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四條小魚幹

沈千帆把門口的欠條撕下來。陳舊的鐵門上橫七豎八沾滿了幹膠帶的痕跡，或新或舊，每一道都代表着一張存在過的水電費欠條。

眼看着家裏要被停水停電，沈千帆轉賬交了水電費。看着卡裏三位數的餘額，他生無可戀地往床上一躺。

如果他能像楚行洲那麽有錢就好了，他願意成為楚總的私生子！

可惜楚行洲年紀還沒他大。沈千帆是個一百多歲的年輕人，楚總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小朋友，這輩子估計是當不成了。

“咪！”家裏還有一個更小的小朋友。

九尾貓幼崽屁颠屁颠地跑過來，碰瓷似的啪叽一下躺倒在了他肚子上撒嬌似的拱來拱去。

可可愛愛。

沈千帆用指關節輕輕地蹭它的臉，從床頭櫃上拎過新買的那袋小魚幹。

這袋小魚幹就是他今天的晚飯。

拆開包裝，沈千帆才發現裏面其實只有半袋小魚幹——剩下的全是支撐用的塑料紙殼，營造出小魚幹很多的效果。

沈千帆拆開了數了數。

一袋裏面只有十三條小魚幹，還沒有崽崽的尾巴長，一條還要賣他三塊錢！無良奸商！

沈千帆把小魚幹丢進嘴裏嚼着，這種真空包裝的小魚幹又冷又硬，口感完全比不上現炸的香軟酥脆。

湊合着能吃，但不是他真的想要的那種。

楚行洲的臉又浮現在了他腦海裏。這個男人的小魚幹，好誘人！

有機會一定要問問是在哪裏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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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帆興致寡淡地吃了半袋小魚幹，但是沒見過世面的崽崽卻對小魚幹抱有很大的熱情，一直好期待看着沈千帆，好像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咪！”崽崽張嘴。

媽咪，餓餓，飯飯!

“你是小貓咪，小魚幹是大貓吃的。”沈千帆教育它。

但是崽崽用委屈的大眼睛盯着他，金黃色的眼瞳泛着惹人心疼的水光，好像就要哭唧唧了。

“……”沈千帆無奈，“好吧好吧，就一根。”沈千帆撿了根稍微小一點的魚幹，喂給崽崽，然後爬起來去給它泡點奶粉當晚飯。

白天他要上班，都是麻煩老槐樹精照顧崽崽，陪它玩，順便還兼職喂奶的工作。但是樹貓有別，崽崽還是把老樹精當朋友，把沈千帆當媽咪。

沈千帆難得在家，就幫它泡了一次奶粉。

這一罐奶粉分量還挺足的，看起來能喝半個月。沈千帆舀了兩勺奶粉放進小奶瓶，加了點溫水，一邊攪拌一邊看崽崽抱着小魚幹哼哧哼哧地啃。崽崽的牙齒細小，啃起魚幹來手腳并用，稍顯艱難。

“兒子，給你起個名字好不好？”沈千帆一邊攪拌奶粉一邊說。

“咪。”崽崽在撕咬小魚幹的間隙說。

“兒子，我看你骨骼清奇，就叫小魚吧。”沈千帆說。

小名叫小魚，大名就叫沈小魚。

俗話說，賤名好養活。沈千帆在修煉成人形之前，名字也很随便。

因為他是家裏的老幺，他們一胎九個貓崽子，所以他叫做小九。

他的媽媽是只溫柔的普通貓咪，滿大街都是的小貍花。貓媽媽還有他的其他八個兄弟姐妹都不是妖，一百多年前就已經壽終正寝，現在可能已經投胎當了好幾輪貓咪了。

沈千帆作為妖，自然比一般貓咪長得慢，十幾歲了還是未成年小貓的模樣，別的兄弟姐妹早都離開媽媽成家立業了，只有它看上去還是那麽小。

作為無家可歸的弱小未成年貓咪，貓媽媽去世後，沈千帆就被帶進了收容區，在那裏渡過了一大半的童年，還認識了燭陰他們。

也幸好沈千帆去的早，聽說這兩年收容區的妖口數暴增，加上惡性暴力事件頻頻發生，管理者決定對進收容區的幼崽進行統一閹割。

這也是他和燭陰反對送崽崽進收容所的原因之一。

如果崽崽真是什麽妖神後代，妖神轉頭發現自己走丢的娃被人給閹了，後果不堪設想！

搞不好就“妖神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了。

崽崽的奶粉泡好了，沈千帆怕燙着它，自己先嘗了一口。

不燙，而且還挺好喝的。甜而不膩，奶香味十足。

正好他吃了半包小魚幹口渴了。沈千帆拿着崽崽的奶瓶，又喝了一口，兩口，三口……

沈小魚看着它的奶瓶：“咪……QAQ”

弱小可憐又無助。

它為什麽攤上了這麽個缺德的爹地。

……

崽崽喝了半瓶奶，還不滿足，抱着奶瓶在床上翻滾，想要加餐。

沈千帆當着兒子的面偷喝了它的幼崽營養奶粉，有點過意不去，準備哄一哄它。

聽白姐的，給崽崽講個故事吧。

綠喵文學城的故事雖然好看，但裏面大多是小男貓和小女貓，小男貓和小男貓，或者小女貓和小女貓的愛情故事。

崽崽它還小，看這個不合适。

沈千帆在家裏找了找，有沒有正經書。沈千帆自己也幾十年沒好好看過書了，在家裏翻箱倒櫃的，只找到了一本上世紀出版的《妖物通鑒》。

《妖物通鑒》是妖族兒童必讀書目，簡化濃縮版的妖族百科全書，早點讓孩子看看也沒壞處。這麽想着，沈千帆翻開了這本書的第一卷 。

第一卷 講述的是妖族的歷史，以及幾位著名大妖神的來歷。

傳說上古妖神一共有四位，分別鎮守東南西北四方，其中最為出名的是掌管東方的九尾天狐。

九尾天狐被寫在《妖物通鑒·妖神篇》的第一頁，因為他是現存最古老的神，妖史也只能由他寫起。據妖史記載，九尾天狐大約出現在一萬六千年前，住在日月宮，掌管着日月星辰。

九尾狐一族最能蠱惑人心，歷朝歷代都有相關的故事，被當做是亡國的不祥之兆。而這位妖神九尾天狐的惡名更甚。

沒人知道萬年前發生了什麽，總之在他出世以後，比他更為古老的妖神都隕落殆盡——聽說是被他殺得差不多了。

神話傳說，傍晚的紅霞就是由那些古神的血染成的。

自此，這位九尾天狐在史書中和“不祥”畫上了等號。

鑒于九尾天狐的故事比其他幾位妖神都要恐怖得多，妖媽媽們統一用他來吓唬小孩。

“不聽話的小貓咪會被妖神九尾天狐大人吃掉！”

“……QAQ”

“不聽話的小兔叽會被妖神九尾天狐大人吃掉！”

“……QAQ”

“不聽話的小烏龜會被妖神九尾天狐大人吃掉！”

“……QAQ”

這位傳說中的妖神大人似乎胃口非常好，海納百川，什麽幼崽都能吃得下。

赤水市，正好處在九尾天狐掌管的東方地界內，沈千帆也是聽着這樣的吓唬長大的，一聽到這四個字還瑟瑟發抖。

沈千帆邊看書邊念，不知道崽崽能不能聽得懂，但總覺得它像是聽懂了，瞪圓了眼睛盯着沈千帆，神情很認真，還微微有點惶恐。

于是沈千帆對着崽崽邪魅一笑，一手支着下巴，放軟了聲音，和顏悅色地在它耳邊輕輕道：“……不聽話的小貓咪會被妖神九尾狐大人吃掉。”

這是他小時候聽到最多的一句話，每次沈千帆搗蛋，媽媽就這麽吓唬他。

九尾天狐惡名遠揚，吓唬沈千帆百試百靈。

小崽崽也不知道聽懂沒聽懂，總之打了個哆嗦，偃旗息鼓地縮進了毯子裏，只露出一對耳朵尖和一雙金色的眼睛，可憐巴巴地望着沈千帆。

沈千帆哈哈大笑。

……

有了昨天的前車之鑒，第二天上班時間，沈千帆不敢再摸魚了，坐在電腦前神情肅穆莊重，清瘦的脊背挺得筆直，把鍵盤按的噼啪作響，連不怎麽重要的部分代碼都檢查了好多遍。

白姐賊心不死，一直試圖和他聊天，直到午休時間才逮住機會，拼命詢問沈千帆昨天的事。

“楚總……”沈千帆遲疑了一下，不知道怎麽形容，“還挺好說話的。”

“不會吧？我看他挺像綠喵文學裏的高冷冰山總裁，冷酷無情、殺伐決斷、瞪誰誰流産那種。”白姐懷疑地說，“……而且千帆，你來公司才幾年，在公司裏資歷也算不上有多老，楚總想問話不能找主管嗎？”

說着，白姐就看了一眼他們主管——一個年過半百頭發半禿的老實中年大叔，正在照着鏡子努力把後面的頭發撥到前額，遮擋那裏的光亮，一張臉憋成了豬肝色。

白姐随即恍然大悟：“楚總肯定是看你長得美，舍不得罵你。”

“……”沈千帆無奈，“白姐，你少看點綠喵文學城。”

白佰是妖，看到的是沈千帆的本相。在她眼裏，對面的沈千帆是像璞玉一樣挑不出瑕疵的美少年，惹人憐愛，連敲着鍵盤的手都是指節分明、白皙漂亮的。

可是在其他同事眼中，沈千帆只是個平平無奇、常年只穿格子襯衫的宅男程序員同事。

想必在楚總眼裏也是一樣的。

宅男程序員沈千帆勤奮工作了一整天，楚行洲也沒有再露面。老總也很忙的，不可能天天來辦公室盯梢他，找員工麻煩。

沈千帆也說不出是輕松還是有點失望。

下班以後，白姐還逮着沈千帆說話，甚至走火入魔地拿着個小本本做筆記。

沈千帆生無可戀：“白姐，你實在好奇的話，可以堅持每天上班摸魚不幹活，屢教不改，總有一天老總也會抓你談話的。”

“哎呀，我就是想做個調查，”白姐神神秘秘說，“……我想在綠喵文學城寫小說，文名都起好了，但是一個字也寫不出來——因為我不知道怎麽寫霸道總裁！”

為了更貼近現實，寫出最霸道的霸道總裁，白姐決定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地觀察一下他們的老總。

而這一切就要從唯一和楚行洲有過近距離接觸的沈千帆入手。

“哇哦。”沈千帆說，“那寫完讓我看看。”

白姐：“成交！”

沈千帆好奇地問：“可我知道的八卦好像還沒你知道的多。豪門恩怨那部分還是你告訴我的呢。”

白姐說：“要把理論和實踐相結合，寫八卦的那些人又沒接觸過楚行洲，他們說得也不一定對嘛。”

秉承着小心求證的目的，白姐要對總裁進行全方位無死角的觀察。

“确實。”沈千帆說。他感覺楚行洲還挺溫和的，不像傳言中那種冷血奪利的人。

沈千帆盡可能地回答了白姐提出的問題，事無巨細，只要能想到的都答了。

但他猶豫着，最後還是沒把楚行洲喂流浪貓的事情告訴她。

夕陽下，楚行洲半蹲在地上溫柔地看着幾只流浪貓。那個畫面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但他不太想跟別人分享，就好像這是什麽不能說秘密。

誰能想到他們老總下了班會蹲在地上喂流浪貓。

白姐蹦蹦跳跳地去自行車棚騎車，準備去白蘿蔔幼兒園接小兔子們。沈千帆則走向了相反方向，他要回家喂崽崽。

但是鬼使神差的，沈千帆又忍不住繞了點路，到昨天的那個花壇前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就是這麽的有緣分，他竟然又看到了楚行洲。

楚總的主業仿佛不是當總裁，而是個給流浪貓送溫暖的愛心志願者。

和上次一樣，流浪貓争着搶着想要楚行洲來撫摸它們。但是在楚總拿出小魚幹來的時候，流浪貓們還是不想要，甚至有一些惶恐地跑走了。

沈千帆看得有點入神，站在原地沒動，楚行洲擡頭起就看到了他。

“楚總。”沈千帆連忙跟他打招呼。

楚行洲點點頭：“千帆，下午好。”

“您在喂流浪貓？”沈千帆裝作好奇地湊了過去，想順勢仔細看看他的小魚幹是什麽牌子的。

但那包裝袋上，幹幹淨淨，半個字也沒有。

這小魚幹難道是自己炸的？

沈千帆更好奇了，眼神裏的那點探究都快藏不住了。難道還是楚總自己炸的嗎？

但是楚行洲似乎沒把喂貓這件事當成秘密，風輕雲淡地說：“我以前也有一只小貓，可是我把他弄丢了。”

原來是這樣。

沈千帆忍不住想：那楚總弄丢的小貓現在在哪裏？它是不是也在外面流浪？

撥開那些真真假假的流言蜚語，傳說中手眼通天的豪門私生子楚行洲，竟然被他窺見了一點不為人知的溫柔。

當即，沈千帆做出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他匆匆告別了楚總，悄悄找了個無人的角落變成了貓咪。

——然後朝着楚行洲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