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禮貌

最初寧知遙心中還有幾分膽怯,可那人忽然叫出了她的名字,倒叫她心中萌生了幾分親近的意味來。

如今的寧知遙還是小孩子心性,最是喜歡玩鬧,師門中除了師父願意接納她以外,所有人對她避而遠之,她在山中悶了許久,沒想到今日剛一下山就碰到一個能叫出她名字的人。

面對對方的質問,寧知遙顯然沒聽明白,不過沒關系!

小姑娘雙眼明亮,滿臉寫着高興:“你、你認識遙遙嗎?!”

葉即景眸光漸深,沒有立刻回答她,臉上反而多出了些許拘謹與……防備!

瞧見那人不理她,小姑娘也不灰心,思量了一會兒,開始壯着膽子直接走到了男人的身邊蹲下。

葉即景雙臂的肌膚上除了遍布着赤紅的符文封印之外,還有密密麻麻的傷痕。新舊傷痕交替,血水從傷口自臂膀蜿蜒而下,沒入他的指縫滴落在地,在白玉石板上綻開一朵朵紅梅,讓人觸目心驚。

小姑娘撓了撓頭,方才他身上是沒有血腥氣和開裂傷痕的,難道是因為這些游走的赤紅符文弄的嗎?

她鼓了鼓腮幫子,平日她破一點皮都覺得疼,漂亮哥哥身上有那麽多傷口,一定超級無敵疼吧?!

一想到這裏,小姑娘的眼神中就多了幾分憐惜與心疼。

自寧知遙出現在他視線範圍內的那一刻開始,葉即景的目光就緊緊跟随着這個小丫頭的動作,心中雖有戒備提防,但他沒有做出任何舉措,因為葉即景知道,自己受困于寧知遙親手煉制的昆侖鏡中,根本無法反抗。

當看到寧知遙漸漸朝自己靠近,似是思量着什麽,還在儲靈囊中翻找着什麽東西。

男人陡然沉眸,臉上揚起一抹極為嘲諷的笑容,他的好師姐這是生怕他沖出封印,特地來來替他再加一道封印禁制嗎?

可下一秒——

沒有預想中什麽靈符寶器,小姑娘肉嘟嘟的小手上攥着一個小小的瓶自,從形狀來看似乎是個……藥瓶?

葉大魔頭危險地眯了眯眼,眸中是劍拔弩張的殺氣,似乎察覺到他身上的暴虐之氣,鐵鏈上雷光閃動,似是警告。

盯着那人手中的東西,葉即景眉峰攏聚,眸色狠厲,寧知遙這是見他為不死身,為除掉心患,打算直接用藥物廢了他?

不愧的思慮周到的師姐,這手段确實能夠一勞永逸,想到這裏,葉即景嘴角一彎,忽然笑了。

可葉大魔頭揚起的唇角還沒在面上停留多久,突然僵住了。

一道清涼溫和的氣息伴随着“呼”聲音,輕柔地拂過他灼熱的傷口。

他低頭瞧見了小姑娘鼓着腮幫子,噘嘴輕輕地朝他手臂的傷口出呼氣。

雖然這個漂亮哥哥看起來兇兇的,但是無論怎麽說,剛才他都幫她解決了要吃掉遙遙的壞妖怪,現在漂亮哥哥受傷了,他們應該互相幫助才是。

随着瓶塞被打開“啵唧”的聲響,葉即景心頭一顫,猝然回神。只見小姑娘正捏着藥瓶,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笑眯眯地盯着他瞧。

大魔頭的神情有些繃不住了,揮手推開湊近的小姑娘,厲聲呵斥道:“寧知遙,你到底想做什麽?!”

他好兇嗷。

被人推了一下寧知遙有些委屈,可她依然好脾氣地晃了晃手中的藥瓶,讓他看清裏面的東西,來表示自己不是壞人,她軟聲道:“你受傷了,遙遙給你上藥。”

給他上藥,還是想要他的命?!

葉大魔頭劍眉緊蹙,這寧知遙又想玩什麽花招?!

一般而言那些能夠斷人筋脈的藥物以丹藥為主,這藥粉難不成是近百年中新出的?

小姑娘看他沒再吭聲,手腳麻利地傾斜藥瓶,食指輕叩将藥粉灑在了他的傷口處。

清涼的觸感很快淡化了傷口的疼痛,清苦的中藥味充斥在鼻尖,葉大魔頭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從他身份敗露以後,師姐就一直看不慣他,更別說會給他上藥,況且這些傷還是寧知遙弄出的封印所致。

葉即景深深地瞧了她一眼,可小姑娘完全不避諱他的目光,坦然地對上他的眼神,澄澈而又明亮,不帶半分其他情緒。

大概是這目光太過坦率,葉大魔頭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轉而撇開了眼神。

就在這時,他忽然注意到了掉落在地的《白澤圖》。

小姑娘順着他的視線,這才想起被她丢在一旁的東西,她邁着小短腿跑上前,把《白澤圖》撿起來,眼睛亮晶晶地:“漂亮小哥哥,你是什麽妖怪呀?遙遙沒有找到……”

話音未落,葉即景面色微僵,立馬打斷她的話:“你……方才叫我什麽?”

“漂亮小哥哥呀。”寧知遙撓頭,她又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且他看起來比自己大許多,長得又好看,不叫漂亮小哥哥那叫什麽?

可看着那人不善的面色,小姑娘聳了聳鼻子,暗自琢磨是不是自己又說錯了什麽。

師父說過,一般妖怪都是要修煉很久很久才能化出人形的,動不動就要上千年,難道他是覺得遙遙的稱呼不夠禮貌嗎?

小姑娘歪了歪腦袋,試探道:“爺爺?”

“……”

心髒“咯噔”一跳。

糟糕!漂亮小哥哥的面色好像更難看了?!

她扁了扁嘴:“那……太、太爺爺?”

葉大魔頭:“???”

葉即景現在無比确信寧知遙定是故意來那他尋開心的,眼底淬着寒光,怒意在洶湧翻滾,他面帶譏笑正欲發作,可是身上的封印卻比他的動作快了一步。

寧知遙看到男人身上赤紅的符文流動速度加快,化成一段段紅線,然後……鑽入了他的血肉之中!

小姑娘的頭皮瞬間麻了半邊。

葉即景悶哼一聲,手上青筋暴起,他死死拽住脖頸上鐵鏈想要将其斬斷,逃離鉗制,可當他的手一觸碰到鐵鏈,雷光驟然而起,生生将他避至松手。幾乎是同一瞬間,噴出一口血,葉即景面色慘白,呼吸急促。他以額頭抵着天柱,看起來虛弱而又痛苦

寧知遙慌了神,揪着自己的衣角,一時間不知該如何。

身形一晃,葉大魔頭終于支撐不住,順着天柱歪倒在地,如同螞蟻噬咬血肉的刺痛感讓他的頭腦清醒得可怕,可身上卻沒有半分力氣,他半死不活地癱倒在地,眼睫微顫,望着那張在熟悉不過的面孔,葉即景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勾起一抹譏諷的笑容:“師姐,笑話看夠了嗎?這樣你滿意了嗎?!”

話音一落,葉即景就疼得暈了過去。

寧知遙聽不懂他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只知道眼前這個漂亮的妖怪哥哥快要死了,而且一點也不好笑!

她倒拎儲靈囊,将師父給她的東西全部翻出來找了一遍,可那瓶靈藥她忘記長什麽樣了,寧知遙急得滿頭大汗,所幸最後還是找到了。

将靈藥直接灌入男人的口中,直到那人的呼吸逐漸平緩,小姑娘俯身聽到他胸膛心髒跳動的聲音,這才松了一口氣。

她忍痛割愛掏出自己最喜歡的粉紅色的小帕子,替那人擦掉了臉上的血。

無意間觸碰到他冰冷的肌膚,若非聽到那沉重的呼吸聲,寧知遙險些都以為他已經死了,她又找出自己一件幹淨的外衫蓋在男人身上。

忙活了一通總算是處理完畢,小姑娘就坐在一旁開始仔細打量能将男人困住的封印。很快,寧知遙就注意到了身後天柱上數道滲着血跡的抓痕。

這些柱子上應當都是由特殊的靈石所鑄,異常堅硬,竟然能被人抓出印記。

她的目光落在男人幾近透明的面孔上,漂亮小哥哥應該被關在這裏很久了吧?

在周圍繞了一大圈,寧知遙又回到葉即景身旁坐下,抱着膝蓋望向黑漆漆的空間。周圍一片岑寂,沒有半點聲響,壓抑沉悶得可怕。

從前,她在同一個地方連一個下午都待不住,更別說是被關在這種幽暗陰森的密閉空間裏了。

将腦袋埋在膝蓋間,小姑娘怔怔地想,若是喚作自己一定會無聊死了吧?

下山開始那一刻,寧知遙就沒有閑下來過,被妖怪追了大半天,她渾身酸痛得厲害,腦袋昏昏沉沉,眼皮開始打架。

她撐了好一會,終于忍不住一歪腦袋抵着柱子睡着。

百年來,只要葉即景一擅自動用靈力,必然會遭到封印反噬,雖明知如此,但他依舊我行我素,就算沒有小妖誤入鏡中來犯,他依然會沒事就放幾道靈力出來玩。

被關在這暗無天地的昆侖鏡之中他什麽也做不了,渾渾噩噩,度日如年,唯獨只有疼痛才會讓他感覺自己還是真實的活着。

這種小程度的封印反噬,葉即景早就習慣了,不過一會兒便醒了過來。

大魔頭剛一起身,就察覺身上似乎有什麽東西掉落,他低頭捏起掉在地上的衣衫,轉而望向一旁歪倒在柱子上,留着哈喇子的小丫頭。

葉即景記得自己在暈過去之前,面對他的質問,寧知遙臉上的茫然不假。

他那生性驕傲的師姐向來是不屑于僞裝,也無需對他僞裝的。他心頭一緊,寧知遙好像真的不記得他了……

眼中劃過幾絲玩味,葉大魔頭盯着那張稚嫩的小臉,忽然湊近,捏住她的下巴左右打量。

這副模樣俨然就是縮小後的寧知遙,這無需置疑。他又閉眼放出神識,去探查她體內靈根,意外得發現這人身上竟然沒有半分靈力。

而且,她缺了一魂!

大魔頭的眼神有些複雜。

當年,師姐騙他入局,捅了他一劍,将他封印在昆侖鏡之中,以此獲得契機,獲得飛升機會,成為這修真界萬年以來唯一一個不借助外力飛升成功之人。

可她為何會出現在下修界,不僅丢了靈力,還缺魂變傻了?

鑒于寧知遙從前那幾近完美的履歷,葉大魔頭想破了腦袋也猜不出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

不過,沒關系。

落在他葉即景手中,他定然不會讓她好受。畢竟當初那一劍之仇,他銘記在心,至今不敢忘懷!

葉大魔頭掐臉動作沒有半分收斂。很快,小姑娘細嫩的皮膚上多出兩道紅印,再加上他想要瞧瞧這寧知遙變小後到底與之前有什麽區別,左右擺弄着她的臉,宛若在小老頭街市攤販前挑菜一般。

寧知遙很快就被他弄醒了。

“唔,不要掐遙遙的臉……好痛!”

小姑娘揉了揉眼睛,拍開他的魔爪,不滿地小聲嘟囔道,一副還沒睡醒的模樣。

聽到這話,大魔頭本打算收回的手又重新捏了回去。

“……”

看着寧知遙眼淚汪汪的模樣,葉大魔頭的笑容張揚而又惡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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