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墜子不見

前天晚上到剛才，劉雪表現都很好，完全沒看出來是個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的精神病，孟紹卿憤怒地深呼吸兩下，逆着風都能聞到鼻尖萦繞不去的腐臭味兒。

這條街上的喪屍離店鋪目測還有百多米，全力沖刺也就是十幾秒，以喪屍目前的速度，挪動過來卻需要半分鐘。

孟紹卿迅速做了決定，反身到店裏，抓了幾根登山杖，又随手拿了兩個戶外背包，拎一個小型的淨水器，路過女士沖鋒衣的時候，猶豫了下，到底按照劉雪的大致身高拿了兩套塞進背包。

一出店門正看到劉雪一腳把一個女喪屍踹到牆腳，一個人的重量，生生被她踹的直接飛出兩米。

旁邊的喪屍撲過來，劉雪狼狽地躲過去，就地一滾，為了護住懷裏的孩子，手掌撐地擦傷了，血珠子從傷口沁出來。

極淡的新鮮血液的味道，順風散逸出去，周圍的喪屍仿佛打了雞血一樣往這邊聚集，劉雪咬緊牙關，有些後悔，但是姥姥留給自己的東西帶在那個髒東西的脖子上，她又不甘心。

微愣神間，頭頂上一聲斥罵，“愣着幹什麽？想死給自己一刀好了！”

劉雪側臉看到孟紹卿手裏的鋼條把撲過來的喪屍挑開，趕緊飛快地爬起來，跑過去兩下把牆角變成喪屍的嫂子打到死透，揪了她脖子上的一個墜子，有些惴惴不安地奔回孟紹卿眼前，“對、對不起，我們走吧。”

末世裏生存最忌諱的就是拎不清，孟紹卿幾乎是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轉身就往另一頭的藥店跑。

兩人身後綴着的喪屍已經超過二十，劉雪根本不敢回頭看，只能用盡全力跟着孟紹卿跑。

藥店大門四敞，玻璃櫥窗上面血跡斑斑，兩個仍舊在掙紮挪動的喪屍被卡在櫃臺後面。

孟紹卿不打算管它們，扔了一個背包給劉雪，厲聲道：“看準了裝你需要的，任何別的事兒都不許做。”

劉雪過了剛才那一陣，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沖動做了什麽，也吓得冷汗浸透衣衫，那是當時自己出嫁時候姥姥給的墜子，嫁過去就被嫂子花言巧語幾句全家人一起哄要走了，剛才看到嫂子變了喪屍太震驚了，那墜子就在她衣襟外面晃蕩，腦子就糊塗了。

現在想想十分後怕，對孟紹卿的訓斥只敢唯唯應了，半句不反駁，跟在後面，看他拿什麽自己就跟着拿一份兒，到了小兒專用藥的分區裏，稍微多拿了兩個，見孟紹卿走到門邊了，趕緊跟過去。

兩個人出了藥店門，喪屍隊伍已經跟到不足十米的地方，要是頂着風跑，身上的氣味兒飄到後面，簡直是給喪屍定位。

劉雪想起孟紹卿之前的話，盡管覺得這後生此時看起來神情太可怕，也壯着膽子邊跑邊搭話，“前頭那一家子是手工豆腐、呼呼、作坊，他們、呼、家有後門。呼呼、一通到底的……”

Advertisement

豆腐作坊的門板關着，想辦法進去不如直接到街頭轉過去了。

劉雪心裏沮喪，只能張大嘴努力呼吸，前胸挂着孩子，後背背着背包，完全看不穩腳下的路，要不是平時經常上山下河，如今早就扛不住了。

孟紹卿也跑的覺得嗓子眼兒發腥，這具身體不是末世多年後久經鍛煉的那個，且他平時并不是特別愛運動的人，跑了半個小時幾乎到極限了。

不能繼續下去，否則迎面來個喪屍，胳膊都軟的擡不起來。

孟紹卿慢慢放下腳步，正停在一個窄巷子裏，是條離大路有些距離的小巷子，看兩側店鋪上挂着的特色旗幡，是條賣仿古胭脂水粉的小街。

迷路了！

作為單身來游玩兒的大老爺們，他從未逛到這條巷子裏面來，有些尴尬地喘了一會兒氣兒，孟紹卿回頭，“你知道這裏是哪兒嗎？”

劉雪本來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側後方，還要不時注意身後有沒有東西跑出來，喘氣兒都不敢大力，此時見他問問題，眼睛一亮，“小孟兄弟，我認識的，離客棧只隔着一條街。”

認識就好，孟紹卿到巷子頭尾兩邊都看了看，游蕩的喪屍還離得遠，打算休息五分鐘再走，轉身就看到劉雪抱着自己小閨女有些眼巴巴的樣子。

“我別的話沒有，”孟紹卿壓低聲音惡狠狠說，“回了客棧休息好，咱們各走各的路。今天這回，是因為周圍恰好喪屍少，我順手救你一回。真遇到危險了，就是你閨女，我都不會多看一眼。拎不清的人都活不長！”

劉雪摸了摸衣兜裏的墜子，垂下頭不再說話，不知道說什麽，人家說的一點兒沒錯，誰也沒理由拼命救人。

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好像抓着點兒什麽心裏才踏實些，蹭破皮的掌心裏可能有些砂石顆粒，被圓潤的墜子蹭到也是一樣的疼，眼睛裏有些熱，劉雪拼命眨了眨把酸氣憋回去，“不管怎麽說，今天謝謝你，後頭我自己會注意的。”

一旦明白過來，仍舊是很識時務的，孟紹卿有些疑惑，那麽剛才是受了什麽刺激非要往喪屍群那邊撲？

不過他也不關心，反正出城之後兩人就分道揚镳了。

氣息勻了些之後，兩人因為身後不再有大批喪屍綴着，也不狂奔，沿着背街小路躲閃着挪回了客棧的後巷子，爬回去各自回房，一路無話。

孟紹卿把自己背着的兩套女士的沖鋒衣扔給劉雪，“這算是看在你小女兒的份兒上，以後做事想清楚再下手，你要是死了，她一個小時都活不下去。”

說完就一副言盡于此的樣子，自顧自去打水清洗。

劉雪接着衣服愣了愣，世道上還是有好人的，看看小女兒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心裏也愧疚起來，吶吶道：“我太糊塗了，謝謝你提醒。”

孟紹卿理也不理她，打了水找間屋子進去，實際上他還在憤怒，一句話都不想說，上一輩子所有的時間，他最讨厭的就是拎不清自己幾兩重的傻缺，簡直每一個都是害人害己的急先鋒。

今天劉雪這個事兒，在孟紹卿看來，就算是那喪屍身上有比什麽天大的秘密，也不會比命更重要，何苦背着孩子就撲過去，就算非招惹不可的話，換別的方法不行嗎？找個機動車套了這喪屍拖遠點兒也行啊，直接奔過去，簡直是蠢到死的最蠢的辦法！

劉雪摸摸鼻子，自己解開女兒折騰打包行李，這後生年紀不大，生氣起來挺吓人的，但是也确實是好人。

沒找到尿不濕，劉雪從客房的櫃子裏翻出新床單撕了兩條，一邊幹活一邊想來想去，最終打定主意，即便這個後生不讓跟着，自己也可以走他一樣的路，不給人家添麻煩，走一條路總好的吧？

如果自己很省事兒，依這年輕人的性子，大概不會吝啬于提醒兩句，那麽危險程度也會大大降低的。

孟紹卿不知道劉雪想什麽，客棧裏備的有給客人臨時替換用的洗漱用品和一次性內衣，他想多背一點兒這個。

以前大家逃走的時候都只記得帶吃的，出發一個星期後，整個隊伍都是臭的，外面且不說，沒有替換內衣，大夏天的，幾乎是要感染生病的節奏。

這些小件東西，在末世最開始的時間裏，其實是比食物更加麻煩的需求。

畢竟本來地球幾十億人類，瞬間死了十之七八，每個國家地區都有儲備糧的，每個家庭裏，蔬菜水果這些新鮮的壞掉了，糧油什麽的，總會備的能吃一段日子的，且大米面粉即便生了些小蟲子做熟了也能吃。

所以，在轉移的過程中，除非跋涉在沒有城鎮的公路上，否則填飽肚子并不難。

可怕的是高溫、污水、衛生條件差、缺醫少藥，生活在潔淨環境中的人類，有可能因為喝了一口變質的飲料就拉肚子拉到脫水死亡了。

整個下午到晚上，孟紹卿都在想辦法反複規整背包，藥品全部拆掉外面的紙殼包裝，卷紙抽掉空芯壓扁，鞋子裏面塞幾雙襪子，食物反複計算夠幾餐，又拿了旅游地圖标注要走的公路沿途經過的地方，琢磨人們經過後在那個地方還能找到補給的可能性，還得回憶上輩子到底在哪個路段遇到了朋友，這一回也要特意過去不能錯過。

午後太陽微微傾斜，劉雪輕輕在他進去的屋門上敲了兩下，“小孟，出來吃午飯吧。”

油水十足的肉餅，孟紹卿吃了兩張，覺得有些撐了，側頭對上旁邊筐裏眼睛四處亂看乖乖的嬰兒，忍不住嘆了口氣，翻了老板娘記賬的本子寫了半頁，招呼劉雪，“我整理了這麽些行李，估計路上足夠用，你也算算，少拿一點，到你家鎮上應該很快的。”

完了也不管她怎麽做，自己回屋子繼續回憶備忘，到晚上的時候，他已經整理出一個只有十來斤但是各項東西齊備的救急包。

另一邊，劉雪拽着紙條，摸摸小妮兒軟軟的腮，“咱娘倆都遇到好人了，小妮兒要是能平安長大，見到這個哥哥要報答他的。”一手伸進衣兜裏，想摸摸那個姥姥留下的墜子，什麽都沒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