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以後我疼你

宋眠玉拉着蕭如翡跑上樓。

現在是晚上十點零五分,離明天還有一個小時五十五分鐘,足夠他把《生日快樂》為蕭如翡彈上一百遍。

蕭如翡的房間裏有一架鋼琴,已經很久沒用過,大概打掃的阿姨每天都在擦拭,它光潔如新。

宋眠玉讓蕭如翡坐在一旁。

窗外飄着雪花,屋內燈火通明。

他把《生日快樂》彈了一遍又一遍…

在重複的旋律裏,蕭如翡被挑起的情緒漸漸平靜,周身的寒意也一寸寸褪去。

一切屬于過往的,痛苦、黑暗的回憶,都駐足在舊時光裏,而他眼前只剩下這一方小小的天地。

他看着宋眠玉,宋眠玉也在此刻一個擡眸,笑着看向他。

“Happybirthdaytoyou…

Happybirthdaytoyou…

Happybirthdaytomylove…

Happybirthdaytoyou…”

宋眠玉輕輕唱着歌,他聲音低柔,眼神明亮,周身仿佛籠罩着聖潔溫暖的光。

如果天使降臨,一定是這般模樣。

蕭如翡在心裏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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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來就被父母厭棄,可是現在有一個人,這樣歡欣地慶祝他的到來。

他此生體會到的最刻骨銘心的背叛,他感受到的人間最大的惡意,他所有的遺憾與不滿,在這一刻,皆被宋眠玉彌補。

如果所有的因都是為了遇見宋眠玉,那麽他願意相信,一切都是命運最好的安排。

往事種種,仿佛都不再重要了,而他也不必執着。

“好了,宋眠玉。”

蕭如翡走到鋼琴前,按下一個休止符,他眼睛酸澀,卻又固執地別扭着,“你是在哄小孩嗎?”

宋眠玉不彈了,笑嘻嘻捉住他的手,輕輕晃着他的衣袖,“可你被哄到了啊。”

聲音也軟軟的。

宋眠玉的嬌總是恰到好處。

蕭如翡笑了,不再否認,他真的被哄到了,其實他很好哄。

兩相沉默,笑眼相對。

宋眠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噔噔噔”跑下樓,再上來的時候,手裏捧着那個蛋糕,上面還插着三根蠟燭。

他借花獻佛。

卧室裏的燈一瞬間全部關掉。

宋眠玉把蛋糕捧到蕭如翡跟前,“蕭如翡,生日快樂,我只給你點了三根蠟燭,希望你永遠像孩子一樣開心,快許個願望,然後吹蠟燭吧。”

燭火映襯着他好看的眉眼,還有薄紅的唇,像一幅水墨畫。

是蕭如翡此生見過最驚心動魄的美。

他低頭,閉着眼睛許了願。

然後吹滅那三根蠟燭。

此時,鐘表指針指向零點,他們趕在這一天的尾巴上過完了生日。

宋眠玉問蕭如翡許了什麽願望,蕭如翡只笑着看他,說:“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好叭好叭,不說就不說,反正我能猜出來。”

宋眠玉說。

反正不就是希望長長久久跟他在一起什麽的…以為誰不知道呢?

半夜。

宋眠玉被家裏的動靜驚醒。

他睡眼朦胧,披了件衣服出去,正巧在走廊撞見家庭醫生和管家,才知道蕭如翡胃病犯了。

家裏兵荒馬亂的,所有人都圍着蕭如翡打轉,連管家都過來了。

宋眠玉沒見過這種陣仗,一下子清醒了,自從他住進別墅,蕭如翡的飲食就極清淡,還沒犯過病。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胃病會那麽嚴重。

蕭如翡躺在床上,臉色蒼白,身體蜷縮着,有輕微抽搐,出汗太多,睡衣都濕透了,粘在身上。

醫生給他紮了針,大概還是很疼,他皺着眉,閉着眼睛,紮針的手摁着胃。

“蕭如翡…”

宋眠玉從沒見過蕭如翡這麽脆弱的樣子,看了心疼,木楞地走到床前,小聲喊他。

蕭如翡聽到他的聲音,眨了眨眼睛,伸手想摸摸他的頭,手上卻沒什麽力氣。

宋眠玉眼睛紅紅的,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頭上,像一條可憐的小狗,“你怎麽了?怎麽突然就這樣了?是不是因為我讓你吃蛋糕?”

“對不起…”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覺得自己做的什麽都是錯的。

在外面的時候,是他非要壓馬路,蕭如翡還把圍巾給了他,也許是受涼了。

“傻瓜,跟你有什麽關系?”蕭如翡剛才劇烈嘔吐過,嗓子有點啞,“你去睡吧,明天就好了,別不開心…”

宋眠玉搖頭,嗚嗚咽咽的,眼裏又要冒金豆。

他擦了擦眼睛,找出當初他在醫院打點滴,蕭如翡買給他的粉紅色暖水袋,灌了熱水,給蕭如翡暖着打點滴的那只手。

然後将手伸進被子裏,給蕭如翡揉胃。

另一只空閑的手,則一直被蕭如翡攥着。

蕭如翡口是心非,嘴上說着讓他走,卻又一直攥着他的手。

他動作很輕、手很暖,一瓶點滴還沒打完,蕭如翡就睡着了。

宋眠玉守着他,手上的動作一直沒停,小垃圾聽見動靜,也趁機溜進來,爬上蕭如翡的床,蜷縮在他腳邊。

蕭如翡愛幹淨,平時不允許小垃圾爬他的床,現在卻無能無力,只能讓這家夥趴在他的腳上,給他暖腳。

天很快亮了。

蕭如翡睡熟了,宋眠玉下樓,看到管家在廚房忙活。

他進來幫忙,管家系着圍裙在切一截山藥。

宋眠玉每次見管家,對方都西裝革履,非常得體,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居家的樣子。

管家邊做飯邊跟他說話,講了許多蕭如翡的事。

比如,蕭如翡的胃病是在英國作出來的,他在那邊留學,不習慣那邊的飲食,經常饑一頓飽一頓的,胃病就這麽落下了。

生病了自己也不注意,不看醫生,自己硬抗,回國後還是一天只吃一頓飯,後來就越來越嚴重。

管家和家庭醫生強制性的給他制定了食譜,輪流監督他按時吃飯,那時候管家還住在這裏,慢慢的,他就很少犯胃病了。

宋眠玉聽着,仿佛看見了一個任性又倔強的蕭如翡,不聽話,還不愛惜自己,與現在自律又克制的他大相徑庭。

管家笑着說:“他每次犯病都得好幾天,什麽東西也吃不下,只能挂葡萄糖,但是我做的甜湯他能喝下去。

他平時不愛吃甜的,生病的時候就不一樣了。”

吃不下東西很痛苦,宋眠玉小時候鬧肚子,肚子還疼,又吃什麽吐什麽,媽媽會給他煮燕麥粥喝。

他湊到小砂鍋前,跟個小學生似的,讷讷地問:“您能教我做嗎?”

他想做給蕭如翡吃,這樣以後,他就可以照顧蕭如翡了。

蕭如翡沒有媽媽也沒關系,有他就好了。

管家欣然答應。

宋眠玉系着花圍裙,就在管家的指揮下,開始接下來的步驟。

他其實也會做家常飯,就是味道很一般。

煲湯很講究。

放多少水,加多少料,火候如何,管家事無巨細。

宋眠玉學得也認真。

很快,湯就煨上了。

砂鍋煲湯頗費時間,宋眠玉突然想起昨晚的那個蛋糕,趁機會問了一句,“黎先生,您知道蕭如翡為什麽跟他父母關系那麽差嗎?”

他問完又覺得不妥,不知道自己這個問題是不是讓管家不好回答,便說:“我只是随便問問,沒有別的意思,如果不方便回答…”

管家笑着打斷他的話,“其實蕭總和先生、夫人的關系,一直都很疏離。

這件事,說來話長了。”

“您應該知道吧,蕭總的父親還在世,是不是很奇怪,父親才人到中年,年富力強,蕭家當家的卻是兒子?”

這個确實奇怪,宋眠玉甚至還在網上看到過一些有關蕭程的扒皮帖子,說蕭程是蕭老爺子的獨子,但老爺子把大部分資産都隔代給了蕭如翡,還早早立遺囑定下蕭如翡做繼承人,蕭程只得到一部分不動産。

管家說:“蕭程這個人,做事狠辣,不擇手段,能力不足,野心又大。

蕭老先生一直不看好他,覺得家業會敗在他手裏,就在蕭總出生後立了遺囑,隔代繼承,将來蕭氏的繼承權,直接越過兒子,給孫子。”

宋眠玉心裏一萬個“卧槽”,這根他看到的扒皮帖子說的差不多,看來坊間傳聞也不是全不靠譜。

他追問:“所以,蕭程失去了繼承權,就記恨上了自己兒子?”

這心眼也真夠小的,都是一家人,還是自己的兒子,誰繼承不是一樣?将來蕭程死了,還不是蕭如翡頂上去嗎?

管家無奈點頭,“蕭總一出生,就站在父母的對立面。

先生和夫人本就不喜歡他,蕭老先生也怕孫子受兒子兒媳言傳身教,成為庸人,就在蕭總很小的時候,把蕭總接到身邊撫養。

如此一來,他跟先生和夫人的關系,也就越發冷淡了。”

“原來如此。”

宋眠玉也看出來了,蕭如翡跟他媽一點也不親,原來從小就分開了,“老爺子做的不對,孩子怎麽能離開母親呢?”

管家搖了搖頭,“蕭總也跟他們生活過幾年,夫人不怎麽管他,看他還不如陌生人。

他去了老爺子那兒,雖說老爺子嚴厲,但到底還算疼他。”

管家說:“到這裏也僅僅是關系冷漠而已,後來又發生一件事,才讓蕭總徹底寒心。”

宋眠玉無端生出一股寒意,“什麽事?”

管家:“蕭總小時候經歷過一次綁架,綁匪并不想取人性命,只是想跟蕭程談個條件。

蕭程和夫人明明定位到了蕭總的位置,卻沒有趕去救人,而是跟老爺子說,人沒找到。

他們想讓蕭總死在外面。

如果蕭總死了,老爺子就沒孫子了,繼承人還是蕭程。”

“蕭總後來知道了這件事。”

“……”

宋眠玉心頭一沉,顫抖着呼出一口氣,手腳都是冰涼的。

這太可怕了,劇本也不敢那麽寫。

他不敢想象,虎毒尚且不食子,真的有父母會那麽狠心,想讓自己的孩子死。

更不敢想象,當年的蕭如翡,被至親之人背叛,是何等絕望?

而他現在也終于明白了,元旦在蕭家老宅,蕭如翡說的那句“你們想讓我死”是什麽意思…

宋眠玉心裏難過,替蕭如翡難過,他問管家,“您為什麽跟我說這些?”

雖然是他先問的,但這些事真的太私密,他是外人,管家完全可以不回答,或者是敷衍的說說,沒必要那麽詳細的告訴他。

管家笑道,“因為我覺得,您是特別的,如果您親自問蕭總,他也會告訴您。

小宋先生,他其實…是個很善良的孩子,您也很善良,你們在一起,真的很好。”

蕭如翡醒來的時候,宋眠玉趴在他床前,沒有睡着,眼睛濕漉漉的,像是剛哭過。

胃部隐隐作痛,蕭如翡還是費力地翻了個身,手指在他發頂撓了撓,“你怎麽了?”

宋眠玉沒說話,哼哼唧唧的,一臉不高興,甩掉鞋子,鑽進他被窩裏。

蕭如翡莫名被塞了滿懷,還沒搞清楚這是哪一出,宋眠玉趴在他胸口,悶悶地說:“以後我疼你。”

蕭如翡愣住,垂頭看着擠進他懷裏的人,“你怎麽疼我?”

宋眠玉用手指戳着他的胸口,喃喃道,“喜歡你,寵着你,哄着你。”

“那麽好?”

“嗯。”

蕭如翡問:“那能跟我睡覺嗎?”

宋眠玉在他胸口咬了一口,“流氓!”

“誰流氓了?”蕭如翡翻身将他摟住,倆人臉對着臉,“你可是自己鑽進來的。”

“那也不行!”宋眠玉紅着臉,支支吾吾的,“等你…等你身體好了…再說…”

“你說真的?”

蕭如翡本來就是言語上調戲他,沒想到還有這種好事,頓時來了精神。

宋眠玉被問的面紅耳赤,耍賴皮,“假的假的!我什麽也沒說。”

只一雙眼睛水霧彌漫。

蕭如翡捧起他漲紅的一張臉,又突然認真,“宋眠玉,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的眼睛特別像一樣東西?”

宋眠玉問:“像什麽?”

蕭如翡說:“像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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