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不遠

第二天是個難得的陰天,空氣中甚至偶爾有清涼的風,鏡師傅雖然虛弱了一點,已經可以正常行動。

鄭修齊是帶着任務的,看到自己這邊發燒的兄弟也都好了,迫不及待的準備繼續出發。

拖拖拉拉的民衆泾渭分明地分成了兩部分,堅持不願意打喪屍的那些成了少數派,但是既然他們願意跟着走,也随意。

人太多,上路前孟紹卿攔住了鄭修齊,“能開卡車的站出來?”

這年頭所有成年人都擁有普通駕照,但是會開卡車的确實不多,稀稀拉拉站出來十多個。

“足夠了,”孟紹卿轉頭,“鄭連長,步行速度太慢了,隊伍長了還會招喪屍,市場街那邊昨天看到餘下很多空車,撬開了能帶走一大半了,再從附近街上找點兒家用車。”

這一來一回,忙活到中午大家才出發,幾輛卡車箱貨跟在軍卡後面上路了,孟紹卿幾個特別找了普通的家用車,為了不跟其他不太熟悉的人擠在一輛車裏。

村與村之間的路現在還算平順,偶爾遇到喪屍可以直接撞飛碾壓,午後兩點多大家就停到了下一個村子。

鄭修齊每到一個村子都要盡力把留下的活人帶走,所以必須駐紮下來等一下。

孟紹卿讓自己小隊的人随着大隊人馬休息駐紮,安排衛旭和岳君澤幫助鄭修齊并且鑒別這些普通人裏面有沒有可用的。

他自己帶着劉雪到個角落裏拿出摩托車打算到附近的國道來回跑一圈。

“我要跟你一起去。”岳君澤攔在孟紹卿車前。

“國道那邊喪屍太多了,我一個人快去快回比較安全。”孟紹卿覺得很奇怪,岳君澤一直表現的超出年齡的老成,現在這個堵在前面的行為也太孩子氣了。

岳君澤側耳聽了聽國道方向的嘶吼,已經十多天了,按照以前小桑說過的話,這時候他已經打定主意要去首都,正跟着大部隊的人向北走,“我也要去看看喪屍的變化程度。”

“我帶着你的話不靈活,”孟紹卿跨坐在摩托車上,仔細看了看他的神色,“除非你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岳君澤咬咬嘴唇,“我有一個朋友可能會跟着大部隊北上,我想去那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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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重要?”孟紹卿很意外,岳君澤說的是朋友,十三四歲的孩子,即便戀愛都是早戀,重要到想闖到喪屍群裏去找的朋友,會是什麽人?

“和我的命一樣重要,”岳君澤直視孟紹卿疑惑的目光,“我來西南就是為了找他。”

“上來,”孟紹卿發動車,“跟我描述一下大概是什麽樣的人,兩雙眼睛找起來更快吧。”

“……”岳君澤沉默了,他不知道秦桑十來歲時候長什麽樣子,上輩子見到時候已經成年,準确的說還是另一個秦桑的臉,這個世界裏,年幼的秦桑什麽樣子?想着他心裏忽然一陣恐慌,跨越千年在陌生的世界裏尋找一個只知道靈魂的人,會有多大可能?

摩托車呼嘯着飛馳出去,孟紹卿技術極好,在零散喪屍和各種路障中穿行也能速度不減,沒有頭盔,風聲掠過耳朵,整個世界似乎都寂靜了幾分。

開出村子很遠了,都沒聽到岳君澤的回答,孟紹卿大聲安撫了一句,“不要難過,我們盡力找就是了。”

感覺腰上拽着衣服的手緊了緊,孟紹卿在心裏嘆了口氣,不知道是不是還活着。

國道寬闊,喪屍的密集程度遠超過鄉鎮,六車道加兩個非機動車道的路面被倒斃的屍體和活動的喪屍堵的沒有一段完整的直路,鄭修齊昨天說過,除了他們這些被派遣散入各個城鎮尋找幸存者的小隊,還有人數較多的大隊沿着主要公路網搜尋護送大批逃亡的民衆。

孟紹卿仔細回憶自己很久遠的記憶,當初他遇到小小的秦桑時已經走到距錦城近半的路程,但是秦桑應該不是那麽晚才走在這條路上,從今天開始就要慢慢搜尋。

摩托車滑着S形在路面飛馳,岳君澤一手扒住孟紹卿一手拿着一根長鋼筋注意路面情況。

就在他們開過一個倒伏在地面的屍體附近時,那屍體忽然躍起,飛撞在摩托車的後輪上,竟然就這麽扒住排氣管不松了。

路況本身就差,還要拖行一個喪屍,摩托車眼看就要被帶倒,孟紹卿一個大甩尾停在一小段相對空曠的路面。

岳君澤反應迅速,手裏的鋼筋朝下使勁兒抽出去,人跟着孟紹卿的方向跳下車。

那喪屍分外靈活,被忽然轉向停止的摩托車甩的翻滾着飛出十多米,停住的剎那尖銳的指甲扒着地面迅速翻身而起。

孟紹卿瞳孔一縮,這麽早就出現進化了。

“你注意周圍,”孟紹卿交代一聲,從摩托車側面也抽出自己的磨尖的鋼筋,在那個喪屍撲過來的時候迎面跑過去。

鋼筋上繞着電光紮出去,精準地插進喪屍的眼窩,那喪屍雙手在空氣中劃拉掙紮了幾下才不動了。

孟紹卿抿着嘴仔細看了看這個喪屍,可以看出它破爛污穢的衣衫下面的腐肉的形态已經固定了,沒有進化的喪屍,在這種炎熱的天氣裏,身體上的組織會腐敗掉落。

鋼筋再次紮進喪屍頭部比較脆弱的面部骨骼中,攪動了一下,挑起,一個裹着灰色糊狀黏液的東西飛出來掉落在路面上,翻滾的過程中黏液掉落,露出的部分反射着下午的陽光折射出漂亮的光芒。

孟紹卿用厚底靴子踩着這塊東西在路面上蹭了蹭,裹着的東西被蹭掉了大半,留下一顆大概黃豆大小的透明晶體。

岳君澤湊過來跟他一起蹲在地上看,“這是什麽?”

“從喪屍腦袋裏弄出來的,不知道是什麽,”孟紹卿撕了半張紙巾把晶核裹起來細看,大小正是一級喪屍才有的,“這只喪屍好像和周圍的都不太一樣,力量敏捷度和速度都提高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腦袋裏的這個東西。”

“找找看就知道了,”岳君澤站起來一棍子敲死一個剛剛挪到他們安全範圍內的喪屍,鋼筋插進腦袋,攪合了好久,什麽都沒有。

孟紹卿配合他又打死了兩只喪屍,什麽都沒發現,證明果然腦袋裏有東西是個別現象。“看起來這個像是喪屍進化的标志。”

岳君澤憂心忡忡,有了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秦桑現在還這麽小,越來越危險了,他不想讓任何意外發生,“我們趕緊上路吧。”

距離鄭修齊說的下午出發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足夠摩托車跑出十幾公裏,應該能遇到比較大型的逃亡隊伍。

孟紹卿嘴上不說什麽,心裏一樣擔心,跨上摩托車帶着岳君澤就準備向北開。

秦桑的家鄉是古城更南邊的春城,早晨他們離開的那個鎮出來的路口,就是春城連接國道的省道,如果他向首都去,必定要走這條路。

兩人一直開出二十多公裏,中途還在路邊廢棄的汽車裏抽了點兒油,直到繼續開沒辦法回來才不甘心地返回。

重新開到村子的集合點的時候,鄭修齊正伸長脖子看着路口,衛旭幾人站在他身後一臉擔憂。

劉姐看他們回來了,長籲一口氣,“小孟你倆也太讓人操心了,到點兒了不回來,吓死我了。”

衛旭默不作聲地坐進隊裏所屬的車子,耳朵卻豎的老高,剛才他雖然沒有跟大家一樣念叨,心裏的擔心卻只多不少。

岳君澤情緒低落,默默從劉姐身邊走過,低低說了句,“抱歉讓大家擔心了,後面我會注意的。”抑郁地坐進車子。

衆目睽睽之下摩托車不好收回,孟紹卿索性就打算騎着了,“我們去找找失散的朋友。鄭連長對不住,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直接走繼續行了,我們會沿路跟上。”

鄭修齊等人一聽說是去找人,都默默嘆了口氣就散開了,這個話題現在基本是禁忌。華夏地方那麽大,人口又多,沒有了現代通訊手段,隔着一公裏都找不到人,失散家人的,一千個裏頭能有一個找到的都不錯。

鏡師傅和明達跟岳君澤坐在同一個車裏,看他情緒低落的樣子,明達對着自己的指尖很久,小心地開口,“岳、岳君澤哥哥,你在找的是你的什麽人?”

“我的……”岳君澤按按有些堵的胸口,“我很小時候的朋友,本來假期過來找他的。”

“師傅,我能幫他嗎?”明達轉身拽拽鏡師傅的衣服,小手在包裏摸了摸幾塊形狀扁平的玉片。

鏡師傅摸摸她的頭,對疑惑地擡起頭的岳君澤笑了笑,“不可以,他現在不需要幫助。”

岳君澤對她們倆的對話莫名其妙,他雖然研究歷史文獻,對華夏的這個年代的各種知識也算熟悉,但是畢竟思維方式不一樣。

三千年後的人類聯邦科學家遇到事情不會琢磨要去拜神求佛抽簽或者用一下占星術。

鏡師傅倒是主動很耐心地給他解釋,“小岳要找的人離的并不遠,蔔算需分神,如今這個時候并不适合多用。”

好鋼用在刀刃上的意思,岳君澤秒懂,但是他更關注的是那個,離的并不遠的判斷,“鏡師傅怎麽判斷離得不遠?”

鏡師傅卻又仔細看了看他的神色,甚至伸出指尖觸了觸他的腦門,微帶着些捉弄的神色欣賞了下少年迷茫的表情,小小年紀,情緣來的倒早,“桃花色太明顯,紅鸾星動,命定之人就在眼前了。”

呃,每個詞好像都明白意思,但是合在一起……

岳君澤的大腦告訴運轉了一下,把這幾句半文半白的話翻譯成三千年後人類大聯盟科學實驗報告的标準格式,臉上久違地騰起紅色,“師傅怎麽看出來的?”

“有種東西,叫氣運,”鏡師傅有些懷念地看着車窗外,語速不急不緩,“當年我師傅是很擅長的,我只知小道,大勢不能明了。否則,或者能看看這災難會如何,只是現在人們更相信科學。”

明達對這件事感觸更強烈,撅了撅嘴,“我下山的時候,外面有孩子嘲笑我是小神棍呢,哼哼,那麽現在外面這些喪屍怎麽解釋。”

岳君澤親眼看見過明達以一己之力布陣使植物常青不敗三千年,對這些未知的神秘力量還挺認同,只是當初他們能以人類仍舊保有的精神力為樣本研究超能力,其他人類歷史上記載的不管是道術佛法還是西方魔法,都無據可查,成為虛無缥缈的傳說。

想到鏡師傅說自己找的人就在眼前,心裏好受了些,之前的研究癖好又發作,纏着鏡師傅講她們之前驅趕喪屍用的是什麽原理。

必須有原因結果并且過程可以記述的科學思維遇上玄而又玄事事要求感應悟性的道術,狀況慘烈……

鏡師傅解釋了之前在村子外面幫助村民設置的隐匿氣息的陣法,确實如岳君澤所想,利用周圍東西的氣息建立一個能量場,把人類包裹在裏面。

所以,“怎麽判斷使用哪些東西呢?”總得有個教科書類似的東西記錄這些吧。

鏡師傅很無奈,“靠感覺。”

岳君澤囧了,感覺是個什麽鬼,三千年後我們研究體內摸不着的精神力都需要畫運行圖譜。

最後竟然是旁聽了許久的衛旭插話幫忙解釋,“原來我是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超能力之類的東西,但是這幾天的事實,可能說明,以前世界上那些少數的不論是靈媒還是驅鬼的,可能确實是真實存在的。鏡師傅所說的感覺,前提是您必須有一般人沒有的能力吧?”

見鏡師傅點頭,衛旭整理了一下思緒,繼續分析,“所以,世界在您眼中,或者是在您運用能力的時候,應該和我們看到的不一樣。我大膽猜測一下,小岳剛才說的那種能量場,可能在您眼中,不同的東西擁有不同的能量,也許您有抓住這些能量把它們編織在一起的能力。”

鏡師傅尚未回答,小明達先拼命點頭了,“是啊是啊,我小時候因為說花花的外面有彩色的光圈,被附近村子的小朋友嘲笑眼睛有問題。”提起童年簡直一把辛酸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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