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興景湖(2) 這裏供奉着的是名女子
這是對師兄的親近還是愛慕?
謝玉分不清,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愛上的自己。
當然,也并不是很關心。
他撇開眼,望着碧綠的湖水:“暫時沒發現異常,先守幾天罷。”
仇靈均點頭。
依偎在謝玉身旁望着碧水藍天。
一連三四天興景湖都平安無事。
黃醉三人翻遍了城裏失蹤人口案留下的卷宗,也走訪問過那些親人失蹤的人家,都是一無所獲。
“邪門了,還真能憑空失蹤?”
“還都是毫無征兆。”
“會不會是邪修?”
“傻了吧,這裏一年才失蹤幾個人?再說,邪修也不會一直待在一個地方、”
“我也沒找到妖氣。”
“我其實有懷疑禹城的人口販子幹的,但搗毀了幾個窩點也沒找到人……更重要的是人口販子拐賣婦孺青壯還有可能,失蹤的老人呢?不太可能。”
“……總不可能是妖鬼吧。”
讨論了一陣,幾人都有些喪氣。
黃醉說的口幹舌燥:“我寧願接的是除妖任務。”
太難了。
劍宗長老不當人!
弈洛靈奔波了兩天,非常不痛快:“要是沈家人在就好了。”
沈家,擅蔔卦。
當家老祖神算子更是神鬼莫測,算無遺策。
黃醉叼了根草:“沈家?沈家這代弟子好像沒來劍宗。”
他看向趙在水,“你家好像和沈氏交好,能叫來沈家人不?”
趙在水:“……”
做什麽春秋大夢呢,沈氏因洩露天機,于天道不喜,向來子嗣艱難。
傳承萬年到這代就剩下一根獨苗了。
弈洛靈無聊,左右盼望,忽然看見謝玉不知何時拿出了一劍陣小盤在雕刻,他垂着眼,玉色手指扶着幽冷的刻刀,劍陣小盤時不時有靈光滑過,不似凡品。
這個時候還在修習劍陣?
還真能靜的下心。
弈洛靈自愧不如,默念清心咒,四五遍後才壓下焦躁。
旁人只羨慕天驕根骨出奇,卻不知他們是能忍常人不能忍,苦常人不能苦,她吸氣,拿出靈石,運轉功法修行。
這幾天心情躁郁,修行有些落下了。
弈洛靈只以為謝玉在練習。
謝玉這個年紀,能開始修習劍陣就已經遠超常人了。
劍陣,非劍法、陣法精通者不可為。
仇靈均在溫習《初階陣法》。
說是初階,但分為禁锢、聚靈、殺伐、傳送……隐匿等等,根據修者喜好,又分金木水火土五常系,繁多複雜。
黃醉見狀:“……看來是急不得了。”
目前只能先守着興景湖等等看了。
一連七天。
無風無雨,禹城風平浪靜,百姓和樂。
城主夫人是很急,但她也無計可施:“幾位仙君暫且休息,我去照看我夫君。”
五人分成兩組守着興景湖。
仇靈均四人修為還不到家,尚未辟谷,還需要睡眠。
這日天不好,子夜時分,湖面起了大霧。
細雨點點。
仇靈均撐起傘,感覺到稍許冷意:“師兄……師兄!”
身側無人。
謝玉憑空失蹤了。
湖面大霧濃稠,遮天連地。
一聲劍鳴狂嘯。
白色虹光照亮了一方天際,仇靈均宛若透明的瞳孔幾乎要豎成一線,他強行開眼,找到了一處即将消失的結界,借着白虹劍硬闖了進去。
不過兩息。
霧散雲開,等黃醉三人感到不對,駕虹前來時興景湖邊就剩下一把破傘。粉荷綠葉的油紙傘孤零零的躺在地面,手柄被靈力沖擊成碎屑,傘面殘破如刀割劍劈。
黃醉臉色難看:“都沒打起來。”
這裏沒有戰鬥痕跡,傘應該是被靈力沖碎的。
弈洛靈難掩震撼:“謝師兄也不見了?”
謝玉是他們中間修為最高的一個,若是連謝玉都遭遇不測,他們三人也很危險,“怎麽會,這裏可是荒洲。”
靈力稀薄,修士傳承幾乎斷絕。
趙在水:“我記得那白光。”
他冷靜道,“是仇師弟的白虹劍。”
連白虹劍也不見了。
謝玉站在村口。
枝繁葉茂的老槐樹挂着串串潔白的槐花,窄細的羊腸小道後是若隐若現村莊,紅磚綠瓦,矮牆木門。此時已近黃昏,橙黃的餘晖染紅了天幕。
一群紮着羊角辮的孩童望着白嫩嫩槐花流口水:“好想吃。誰去叫虎子哥?”
虎子哥身手最好,爬樹最快了。
“我不知道虎子哥跑哪去了。”
“去跟阿叔打柴了吧,他說他大了,以後不跟我們玩了。”
“我想吃槐花。甜絲絲的。”
“我想吃奶奶做的槐花菜窩窩。”
“搬梯子來爬吧。”
說着,幾個小女孩一起看向唯一的男娃,賦予了厚望。
男娃叫二虎,他今年才四歲,穿着個肚兜,梳着沖天辮,嗦着指頭,一臉無辜:“我?要我去嗎?”
“……好像指望不上。”
“二虎真笨!”
幾個女孩叽叽喳喳:“要不叫紅纓姐姐吧,紅纓姐姐最喜歡我們了。”
“可我奶奶說沒事不要麻煩紅纓姐姐。”
“對對對,紅纓姐姐很忙的。”
“可是我想吃。”
“好甜的,好好吃。”
微風徐徐,大片夕陽紅。
謝玉衣角飄動,眼睫被染成金色,罕見的多了些許暖色,他伸手,靜靜的望着落在手心的光。
餘溫未涼。
不是幻境。
他好像闖進了一個小界。
槐花樹下的孩童終于看見了謝玉。
“村裏人?”
“外面來的吧。”
“是不是迷路了。”
“……哇,他在看我們。”
“好好看……要不要跑啊,嬷嬷說長得好看的醜的都是精怪!”
“那他吃小孩嗎?”
謝玉掀開眼睛,露處毫無雜色的黑眸,朝村裏走去。
他懷疑失蹤的人都在這個小界裏,但還沒走幾步,那幾個孩子就跟鹌鹑一樣縮着腦袋,探頭探腦的躲在了槐樹後面。
幾雙大眼睛都濕漉漉的。
有些可憐,好像在怕他。
謝玉駐足,不知道該怎麽和孩童交流,想了半天才道:“你們要吃槐花?”
二虎最憨,也最不怕人,流口水道:“吃!”
靈力化風。
白色槐花串串跌落,嘩啦啦的掉了一地。
香氣馥郁芬芳。
二虎睜大了眼:“哇哇哇!下雨啦。”
“槐花雨。”
“好甜吶。”
興奮的跑了幾圈後幾個小孩好像就認定謝玉是好人,也不怕生了。
大丫撿着槐花往嘴裏塞,羊角辮一晃一晃的:“大哥哥哪裏人呀。”
二丫撿了一兜,她比較腼腆一點,躲在大丫身後不說話。
小花湊過來:“外地人!”
大丫敲了下小花的腦袋:“笨啦,外地人是指外面的人!我是問大哥哥住哪!”
小花還是不太懂。
兩歲多點的奶娃又去拾槐花了。
大丫眼珠子咕嚕嚕的:“我們村子很久沒人啦。”
她好奇道,“大哥哥怎麽進來的?”
很久沒人來?
謝玉:“走進來的。”
大丫哦了聲,很感興趣:“來幹嘛呀?”
謝玉又看了眼村子。
炊煙袅袅,雞犬相聞,一派安寧和樂:“來找人。”
……
小河村,大丫家住進了個年輕人。
聽說是來找人的。
大丫二丫的父母前年進山砍柴被老虎吃去了,一家五口就剩下了三口。
徐奶奶年歲大了,身體不好,常年腰疼,她駝着背,臉上爬滿皺紋,但很慈祥:“是不是大丫二丫纏着你摘槐花的,村口的槐樹老高了,我小時候就在……不好夠吧,真是辛苦你了。”
“好夠!”大丫張開胳膊,比劃道,“風一吹就全下來了。可漂亮了呢,奶奶應該也去看看。”
二丫也跟着點腦袋:“風吹,吹吹!好吃!”
徐奶奶剛想罵大丫胡說,見二丫也跟着附和,餘光掃了眼謝玉,只見那郎君端坐在椅子上,衣袍雪白,黑眸沉靜,也在看她。
徐奶奶又笑了笑,眼角皺紋堆起,她摸着孫女的腦袋:“奶奶活得夠久了,什麽都看過,就不去看了。”見大丫還想嘟囔,拄着拐棍推了推大丫,“去吧,槐花窩窩蒸好了,還抹了你二大爺送來的豬油,可香了,去吃吧。”
見大丫旋風一樣的跑出去,她又交代道:“小心着點,冒冒失失的……可別燙着了。”
二丫也跟着姐姐跑出去:“窩窩!窩窩!”
徐奶奶看着兩個孫女,滿臉笑意:“家裏窮,孩子小,讓郎君見笑了。”
謝玉垂眸:“不會。”
小孩子活潑些好。
徐奶奶駝着背,咳嗽兩聲:“郎君沒事可以在村裏多走走。”
她還是擔心兩個孩子燙着,去了廚房。
天不時就黑了。
徐奶奶把大丫父母的房間收拾出來給謝玉住後就歇下了。
村裏人點不起燈,一般天黑就睡。
謝玉站在窗前,夜空繁星點點,家家戶戶都有鼾聲,好像是個再正常不過的村子了。可是不對勁,很不對勁。
他始終能感到違和感。
還有,徐奶奶應該見過修士。
至少是見過有神通的人。
她好像不是很驚訝風一吹槐花就落下來這件事。
謝玉沒有休息,他無聲出門。
這處小界不大,只有一座村子,兩座山,不過兩個時辰,就能走完一遍。
小河村因有條小河而出名。
河邊修了個土地廟,裏面擺着村民的供奉,香火旺盛。
像是有些時日了,鐵鑄的神像鏽跡斑斑,彩漆斑駁,它身着盔甲,披着猩紅的鬥篷,手持紅纓槍,昂頭挺胸,戰意凜然。
目光一掃而過,謝玉有些意外,神像的面容雖已模糊,但不難看出,這裏供奉着的是名女子。
石板上刻下的名諱已經被風雨侵蝕,生平過往都已經不詳。
但既然能被供奉,想必生前也是一方英豪。
着兵甲,持紅纓槍,應該是名威風凜凜的女将。
謝玉與神像四目相對。
他微微颔首,以示避退敬意。
雖未相交,但應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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