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怎麽哄難哄的美人魚呢

那人稍微收了點力,似乎怕弄疼任雀,蠻橫掠奪般的吻輕了些。梵鳥的欲念值是所有種族最低的,但那人吻得深入,仿佛知道任雀的一切,以至于任雀壓抑不住嗓音,洩出一聲脆弱的低喘。

任雀看不清男人的面孔,又或者說,每當視線轉移過去時,眼眸都會被一片眩暈的迷霧籠罩。

任雀被擡起下巴,男人鋒利的牙尖摩擦他的頸側皮膚,如猛獸試探扼殺獵物的最佳咬合弧度。

任雀手指輕勾,盡力隐匿的氣息從高空彙集,數十道銳利鎖鏈憑空落下,掀起一陣突兀勁風。出乎意料的是,男人沒動,只是動作稍微停頓,鎖鏈下沖的氣勢便受到阻遏。

神器失聯,像石子投入大海無影無蹤,任雀微微睜大眼睛,只見鎖鏈乖順地在男人周身飄了一圈,反向纏繞到任雀身上。

手腕,腳踝,越發收緊,無法排解的窒息感梗在喉間,任雀的手腕被男人折到頭頂,衣擺散開,冰涼的勁瘦指節擦過腹部肌肉,向上。

僅有的負距離相觸,任雀第一時間意識到,男人的指根有薄薄一層蹼。

再多餘的,任雀便沒法感知了。

男人把手掌覆在他心口,俯身時貼着任雀的耳朵,沒發出聲音,做了個奇怪的口型。

那裏,沒有常人該有的心髒搏動聲。

秘密被戳破後的羞恥與惱怒,任雀苦守百年的傷痕就在陌生男人面前被揭開,他咬緊了牙,用力掙着手腕上的鎖鏈,隐有脫開的趨勢。

男人在任雀心口劃了幾道,輕飄飄的觸感下是被用力穿透的心悸,他仿佛将什麽咒術寫進任雀心口,從皮膚表層向內蔓延的寒冷穿透骨骼。

任雀使盡渾身解數抵擋,卻最終無濟于事。

咒成時,任雀吐出一口血。

殷紅而妖冶的色彩,從毫無血色的唇旁滑落,慘白脖頸外暴起青筋,任雀的手腕被鎖鏈灼傷,血液飙出的一霎,束縛着他的鎖鏈全部化為銀色光點。

巨大的梵鳥虛影悍滅天地,于地底青銅宮殿中振翅欲飛。低沉吟唱的梵音如山間谷中,曠遠蒼涼中透着殺意,任雀跌跌撞撞站起來,半邊胳膊化為鐵羽,古老紋路烙在他半邊臉頰,顯得陰沉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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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退到百米外,他罩着厚重兜帽,青年體格,平衡感不太好,踉跄幾步才站穩。任雀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借由動作分析出男人的挑釁輕挑——他擡起剛剛撫過任雀的手,在唇裏輕含,又抹過唇角,旖旎地點了點。

似乎在提醒任雀,他們剛在這青銅殿裏親密無間。

過激情緒從空蕩心口迸出,宛如岩漿流過四肢百骸,任雀瞬間曲腿,手掌成爪,朝男人攻去。

簡直,奇恥大辱。

重點是,男人身上的味道很怪異,混合着冷水和草木的鹹味,霸道無比地盤踞在任雀身上,連梵風都沒法吹散。

要是一會回去被楚虞那條鼻子忒靈的怪物抓到,可怎麽交代?

任雀笑自己被那條魚俘虜了自主權,千鈞一發的時候居然還想着怎麽解釋“出軌行徑”。

男人的身法很好,不符合常人的戰鬥邏輯,身軀柔韌到令人發指,好多次用奇怪的方法化解任雀的攻擊。

短兵相接的纏鬥不斷分解,你來我往後刀光劍影如電影鏡頭一幀到底。

任雀跳到青銅臺的高處,支撐避水珠的底座突然斷裂,散發幽藍光芒的珠子跌到地面,又被一只手接住。

酷似南若的氣息,就這樣在青銅殿裏蔓延開來。

開闊廣場上,兩個戴兜帽的男人并肩而立,避水珠被把玩,嘲弄似地收集任雀不可遏制的怒火。

先前在霧榆壇引他到西梵天的男人,以及一個殺千刀的登徒子,毫無疑問是破壞禁地的罪魁禍首。

為了避水珠特地潛伏在五竹塘,利用南若的氣息為非作歹,到現在的公然挑釁,壞家夥們的花樣真是層出不窮。

任雀冷酷勾唇,心口被烙下了不知名印記,絲縷冷意讓他越發暴躁。

目的到手,偷襲者毫不戀戰,他們似乎不打算與任雀多糾纏。高速折返躲過任雀從上空布下的刃陣,即将離開青銅門時,突然被從天而降的梵鳥虛影堵住了去路。

高亢的鳴叫震透耳膜,仿佛要透過地底将囚牢般的黑雲刺破。巨鳥的爪子叩住青銅柱,翅膀合攏,發光的狹長眼睛滿是嗜血的怒火。

“就這麽走了,不覺得太可惜了嗎?”

任雀踏在地面,梵風随步伐起舞,虔誠經文的低吟與銅鐘聲混合,任雀半邊身子罩在黑暗裏,眸子壓低,任由鐵羽紋路覆蓋全身。

“既然敢來,就不怕被人挫骨揚灰吧?”

最先出現的男人率先反應過來,他貼地而行,轉眼便到任雀面前。梵鳥堵住門口,細長的脖子微仰,不可一世地俯視地底的蟲子。

青銅宮殿在沖擊中震蕩,任雀逐漸在肉搏中占據上風,男人一拳擦過他臉頰,任雀躲過,卻發現男人手中閃過一截白色的絲線。

那是……

任雀臉色一變,他向後拉開距離,卻為時已晚。

白澤畫陣時用的就是神力凝結的白色絲線,相互縫補以作為加固陣法的地基,明明應該已經被白澤藏好,卻還是被男人抓住了一點把柄。

絲線被捏爆時,如同多米諾骨牌倒塌,傾覆一發不可收拾。

本就不牢固的咒陣成幾何倍速坍塌,青銅宮殿外的防護罩頃刻碎裂,無法控制的上古妖氣從井口向外蔓延,霎時山岳撼動,水流暴注。

任雀咳了一下,追擊的腳步被迫停止,憎恨地盯着門外男人的身影,最終沒有選擇追上去。

他就地結印,梵鳥圖騰高速向外擴散,沿着地脈标記震中。銀色光影随不穩定的梵音顫抖,幹裂涸血的薄唇輕啓,如彙入萬千經文念誦聲,任雀阖上眼,撐起一整個禁地的動亂與狂暴。

妖力編織成網,被掏空枯竭的潛能如旱季河床,慢慢顯露原有的斑駁模樣。

任雀吐出一大口血,在崩塌的地宮中靜坐,直到震動停止。

在意識徹底模糊前,他想起了見南若的最後一面。

“任雀,我和楚虞出去一趟,你留下來看家,知道嗎?”

記憶裏的南若似乎總在奔波,為任雀,為楚虞,為洛神府,為監管者,為天下蒼生。她是個責任感很重的人,給予陌路者關懷,卻不肯在溫柔鄉停留一秒。

她站在夕陽下,身邊美人魚吃螃蟹,鼓着腮幫子看着任雀。

“去哪?”任雀不置可否,只是問。

“去東邊海岸,楚虞快成年了,他需要學會在海洋裏狩獵。”南若摸了摸楚虞的頭,笑着說。

“我們楚虞成年後就是真正的人魚了,真正的成年人魚會哭出小珍珠,以後我們楚虞就用小珍珠攢老婆本,娶個漂亮媳婦。”

楚虞歪着頭,他俏生生朝遠處任雀看了一眼,一臉嬌羞地舔了下唇。

任雀臉色一僵,突然想起來前幾日,楚虞喝醉酒發瘋,把他抵在廊柱上吻的事。

那麽小的一條魚,被南若逼着灌了好幾瓶,連甩尾巴都輕飄飄落不着地面,慌亂中逮着路過的任雀,胡亂吻上來,張嘴就是一頓啃。

鯊魚牙甚至還把任雀的唇內磨破了一點。

楚虞看他的眼神藏着狎昵與期盼,任雀心裏有感覺,這條魚可能是把他當成以後的伴侶對象了,才會這麽迫不及待地想産小珍珠,攢老婆本來娶他回家。

這算什麽事。

“随便你們。”任雀抵着下唇,強作鎮定地道,他轉身回屋,又聽南若叫他。

“任雀,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好好看家,知道嗎?”

殘陽如血,寂寥曠遠,任雀沒回頭,因為他知道南若會回來的。

如同她每次遠征後拎着一包糕點進家門的樣子。

任雀醒來的時候,渾身上下都疼,像被人用重錘碾過,靠蠻力打碎各處骨骼,又用暴力手段強行拼接在一起。

最疼的莫過于心口,烙印的副作用顯現出來,妖力流經後額外痛。

他身體近百年來越來越虛弱,強行壓制才維持在勉強能看的水平,一着不慎,又得花許久休養。

任雀在心裏問候了傻逼好幾十遍,最後掙紮着爬起來,環顧四周。

他在自己的房間裏,床頭放着許多慰問用的水果,還有一封早日康複的祝願信。身上衣服是新換的睡衣,血跡被擦幹淨,手臂化翼的紋路仍然殘留。

他沒等下床,就聽外間傳來一陣乒乒乓乓鍋碗瓢盆傾倒的聲音,隐隐有東西快要爆炸了。

他吓得趕緊去看,以為家裏遭了賊,誰知走到廚房,是楚虞圍着圍裙給他做愛心早餐。

“嗚!”楚虞戴着隔熱手套,卷着尾巴站在鍋前,笨拙地攪拌裏頭的鮮蝦生滾粥——當然,如果藏着幾只蝦尾巴的黑色黏液也能叫粥的話。

關鍵是,給病人熬粥的楚大廚,在被病人戳破犯罪現場後,從嘴裏吐出監守自盜的半截蝦頭。

“你是想趁我睡着,把我毒死嗎?”

任雀眼皮跳了跳,難以置信地盯着楚虞。

楚虞臉上的表情由驚愕到感動,他一尾巴扇飛角落裏的小馬紮,扔掉勺子,砰地投到任雀懷裏。

體虛的任雀抱不住楚虞,一魚一鳥雙雙砸在地板上,任雀大病未愈的身子骨這麽一砸,差點吐出血來。

“嗚嗚!”楚虞淚眼婆娑地蹭着任雀,他抹着眼淚,爪子按在任雀胸口,不甘心地哭訴。

他這麽一摸,任雀才發現自己胸口的咒印,是個酷似仆從咒的契約。

可能,他體內妖力阻滞的原因,是咒紋施加的影響。

單看紋路又不像,饒是任雀學識淵博,也沒能第一時間弄清。

“別哭了,又變不成珍珠。”任雀渾身上下透着股無力感,仆從咒并非不能解,對任雀來說,只要身體稍微好一些,就能在體內把紋路灼燒成灰。

只是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不行。

支撐整個禁地的運轉、使其免于崩潰已經耗盡了任雀所有的力量,他失去了妖力的核心,實力本就大不如前,又被趁虛而入在毫無抵抗的地方施加咒紋,着實束手無策。

楚虞還在哭,他摟着任雀,時不時砸任雀一下,似乎在控訴他怎麽就出軌了。

确實,被施加仆從咒後,就相當于以仆的身份被所有者支配,并且由于是單向感知,那人能知道任雀所有的狀态,任雀卻一無所知。

恐怕下次見面,任雀在男人面前連釋放鎖鏈都做不到。

“是我大意了,給你賠不是。”

任雀太累了,他知道楚虞肯定聞到了他身上有別人的味道,才反應這麽激烈。

人魚天性放.浪,對心儀伴侶卻有着極重的懲罰欲與獨占欲,像任雀這樣和別人厮混過的,簡直是魚中敗類,要被掃地出門的。

楚虞撐起身體,斂着眸子,不讓任雀看清他眼裏的情緒。他抽了抽通紅的鼻尖,手指撫過任雀被輕咬過的脖頸,那裏殘留先前男人留下的牙印,小小一排,額外暧昧。

他俯身咬在同樣的地方,像宣示主權一樣,将原有的那塊蓋過。

“嘶——”

楚虞咬得任雀有點疼,但他還是任由美人魚在他身上撒野,不敢有一點反抗的動作。

老婆生氣了,好難哄。

作者有話說:

提醒:楚虞很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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