心急扯掉的麽。整個過程又急又痛,除了過剩的精力跟激情什麽都沒有,可見什麽小狼狗,性價比也不怎麽樣。

李淳問他的時候,第一時間的确沒反應過來,等他回過味,李淳自己又打馬虎眼揭了過去,周子鶴當然選擇跟着含混過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雖然從始至終沒給過對方期待,但和諧的床上關系也需要小心機維護一下。這一點還是從當年的李淳身上學到的,心裏再怎麽厭煩也別跟自己枕邊人對撕,非要撕也不能親自下場。

周子鶴洗過碗替他碼進廚櫃,然後去卧室裏把自己鞋拎出來,很随意的跟他道別:“多謝款待。我得回家換套衣服,改天再約吧。”

李淳送他到門口,又有點舍不得的去拉他手腕,“其實……你可以穿我衣服,我在北京呆不了幾天,你舍得……?”

“……”周子鶴低頭看看自己被拉住的手腕,又看看李淳腰上系的圍裙,忽然輕笑出聲:“還真是......舍不得。”

第二天周子鶴穿李淳的衣服上班,周子淇盯着他看了好半天,表情糾結的把他拉到一邊問:“哥,你和李淳不會是真的吧?”

周子鶴若無其事的沖她讪笑,“淳鶴是真的,嗑死我了,你不是天天挂在嘴邊麽?”

“你在他家過夜哎!”周子淇痛心疾首,嗑CP不代表她能接受親哥出櫃啊!再說就算她接受,她三代單傳的老爹能接受嗎?

“你沒在女同學家過過夜?”周子鶴義正詞嚴反駁,正所謂人生如戲,全靠演技,衣服大點兒怎麽了?outsize它不時尚嗎?

周子鶴打算在帝都至少呆兩周,等新方案出成片,确定沒什麽偏頗再回橫店繼續打拼預算。

這段時間他晚上和編劇一起打磨劇本,白天跟着拍攝團隊一起盯分鏡畫面,把自己熬得形銷骨立,平添幾分弱不禁風的美感,白墨像個小尾巴一樣前後左右的圍着他打轉。

周子淇看不慣,可也分不出精力成天盯着,是彎是直全憑他哥自己定力。

他們辦公區裏沒設置獨立辦公室,老板兄妹倆加張偉,在角落裏比別人多擺一張桌子,桌子上下還像雜物間一樣堆放着各種設備器材。周子鶴因為長時間不在,兩張桌面都被擠占擺滿東西,大概是全公司最淩亂的角落,他坐在裏邊免強能露出個腦瓜頂。

下午拍攝回來,白墨拎一打咖啡給同事分發,最後一杯留給周子鶴,把杯子放他手邊,卻沒馬上離開,人高馬大的屈膝蹲下身來,手肘還能支在周子鶴椅子扶手上,一臉好奇小聲發問:“你和李淳拍《臨淵錄》的時候就在一起了嗎?”

周子鶴嗯了一聲,放下手裏正在審閱的分鏡腳本,扭頭看他,語重心長道:“你年紀輕輕的不要學人家那麽油膩,要做到撩人而不自知,才招粉絲喜歡。”他并沒有刻意壓低音量,真的像教後輩一樣很耐心的掏幹貨。指尖卻挑着白墨的下巴一副調戲模樣。“由其是對着鏡頭的時候,不要扮深隧,你還沒到那個年紀。”

白墨握住他指尖放在齒間輕咬,聲音仍然壓得低低的,“他今天回去你都沒去送?”

“不需要。”周子鶴抽回手,“反正下周我也回去了。”

“你什麽時候能在北京長駐?你才是這裏的老板啊。”白墨顯得傷心又無奈,嘟起嘴巴沖周子鶴撒嬌賣萌。

周子鶴輕笑着低下頭,讓兩人的臉抵得更近,在他耳邊像說悄悄話一樣,撩撥道:“那就得看你表現了……你的視頻播放量過千萬,我就哪兒也不去了。”

白墨眼神一亮,咧嘴笑的滿面春風,“那你可以準備和他分手了!用不了多久的。”說着在他大腿上緩慢暧昧的摸了一把,“你陪他好幾天了,今天陪我好不好?”

周子鶴搖頭,“他技術比你好。”

“那你也得給人家機會練習啊……”白墨滿臉都在诠釋着委屈。

“你還是和別人練好了再來找我吧。”周子鶴對着他簡直把“渣男”兩個字寫在臉上,白墨這兩下都是李淳當年玩剩下的伎倆,周子鶴應付他簡直游刃有餘。

白墨被噎得翻了個白眼,直起身施施然走開,周子鶴抿着咖啡繼續心平氣和兌分鏡。

他們制作的視頻短片,每集完整版本15分鐘,另外還會剪一個3分鐘的精華版,和一個半分鐘的點梗版;後兩版分別發布在不同的社交媒體平臺上,完整版則捂起來囤貨。

周子鶴預判是新方案至少要放出去五集精華版,播放量才能看到明顯變化,但比較意外的是,第三集 時播放量已經比原版本高出十倍,距離他們的第一個小目标好像僅有一步之遙了。

這也就是他剛回橫店第一天的事情,驚喜來得太突然,周子鶴在飛機上把下載的視頻來回看了五六遍,飛機飛行的短短三個小時裏,播放量又長了一位數。

鄭紹辰聽說他回來特意去接機,看周子鶴笑得跟弱智一樣,腦袋也湊到他手機跟前,問:“這就是你們工作室搞出來的?”

周子鶴臉上得意,撫着心口大笑慨嘆:“真是……厲害死我了!”

鄭紹辰在他手機上扒拉着數據更新,“厲害厲害!馬上破五百了。”他說的五百是五百萬播放量,這是一條分水領,無論是演員、網紅、還是其他的什麽自媒體作品,發布三天內真實數據能過這條線,資本方會主動來敲門。這是商業變現的臨界點。

過了這條線,他們的運營可以算正式進入第二階段;接下來就要買熱搜、刷熱榜、推IP、發周邊,然後挺直脊梁等着和投資方讨價還價。

鄭紹辰把手機還給周子鶴,臉上也跟着一片喜色,長長呼出一口氣,叉起腰來道:“要不要讓哥們兒給你再添一把火?”

“你可算了吧,上回直播那茬兒才揭過去幾天啊?”周子鶴哭笑不得,“好意兄弟心領了。”

“怕什麽!”鄭紹辰得意的搖頭晃腦,“公司已經對我解禁了,還說現在雙男主越來越火,趕明兒有機會再找你合作個什麽劇也說不定。”

周子鶴撇嘴,比了比倆人的身高,道:“你這個海拔我已經高攀不起了,話說,你這兩年是不是二次發育了?”

鄭紹辰越說越得瑟,“我有個增高食譜,你要不要get一下?”

“嘿嘿嘿嘿?”周子鶴故作猥瑣笑容,“有好東西怎麽不早說!”

倆人有說有笑的回了周子鶴住所,又提起鄭紹辰能不能去他的視頻裏客串那碼事,周子鶴的意思是,視頻的制片人寫的是他妹周子淇的名字,所以只要鄭紹辰公司不反對,就沒問題。

但是他們現在還沒進項,片籌什麽的就別想了,頂多包他個往返食宿。

鄭紹辰一拍大腿,豪氣幹雲道:“跟你還要什麽片籌啊,回頭火了分我兩股比啥都強。”

周子鶴翻白眼,“好大胃口!露個臉就想蹭股權呀?”嘴上貧着廢話,心裏卻記下這份情義,周子鶴打電話回去安排編劇馬上定制劇本。卻不知道鄭紹辰根本沒跟經紀人提這茬兒,他只請了兩天事假,就私自跑去帝都跟周子鶴的團隊拍視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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