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來吧,展示,冰霜無痕的終極用法
白澤環顧遍地狼藉的房間,清冷月光從半開的門扇漏進來,淌了一地銀輝。家具散亂倒塌的空地中間,任雀緊緊摟着楚虞,下巴擱在他肩窩。人魚聽見白澤的話音,別過頭看了一眼,猝不及防與白澤的目光對上,神情略微凝重幾分。
過了幾秒,楚虞又變成懶洋洋的樣子,用臉蛋貼着任雀的額頭,嗓子裏發出咕嚕咕嚕的氣泡音。
白澤剪了頭狗啃似的白毛,在額前垂了蕩漾的一绺,随着偏頭的幅度亂擺。他解下披風,挂在門邊的挂鈎上,嘆息一聲。
“就算有要事找我,也不能搞得一團亂吧。”
白澤不大會責備人,說話溫溫柔柔,連抱怨都像裹着棉花。他見任雀抱着楚虞站起來,輕手輕腳地把人魚安置在榻上,單膝半跪,用掌心托着他的尾巴根。
“在這裏等我,不要亂跑。”任雀仰着臉,窗外迷蒙的月光倒映着他的眼睛,讓精致的面部輪廓額外出挑。楚虞兩手拄在床榻的墊子上,歡快地點頭,尾巴尖一甩一甩的。
“白澤,你的松香玉露呢?”任雀走向白澤,連百年沒見後的寒暄都省了,拿出一副當家做主的傲慢勁,開口就要。
“我給你傷藥,你可得給我收拾屋子。”白澤警惕地觑着任雀,生怕他一個抖機靈要反悔,等到任雀再三保證,他才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傷藥。
任雀打開鉑金盒子,淡香的傷藥油脂通體晶瑩,他用手指挖出一大坨,在白澤心疼的叫喚聲中,塗在楚虞的尾巴上。
“我說,就這點小傷,真的用不着松香玉露這種頂級藥品……”白澤挑着眼珠子,任雀每挖一塊就像在他心上開了一刀,他奮力捂住胸口,隔着遠遠的,持續念叨着。
“以後通通賠你。”任雀把盒子擰上,輕輕抛在桌上,他揉了揉楚虞的頭,轉身撸起袖子準備幫白澤收拾家。
九昭和阿倩早就聽見屋裏的動靜,愣是不敢進來湊熱鬧,直到白澤呼喚才敢現身。兩人兩傀忙活半天,總算把東西複歸原位,那條閑着沒事的活魚就在榻上盤着,舉着小旗給他們加油助威。
“總算收拾完了,但我前幾天淘回來的提燈怎麽沒了?”白澤不擅長幹體力活,他一屁股坐在地磚上,氣喘籲籲地抖着衣服上的灰塵。
白澤熱衷于收集稀奇古怪的東西,流連于二手集市和古董店,家裏本身就是大型藏品儲物庫。索性他回來的早,又把貴重東西縮在箱子裏,才避免在剛才的浩劫中損失太多。
多層書架的書簡浩如煙海,角落裏擺着各種沒見過的小玩意,仰仗九昭每日收拾,東西多但不顯得雜亂。牆上挂着白色綢旗,深山中的白澤高舉象征知識的錦囊,光芒普照陰霾散盡,是白澤祖傳的家旗,哪怕到這一代有些不務正業,仍舊是監管者新一代領軍人物。
洛神府的家旗曾經高懸在院中水妖樹上,波濤與水花的浮繡淡雅,紅纓随風起舞,承載着面向神靈的莊嚴與肅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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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雀确實很久沒見過洛神府的旗子了。
“喂,想什麽呢?”
白澤的呼喚把任雀的思緒拉了回來。他擡頭向上看去,逆光處,白澤正捏着一罐梅子汽水遞給他:“喝點東西,那家夥喜歡梅子口味的吧?”
他嘴裏的那家夥,必定是楚虞無疑。
“難為你還記得。”任雀不置可否地點頭,拉開汽水的拉環,咔噠一聲,人魚警覺與期待并存的視線就一并跟着聲音轉,像個循聲小雷達。
“我聽說楚虞一脈的血統技是所有人魚裏最高級的,能冰封萬城枯骨。”白澤吸溜一口自己嘴裏的雪碧,興致勃勃地望着任雀,該死的好奇心又開始發芽。
“你想看?”任雀笑了,挑着尾音問道。
“想看。”白澤誠實地點了點頭。
任雀點了點頭,他随便撈起桌子上留給九昭的那瓶易拉罐裝紅茶,走到楚虞身邊,俯身揉了揉楚虞的耳尖,在他歡快的叫聲中笑着開口:“楚虞,給他展示一下你的血統技。”
“嗚!”楚虞尖叫一聲,婉轉又胸有成竹的音調讓白澤渾身顫抖,他仔細盯着楚虞的動作,只見人魚伸手摸了下紅茶罐的外殼,觸碰不過一秒,紅茶就被任雀扔了回來。
“感受到了嗎,冰霜無痕的威壓。”任雀半靠在榻上,楚虞捧着屬于自己的梅子汽水小口小口地喝着,邊喝還邊發出古怪的發瘋叫聲。
“感受到……什麽啊?”白澤一臉懵逼,他連忙讓九昭喝了一口,發現裏面還是普普通通的紅茶,連顏色和容量都沒變,頂多是涼了少許。
“它這不是從紅茶,變成冰紅茶了嘛。”任雀眼睛彎彎的,一派真誠坦然。
實在話,妖類的血統技在任雀心裏的排列是這樣的:實用第一,好看第二,其他全是廢物。
而楚虞的冰霜無痕,完美做到實用又好看——有什麽是集冷凍冰鎮保鮮雕塑為一體的優秀技能所不能駕馭的呢?有了楚小魚,在夏天吃到冰鎮西瓜和冰鎮可樂不再是夢想。
好嘛,行走冰箱,新一期好物分享榜首非楚虞莫屬。
後半夜,白澤坐在榻上,他軟着骨頭癱在小榻桌面,時不時擡眼瞅歡樂逗魚中的任雀,道:“你來找我,有什麽要事?”
任雀正在查看楚虞尾巴的傷勢,聞言一頓,他突然想起門外還有個吓暈的許和濤。“許和濤在你門外,你看見了嗎?”
“等你想起來早就被撿破爛的給收走了吧?”白澤低嘆一聲,當他一進門差點被躺在地上裝屍體的許和濤絆倒時,他就早該知道今晚注定不眠。
“許和濤說有人給了他一個蝴蝶面具,我在面具上感受到了南若的氣息,他提到那人手上帶着西梵天特有的戒律镯,是個三十歲的黑短發男人,有胡茬。”任雀言簡意赅地說完,手腕一翻,那蝴蝶面具便出現在手中。
白澤微微蹙眉,他把面具拿在手裏仔細查看,又吩咐九昭拿來一本古樸的冊子。
“三條金的前十名和達官顯貴的份額幾十年沒有更換,從你走後我也沒有再鑄造新的戒律镯,你說的男人我沒印象,至少最近一年沒有來過。”白澤嚴肅道。
任何人,如果想領用帶有高級監管者身份象征的戒律镯都要經白澤之手,如果連白澤都不知道,那大概真的是不明之物。
楚虞盤在榻上緊貼着任雀,他正往嘴裏抛鹽燒花生豆,當‘南若’兩個字被任雀提起時,他的動作倏然頓住,明澈的眸子裏閃過一絲陰霾。鯊魚牙撕裂花生,連同鹽粒一并融化,他緩慢地舔了下嘴角,傾身扒住任雀的肩膀,嗚嗚哼唧着。
“你的感覺真的沒錯嗎?”白澤難免産生懷疑,但任雀的模樣過于篤定,讓他為自己的動搖感到羞愧。
“我和南若生活百年,她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更別提只是氣息。”任雀搖搖頭,語氣帶着嘲弄和冰涼。
這話說完,白澤和任雀心裏同時産生了一個想法。白澤擡頭,在任雀眼裏找到了相同的光芒。
“那就是有人拿着南若的戒律镯在招搖撞騙,所以能越過我,也能自由出入監管者的領地。”白澤的聲音很沉,如投入黑沉沼澤的水滴,緩慢消失在不可見底的深淵裏。
“拿一個死人的東西嗎?還真是惡趣味。”任雀擱在桌底的拳微微攥緊,他眉宇間重新席卷許久未見的煞氣,如他當時揮舞鎖鏈拆碎禁地的一磚一瓦一樣,惡鬼似地從地獄爬出來。
“你要小心,他的目的很可能是洛神府的人,或許是你也說不定。”白澤深吸一口氣,他向九昭比了一個手勢,那等候在一邊的冰雪娃娃便邁着小碎步到隔壁櫃子裏拿出一個罩着絨布的托盤,輕手輕腳地放在榻桌上。
四方白色絨布有些髒了,上面飄着少數灰塵,看起來許久沒有用過。白澤将擺位放正,手指在桌上地桂花茶壺中撚出一片泡軟地花瓣,他虔誠地閉上眼睛,默念兩聲古怪的音調,花瓣便燃成黑色粉末。
有白光在絨布下一閃,如被遮住的蠟燭燃起昏黃火光,一簇簇在風中躍動。所有人屏息凝神,注視着白澤如禱告般的動作,藏在所有人身後的楚虞阖了眸子,好似不太在意,擡頭瞥了眼黑漆漆的房頂。
“曉夜辰星逢兇化吉,吾以靈桂做媒獻祭,許八方晨曦相應。”
白澤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沉,帶着渾厚的蠻荒冷冽,他白發梢微微發亮,如螢火蟲在房間裏散開,那雙眼睛勾出金紋,只一剎,氣浪震開。
他揭開絨布,是一個用玉石雕刻的羅盤,占蔔紋路已經在歷史中湮滅殆盡,其上的白澤紋路依稀可辨。白澤向任雀伸手,任雀立刻有所意會,他召出一小截手指長的鎖鏈,掰斷了給白澤。
“投爐,咒成。”
白澤念着,一字一頓,鎖鏈被占蔔盤中的白澤盡數吞沒,光芒一閃,氣浪歸于平靜。
所有人的心仍沒有随着停頓而放下心來。
白澤的占蔔是所有祖輩中最爐火純青的一個,他不需要列陣做法,只需要兩道契子便能落陣。眼下與南若有着最密切關系的東西就是任雀的鎖鏈,哪怕只有一段,也足夠尋到南若氣息出現的最後位置。
這天下,沒有白澤找不到的東西。
“吾主所尋之物,便于光芒盡頭……”
如銅鼎被敲擊時發出的渾厚聲響,連震蕩的紋路都清晰可辨,揚着四蹄的白澤光影在占蔔盤上跳躍,它穿過水窪、越過高山、穿過密林,在任雀面前停下。它擡起高傲的角,麒麟蹄在盤上踏了一下,白光便從羊角向房頂照去。
白澤先是愣了一下,臉色突變。
“任雀,他就在你頭頂——!”
風雨突變,只一秒,散着藍光的劍雨便毫無征兆地從房頂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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