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最近京都又發生了一件熱鬧事。

花濃天天往廚房跑,她嘴巴甜,加上跟的主子有點寵,大家也都喜歡跟她玩,所以這些小道消息她都門門清。  梅素素一開始沒上心,京都這麽大,每天都有事發生,直到聽她講完才覺得不對。

花濃一邊擺飯一邊說道:“真真是黑了心肝的,哄了親侄女給人家做妾,那夫妻倆也是可憐,尋到了京都後發現親閨女早就死了,現在屍骨都找不到。”  “聽說那夫妻倆把錢都打點光了,也沒得到一點消息,去衙門打官司,官大人們都不理,一個小妾誰關心啊?很多人猜可能是前段時間入獄的那批官員家人......”

話還沒說完,旁邊雪芽就瞪了她一眼,“真是什麽話都往外說,也不怕髒了主子耳朵。”

花濃見雪芽兇她,害怕的縮了縮脖子。  雖然雪芽來的晚,但不知為何,一對上人,她氣勢就短上幾分。

倒是梅素素愣了下,拿着筷子的動作一頓,好半天才出聲問道:“那戶人家叫什麽?”  聲音輕輕的,捏着筷子的手也不自覺緊了幾分。  心裏有了個不好的猜想。

花濃聽到主子問她,也沒多想,小心觑了一眼雪芽,見她沒反對,趕緊道:“叫什麽倒是不知道,不過聽人說那閨女年紀不大,喚什麽莺娘子。”

聞言,梅素素拿着筷子的手一抖。

花濃還在說,一臉氣憤,“你們都不知道那親戚有多可惡,賣了人家閨女不說,還把找上門的夫妻倆打了一頓,人家就那麽一個寶貝閨女,現在連看病的錢都沒有,還是城南李大夫好心,收留了他們幾天,唉……”

梅素素鼻頭泛酸。  她可是知道的,原身當初怕父母生氣,又覺得丢了祖宗的臉,進了沈府後不敢用真名,改了叫眉玉莺,沈府人喚她莺娘子。  來了王府,自然不能用眉玉莺這個名字了,幹脆叫回梅素素。

梅家在南邊,消息不靈通,她還想着拖一時是一時,待她以後離了王府再去盡孝。  如今來看,夫妻倆應該是知道沈府出事所以尋來了。

梅父是讀書人,性子有些清高,當初接受不了女兒給人做妾,不僅和表叔家斷絕來往,也帶着妻子回老家了,從不去沈府,只是讓妻子偶爾給“梅素素”寄點錢過去。

梅素素心裏愧疚酸澀,不單單是她的,還有這具身體存留的感情。

......

晚上晉王沒來,梅素素猶豫片刻,自己端着湯去了書房。  人沒見到,崔祖安從屋裏出來,走過來對她笑得和和氣氣,“梅主子還是回去吧,王爺這幾天事多,顧不上您。”

梅素素低下頭看着手裏的碗,不知道他是真有事還是故意找借口拒絕自己。  但心裏說不失望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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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來之前就已經預料到了,哪怕他故意找借口拒絕,她也沒有立場指責,如果不是他,“梅素素”或者她,現在也不能安安穩穩待在王府裏。

只是想到原身父母現在的狀況,她怎麽也不能狠下心不管的,抿了抿嘴,臉上露出笑,對着崔祖安福了福身子客氣道:“崔管事,那您能不能和王爺說一聲,妾身父母好像來了京都,現在還病了,妾身想出去看一眼。”  怕被拒絕,趕緊補充道:“奴家保證,絕不讓其他人知道,我偷偷看一眼就走,也讓他們趕緊離開,不會給王爺添麻煩的。”

“這……”  崔祖安猶豫看了梅素素一眼,這事其實他不用回禀王爺都知道會是什麽答案,但一擡頭,看到梅素素那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也不好一口拒絕。  美人難過起來,尤添幾分動人。  王爺對這位主子,似乎也并不是一分憐愛沒有。  “那奴才去問問看。”

梅素素聽到這話,臉上忙露出笑,熱切道:“多謝崔管事。”

但這笑容并沒有維持多久,崔祖安很快就出來了,對她一臉抱歉的搖了搖頭,“梅主子,王爺說這事他沒辦法應允。”

梅素素臉上笑容一僵,咬了咬唇,但很快收起情緒,還對人客氣點頭,“如此,也多謝崔管事了。”  笑容有些勉強,朝人點點頭,端着盤子轉身離開。  轉過身時,眼角漸漸泛了紅。

崔祖安看了眼人背影,無奈的嘆了口氣。  他其實都沒說實話,王爺剛才的回複直接是“讓她從哪兒來回哪兒去,瞪鼻子上臉,她也能出門?不知道自己什麽身份嗎?”

崔祖安轉身回了書房,屋裏姬長淵坐在案前,眉頭緊鎖。  這幾天朝堂不平靜,太子妃父親,兩朝元老的太傅猝死在牢裏,消息傳出來時整個朝野都跟着震蕩,刑部第一個就受到問責,關着和死了是兩回事,尤其聖上對太傅的感情還不一般,不僅自己師從太傅,也将太子從小交托給太傅教導。  太傅一死,太子被廢一事很有可能另有轉機。

姬長淵看到崔祖安進來,眉頭又緊皺了幾分,“人走了?”

崔祖安垂頭,“走了。”

姬長淵淡淡嗯了一聲,沒說什麽。

只是讓人下去之前,突然開口說了一句,“送點銀子安置一下,做的隐秘點。”  男人頭都沒擡,仿佛就随口說一句,根本沒放在心上。

崔祖安應了聲,轉身走到門口時,姬長淵執筆的手一頓,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擡頭皺眉道:“算了,當孤沒說。”  不過是一個寵幸過幾次的女人,當不得他如此。

崔祖安身形一頓,很快明白話裏的意思。  颔首應道:“是”

等人出去後,姬長淵怎麽都看不進去折子了。  心裏變得有些煩躁,拿着筆的手半天沒動。

梅素素繼續關注着這事,聽說夫妻倆沒過兩天就走了後,心裏難受的緊,天高路遠的,還沒有錢,都無法想象這兩人怎麽回去。  也清晰意識到,只要在這王府一天,她也就沒有所謂的人權。

次日,晉王直到戌時才回府,原本直接向小院走去,哪知半路上卻被人攔住,姬長淵有點眼熟,認出是林幼薇身邊伺候的丫鬟。  這才想起來,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去蘭馨院了,正了正神色,“什麽事?”

丫鬟有些懼怕他,聽到王爺問她,趕緊道:“禀王爺,林夫人想請您過去一趟,說是有事。”

姬長淵聽完似乎有些意外,這還是林幼薇第一次主動找他。  點點頭,毫不猶豫轉了個方向,“帶路吧。”  雖說了帶路,不過自己卻是先走一步,直接走在了前面。

有些日子沒來,姬長淵到的時候還突然感覺有些陌生,蘭馨院占地大,進去要穿過好幾道門,一路都點着燈,四處通明,但卻安靜的過分,顯得有些冷清。  他突然想起梅素素那個小院,那院子是當時随手指的,位子偏僻,地方小,以至于連名字都沒有,住的人也少,但他記得,之前就她和那個叫花濃的丫鬟住的時候,也熱鬧的很。

進屋時,林幼薇沒睡,人坐在榻上擺弄棋子,她似乎特意在等着他,穿着一身素色雲紋金絲繡長裙,還盤着頭發,上面插了根寶石纏絲金釵,栩栩如生,沒有梳洗過的樣子,心知她是委婉的拒絕,也不揭露。  眼睛在她身上多看了兩眼,長裙顏色素淡,但料子奢華,在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澤,滿室生華,穿在身上,七分的顏色也變成了九分,他記得這料子是今年外邦上供的,不多,他府裏就分了三匹,兩匹給了她,還有一匹在韓氏那裏。

天越來越熱了,蘭馨院早就撥了冰,兩個冰盆放置在角落裏,一進來,就感覺涼絲絲的。  在這些方面,他從來不委屈她。

倒是梅素素那裏,寒碜的什麽都沒有。  聽說以前在沈府,沈彥青反是更偏疼梅素素幾分。

“王爺”  林幼薇看到人過來了,擡起頭看他,喊了一聲。  女人性子清冷,哪怕是面對貴為王爺的他,也沒有多大的反應。

聽到她出聲,姬長淵壓下心思,在她對面坐下,輕輕嗯了一聲,“找孤有事?”

林幼薇大概是沒想到他會直接開門見山,聽着像是急着走似的,輕愣了下,随即心裏微微有些不舒服,這麽問,弄得她倒是不好開口了。  記得之前人不是這樣的。  抿了抿嘴,臉上露出猶豫神色,不過糾結片刻後還是道:“王爺,家母忌日要到了,我想去趟慈恩寺。”  心裏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好出門,但還是想問問。

姬長淵聽到這話沉默下來。  他素來是個謹慎的性子,他将林幼薇藏在府裏做的隐蔽,更是頗費了一番功夫,沈彥青不比別人,一直就是太子親信,梅素素還好,不過是個妾室,但要是讓人知道林幼薇就在他府裏,對他來說卻是個不小的麻煩。  他心中思量着,随手從玉盒裏拿出一枚黑子放在棋盤上,原本被白子吃的無路可走的黑子,瞬間活了過來。

林幼薇這會兒沒心思和他下棋,見他不說話,心裏微緊。  抹開面子,再次喚了一聲,“王爺。”  這次聲音輕柔了幾分,比剛才那冷然模樣多了幾分感情。

丫鬟端着茶過來,姬長淵伸手接過。  喝了一口後放下茶杯,說了一句,“出去那天派人過來說一聲,孤安排一下。”  聲音沒有起伏,辨不出喜怒。

同時站起身,“時間不早了,早點歇息吧。”  說完直接走了,也沒多看她一眼。

林幼薇還來不及高興,就看見他離去的背影,男人身姿挺拔修長,卻沒有任何留戀。  忍不住一愣,皺起眉頭,心裏莫名有些異樣。  總感覺哪裏似乎有些不同了。

晉王一路往外走去,最後在一處岔路口停下。  身後跟着的崔祖安眼觀鼻鼻觀心,心言這岔路口停的妙,往右是梅主子那個小院,往前是前院書房。

姬長淵似乎也覺得為難,最後擡頭看了看天。  “時間不早了,這會兒人肯定早就睡了,回書房吧。”  這話也不知道說給誰聽的。  不過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會兒他心裏不知為何有些心虛,不太敢去對上梅素素。

崔祖安頭更低了幾分,趕緊應了一聲。  只是他記得,之前王爺可不管人家有沒有睡。

梅素素第三天請安才知道,林幼薇竟然出門了。

柳氏也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一早就酸不拉幾道:“王爺可真是心疼人,出個門前呼後擁的不說,還派遣好幾個親衛跟着,是多怕人丢了?”

梅素素一愣,林氏出門了,對于別人來說是稀奇事,可在她看來,卻不簡單。  不過,這也讓她更加清楚,自己和林幼薇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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