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寒淵行(3) 忍冬
藏鋒劍出來是監督謝玉的。
此人外仙內魔,若是誤入歧途,怕是會犯下滔天大錯——離開是不可能離開的。
還有。
藏鋒劍委屈的自閉了。
它不危險啊,是柄好劍呢。
自己還救了他一次,為什麽要趕它走。
劍靈的心思很好懂。
謝玉難得有些羞赫,他抿了下唇:“抱歉。”
他嘆道,“你想住就住吧。”
不妨礙他的事就好。
風雪中一道赤虹噴湧而起,靈光萬丈。
飛鳥走獸毒蟲攀岩到山脊,靜靜蟄伏,每有靈物降世,必有異象誕生。
來了!
虹光連綿千裏,紫氣雲自東而來,靈氣彙聚成光柱,貫穿天地。
風雪沉寂,一點、兩點、三點……金光搖曳,渲染于天際,金霞照亮了寒淵,金光徐徐飄落,不偏不倚的正向謝玉。
謝玉莫名,但還是探掌,虛虛的捧着,一點金光……不,是金蓮。
花苞瓣瓣展開,金色脈絡将近透明,光暈朦胧,很美。
風辭月看向謝玉。
青年眉眼清冷,長睫被金光暈染,金蓮綻放于他的掌心,多了絲聖潔的韻味。
他有所感的擡頭,烏發雪衣微微顫動。
空中。
萬萬朵金蓮璀璨。
寡淡昏灰的天際爛漫,金光折射萬裏,手捧着金蓮的透明人影顯現于天地之間,與天比肩。
萬物見我。
異象自維持了一息。
靈物擇主。
謝玉心念一動,金蓮化劍。
劍長三尺七寸,兩指半寬,偏細長,鋒刃雪亮,隐隐有金光。通體無花紋,唯有劍柄處印着一朵半隐半現的蓮花。
他注視着劍,劍清晰的映照着他影子,眼睫清晰可見。
風辭月擊退了幾個偷窺的人。
他望着謝玉,一時間不知作何言語:“……可想好名了?”
謝玉明白了。
上輩子這适合打造劍胚的靈物并沒有選他,風辭月設下禁制,親自為他煉了這把劍。
但經過千年相處,他早就與它心意相通,無比了解劍胚,所以這一世靈物主動選了他,還随他心意變化,更與他契合,趨近完美。
他撫摸着劍身,罕見的笑了下,有了些少年人的銳氣和鋒芒:“曾照影。”
劍名曾照影。
風辭月思索片刻道:“善。”
很好。
曾照影。
韓老魔的老巢就在寒淵附近。
風辭月的到來讓他坐卧難安,一直猥瑣在自己的寝殿,但今天的動靜實在太大了。
金蓮飄萬裏,萬物見我,
難得的異寶,風辭月守候多時,他搶是不敢搶的,但偷偷來看一眼還是敢的。
只是他沒想到,風辭月搶這秋金蓮不是自己用,風辭月竟然送給了他徒弟。
這也還好,人家師徒情深也礙不着他的事。
但是,但是!
秋金蓮自己擇主了!
這意味着什麽?這代表風辭月的徒弟天賦駭人,假以時日,怕又是一個風辭月。
“不公啊,天道不公!”
韓老魔死死的盯着謝玉,雙眼猩紅,一個風辭月就壓魔界千年,他們不得不龜縮魔界茍延殘喘,再來一個風辭月……他不忿,“正道是道,吾魔道亦是道。”
堂堂魔界尊者,氣得雙手顫抖,仿若風燭殘年的老人,“為何正道如此昌盛,而我魔道衰落至此!”
上個潮汐,風辭月,淩微,溫書……天才輩出,壓的魔界擡不起頭。
這個潮汐又是如此嗎!已經出了一個謝玉了,又還有幾人?
不公平!
韓老魔雙目失神:“不,不可。”
他居于魔界內,踉踉跄跄着遠行,瘋瘋癫癫,“吾魔道亦是道,天亦不可斷吾道!”
悲嗆聲凄許。
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魔界生靈莫不感其悲,涕泗橫流。
風辭月去魔界會被壓低實力。
他只是淡漠的看了幾眼就收回了視線:“回吧。”
這是道争,絕無退路。
魔界若再不出中興之主,恐怕堅持不了幾個潮汐了。
謝玉把曾照影蘊養在丹田之內。
金蓮消散,風雪再次侵襲,但在之前消融後的凍土上,他看到了一株忍冬,幼嫩的花枝微紅發褐,它抱着枯黃的葉片,奄奄一息。
但即便如此,它也沒有放棄生命,還在頑強的蓄力紮根生長。
可寒淵正值冬季,氣候寒冷。
它生長很不和時宜,應該過不了這個冬天。
謝玉手指一點,一道溫和純粹的靈力朝那株忍冬飛去。
這樣便能過冬了。
風辭月走了幾步見謝玉落在了後面,回首:“無霜?”
謝玉跟上。
……
忍冬很幸運。
它在這個不合時宜的季節破土而出,得到了秋金蓮的恩德灌溉在誕生的第一日就生出了靈識。
只不過這一抹靈識太過脆弱和細微,無人能察覺。
曲卷着葉片,它奄奄一息之時又得一道精純的靈力守護。
它懵懂的靈識沉溺在溫暖中,只依稀記得了“wushuang”兩個字。
靈識歸于沉眠之際,它默念“wushuang”“wushuang”……
真好聽呀。
……
柔和的靈力仿若春風般溫暖。
它漸漸陷入沉睡。
謝玉和風辭月回劍宗已經是半年後。
風辭月被掌門傳召,說是有要事相商,謝玉獨自回了小則峰。
半年不見,火雀被養的很肥,肥得都快飛不起來了,膨的像顆球,越來越像走地雞。
火雀見謝玉回來也很歡喜,但它不敢造次:“叽叽叽叽!”
仙君萬福,仙君永康!
謝玉喚火雀過來,撸了下火雀的羽冠,它還是幼鳥,淺紅色絨毛很絲滑,手感絕佳:“師弟教你的?”
火雀受寵若驚,抖着小翅膀:“叽叽。”是。
仇靈均罵它廢物,說它除了會吃一無是處。
也就只能像凡間的鹦鹉那樣學學吉祥話哄主人開心。
但它比鹦鹉還沒用。
它至今開不了口,只會叽叽叫,好在仙君懂它的意思。
總之是一只很沒用的廢鳥沒錯了。
謝玉的手指有些涼,摸的火雀很舒服,舒服得想翻肚皮,但它不太敢。
為了謝玉摸的開心,火雀還努力得把自己小爪子藏了起來,用靈力維持為蓬松的炸毛狀态——賣身也賣藝。
謝玉注意到了火雀的小動作。
他眼裏有一點零星的笑意,揉了下火雀的肚皮:“師弟有沒有為難你。”
火雀癱成了鳥餅:“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仇仙君好兇啊,老是威脅我要薅禿我的毛做叫花雞。
但仇仙君也好大方,他喂的靈藥靈食好好吃,好香好香好香。
看出來了。
都胖成球了。
“師兄!”
仇靈均聞訊趕來,有些氣喘,他禦劍只學回了皮毛,為了追求速度摔下來了好幾次,頗為狼狽。但他很高興,眼睛彎成月牙,鈴铛鈴鈴響,“什麽時候回來的?”
擦了下汗津津的額頭,少年長高了些許,仍舊精致靈動,“怎麽不叫我?”
“剛回來。”謝玉看着仇靈均,“受傷了?”
仇靈均不怕這點痛,但他喜歡朝謝玉撒嬌:“好痛呢,示警長老還好兇……”
他可憐巴巴,手在自己身上擦了兩下才去碰謝玉的袖子,“我不跟長老學了,師兄這麽厲害,也一定會禦劍吧,師兄教我嘛。”
謝玉抱着火雀:“不要胡鬧。”
兩人并肩朝小樓走去。
仇靈均在謝玉看不到的地方做鬼臉威脅火雀,叫它快些滾出來。
火雀心梗,弱弱的叫了兩聲:“叽叽。”
主人,我餓了。
謝玉放開火雀去吃食。
仇靈均趁機告狀:“師兄不要喜歡這只走地雞了,天賦不行,血脈不行,還不勤快,換一只……”他不喜歡謝玉把注意力分給任何東西,“師兄喜歡我吧,我天賦好,血脈好,還很努力。”
火雀:“……” ???
您好意思?
案幾幾乎沒變。
磨了一半的墨,練了一半的字。
竹席坐墊上的木屑都還在,紫砂壺煮着沸水,茶香氤氲。
和他離開時沒有差別。
就好像他不曾離開過。
謝玉看向仇靈均,仇靈均揚起臉,乖巧無比:“我一直在等師兄回來。”
他說着,彎起唇,“靈均很想師兄,師兄有想靈均嗎?”
謝玉坐下沏茶,他泡茶是沈春歸教的,雖然還是比不上沈春歸,但也得了幾分真韻。
寬袖長袍,衣帶飄飄,他眼簾微垂,玉色的手指握着翡翠綠的茶杯:“喝茶。”
仇靈均:“……”
他托着腮幫子,好半晌,嘟囔了聲,“真讨厭。”
雖然知道師兄就是這樣的性子,“師兄偶爾也回應我一次嘛,我會很開心的。”
謝玉瞥了眼仇靈均:“好。”
仇靈均怔了下,心突然跳的很快:“……什麽?”
他臉有些紅,還有些別扭,“師兄也會說想靈均嗎?”
謝玉喝了口茶,先苦後澀,回味甘甜。
就在此時,他察覺到了風辭月的氣息,捏了下杯子,還是應了:“嗯。”
風辭月站在小則峰入口處。
陽春三月,桃花紛飛,他感覺心口有些涼。
謝玉與他這個師尊越發生疏了。
他好像很喜歡這個所謂的師弟。
離開不過兩年,小則峰變了許多。
一只在桃樹上睡覺的火雀,架在湖水旁的秋千架……石頭搭建的廚房。
多了以前不曾有的生氣。
仗劍蕩魔界,澤在千秋。
雍容閑雅、貌若驚鴻的鴻雪仙尊此刻看起來竟然有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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