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絞殺

岳君澤的扣雨衣的手頓了一下,低頭認真看着小孩的表情,“我是個記憶力和判斷力都正常的人，不會認錯自己需要找的人，雖然你不記得了，但是确實是你沒錯。”

秦桑愣愣看着岳君澤,轉頭又去看孟紹卿，畢竟他是這裏唯一一個成年人。

孟紹卿笑眯眯摸摸他的後腦勺,順着岳君澤的話補充，“小時候的記憶會比較模糊也不一定，走吧。”

秦桑被包在雨衣裏，腰部被一根寬帶子綁在岳君澤身上,濕冷的風和着雨水從縫隙裏漏進來砸在臉上,讓他茫然的心思漸漸清醒過來,好像、得救了。

孟紹卿和岳君澤一路風馳電掣往之前駐紮的村子趕，雨還沒停，很有可能大隊的人馬都沒有上路。

一路上被雨水砸的無處可躲的喪屍遠遠看起來好像矗立的雕像，但是只要騎到近前，它們往往會像瞬間被激活了按鈕的機器人一樣猛撲過來，速度和力度跟以前都不可同日而語。

車速很快，回到之前的村子才剛過午後。

雨水已經只剩毛毛細雨，偶爾雲層稀薄的地方還會漏出些明亮的陽光。

從離開國道後，植物的密度和厚度都好像比之前翻了倍，本來只有半尺來高的水稻苗子一下子瘋長成及腰高的荒草地，好處是在其間行走的喪屍也經常被絆倒，壞處……

孟紹卿站在幾乎成為叢林的村口，如果剛才沒看錯，那個攀附在房子上生長的爬山虎，不但已經把房子全部埋住，它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的長，像一個巨大的蠕動的綠色巨獸。

爬山虎內部，隐隐有哭聲傳出來。

“那是駐紮有人的房子之一。”岳君澤皺起眉頭，那幾棟連在一起的院子就是昨晚駐紮的房子，現在除了隐隐的哭聲，并沒有什麽聲音傳出。不僅是房子主體，連院子都已經被爬山虎埋起來了。

院子裏的人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大家只知道，早晨按正常生物鐘醒來的時候，伸手不見五指。

淅瀝瀝的雨聲裏還不斷響起一種奇異的噼啪聲，伴随着什麽東西爬過路面的輕微的嘩嘩聲，以及風裏樹葉互相拍打的聲音。

衛旭等人為了安全昨晚在同一個院子裏的兩間屋子裏睡的，他們發現異常的時候并不早。

大雨的天氣本來就易犯困，這些天又很累，第一次睜眼發現外面仍舊是全黑的時候，多數人以為自己只是半夜驚醒睜一下眼，疲憊的繼續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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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裏大家警覺性還是挺高的，第二輪回籠覺沒睡多久，明達最先醒來了，“好像有人在敲窗子。”

纖細的東西抽在玻璃上的聲音，不是喪屍的抓撓和撲打，大家的神情很放松。

小妮兒不肯繼續睡覺，扒着劉姐的衣襟輕聲哼哼。

女人住的這邊屋子裏的人最先都醒過來，鏡師傅走到床邊查看，黑到什麽都看不見，在她眼裏，外面布滿了蓬勃的生機，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歡欣雀躍地跳舞。

“天怎麽會黑成這樣？”莉雪搖搖晃晃摸下床，走了兩步就撞到鏡師傅身上，眼睛适應了黑暗的環境之後，隐約能看到周圍的輪廓。

忽然耳邊傳來一聲細細的尖叫，大家一下子集體清醒過來。

房門被敲響，衛旭的聲音傳過來，“大家醒了嗎？外面的情況好像有點兒不對。”

莉雪開了門，劉姐從空間裏翻了個手電筒出來，打開燈，光柱照到窗戶上，一時間玻璃上的東西好像受到什麽刺激一樣，噼裏啪啦敲窗子的聲音更加密集了。

二黑瞬間狂吠了兩聲，不安地在屋裏繞圈子。

電筒的光線移過去，大家看清了玻璃上附着的東西，密集的吸盤一樣的東西黏在玻璃外面，不斷有細細的枝條在往空隙的地方撲打。

“這是什麽？”莉雪有密集恐懼症，整個人都後退了一步。

“爬山虎。”衛旭轉頭看向劉雪，“劉姐把燈關了，它們好像對光線敏感。”

隔壁的屋子又傳來一聲高昂的尖叫，這次大家都聽的清楚，接二連三的尖叫，窗戶上的枝條好像受到了刺激，密集的爆裂聲之後，窗戶上附着的吸盤少了一半，甚至影影綽綽透出些光線來。

“它們去隔壁了。”明達雙手掐了個手印，“師傅，它們好像有意識。”

植物是活得！擁有動物思維的那個活！！

隔壁的屋子确實正在進行一場血腥的屠殺，覺得大雨中喪屍不便活動，人的氣息也會被掩蓋的人，貪戀夜裏的涼風，睡覺的時候給窗戶留了縫隙。

爬山虎的枝條從縫隙鑽進去，床上的人發掘疼的時候，已經被整個綁住。

好像無數尖針紮進身體的感覺，一瞬間被綁住的人渾身都滲出鮮血來，血腥味兒刺激了興奮的植物，一間屋子裏的十來個人無一幸免。

而植物得到了這些養料變得更興奮，生長的速度都又快了幾分。

愈發蓬勃帶着血色的生機，外面還下着雨，鏡師傅揮袖子把撲在窗戶上探頭探腦的東西彈開，“大家收拾東西準備走吧，這東西還在長大。”

“感覺我們像是落在豬籠草口袋裏的蚊蟲。”莉雪一邊幫劉姐收拾東西一邊試圖說點兒什麽緩解下氣氛。

很快所有人都整裝待發，衛旭拿了鋼筋穿過堂屋到另一間卧室，戚少磊配合他用凳子當障礙物，兩個人輕輕抽開了一扇窗戶。

在玻璃上噼啪敲打的枝條立刻就發現了這點兒缺口，一瞬間，數條細細的嫩枝瘋了一樣擠到窗戶的縫隙裏。

衛旭探過去一點兒鋼筋，立刻被枝條纏住，大力拽過去，幾乎把他拽了一個踉跄。

站在門口觀察的大家驚的齊齊抽了一口冷氣，戚少磊飛速關上僅僅開了一條縫的窗戶，被卡住的枝條好像蛇一樣在拼命扭動着想撐大縫隙。

也就是幾個呼吸間，這些枝條好像就發現了撐不開窄縫，接着伸進來的細枝像高速電影裏播放的植物生長一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伸展着長長。

衛旭和戚少磊合力把窗戶縫隙卡死，再鎖死門，用破床單堵上門縫，一起退到堂屋。

一瞬間所有人面面相觑，衛旭合掌按照孟紹卿教過的方法感受了一下內息，“這間屋子的大門距離院子門大概是六米吧？一會兒把這段路灰化，大家跟在後面用最快的速度跑出去。”

“但是外面是不是植物都變成這樣了？”莉雪撓了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剛才那些吸盤看的她渾身不舒服。

“不管怎麽樣，呆在這裏就是等死。劉姐幫我照一下亮。”衛旭活動了下手腕，僅這一會兒時間，剛才關緊的卧室門已經傳來啪啪聲，那幾個枝條從窗戶長到門口了。

戚少磊和莉雪一左一右，大門被拉開縫隙的瞬間，密集的幾乎成球的枝條往裏噴湧。

衛旭合掌推出，能量波紋散逸出去，瞬間從門口到大門外出現了一個綠色洞穴一樣的通道，天光透進來。

洞穴兩面和頂上的枝條好像在痛苦掙紮着，眼見又有枝條開始生長填補這塊空缺，衛旭一把揪住愣神的莉雪和劉姐往外推，“快跑！”

不過五六米，幾個呼吸間所有人就站在外面的鄉間小路上，正撞上回來沒多久的孟紹卿和岳君澤。

“怎麽回事？”孟紹卿側頭打量那個被衛旭轟出來的通道。

蠕動的枝條正從西面八方向內合攏，半分鐘之後，爬山虎堵上了被燒掉的部分。

從外面看，這幾個住有人的院子已經被綠色的爬山虎裹成一個巨大的蠕動的綠色固體。

“不知道，早晨醒來的時候屋子就被這些爬山虎包起來了，”衛旭抿了抿嘴唇，“它好像會捕獵活人。”

潮濕的風帶着濕潤的新鮮血腥氣散逸出來，最初聽到的慘呼已經小下去。龐大的綠色固體抖動着探出了些細枝，沖着站在路邊的這些人過來。

“他們是不是都死了。”明達拽拽鏡師傅的手。

鏡師傅臉色嚴肅地看了看四周，綠色的生機太磅礴，裏頭的那些星星點點眼看沒救了，“還有一些活着的。”

莉雪有些不安地打量大家的臉色，“我們要不要就他們，衛旭你還行嗎？”

衛旭感受了一下，“我應該可以再像剛才那樣做兩三次，但是必須知道他們在哪個屋子？”

如果轟進去的地方剛好是個空房子或者已經被入侵的，完全是白費力氣。

“我師傅知道，”明達仰頭看鏡師傅，“對吧，哪間屋子活人最多。”

東邊的屋子忽然爆發出一簇火焰，接着被淅瀝瀝的雨澆滅，濕潤的植物火烤水澆之後騰起濃密的煙霧。

鏡師傅繞着幾個院子走了半圈兒，“只有三間屋子還有些人，但是不要沖那邊使勁兒，去把我做了标記的地方燒掉。”

孟紹卿讓莉雪等人撤到大路上拿出車準備逃走，“衛旭你跟我來。”

衛旭按照鏡師傅标記的地方，沖着密集的爬山虎轟出去。

瞬間整個蠕動生長的爬山虎團好像靜止了，所有人耳朵裏好像都聽到了一聲尖銳的唧唧聲，接着四面八方的枝條都往衛旭剛燒掉的那個大洞湧過來。

孟紹卿一下子明白了鏡師傅讓燒的這個地方，應該是這些爬山虎的核心，“衛旭再燒一次，別讓它們合上。”

衛旭聽到指令條件反射地再次推掌，原本已經合攏一半的大洞再次被燒掉，地面的水泥磚都變成了結晶，大半簌簌的爬山虎枝條萎頓靜止下來，但是西側院子的那幾株卻好像失去了競争者一下生長速度愈發驚人。

“所有屋子裏的活人！往外跑！！”孟紹卿高喊。

枝條捆綁的力量一松，困在屋子裏的活人也感覺到了，爆發出火焰的那個房子恰好是鄭修齊等人住宿的地方。

很快幾十個戰士背着碩大的野戰包從被枝條堵住的院子裏掙紮出來，幾乎每個人臉上都有抽出的紅痕，還有被爬山虎分泌的液體腐蝕掉皮肉的，有被倒刺兒挂傷的，各個渾身血漬斑斑。

接着兩輛軍卡也拖着大量的枝條從院子裏沖出來。

鄭修齊等人鑽出來看到孟紹卿幾個，一聲不吭地把背包丢在他們腳邊，返回去別的院子砍枝條想救人。

“有活人的喊一聲！！”鄭修齊眼睛都紅了，他們從軍區出發時候是三個連隊，一路趕往錦城，人數越來越少，換來的就是這麽些民衆的命。

他不能接受，兄弟們命換來的這些人，一夜之間被幾株古怪的植物吞噬殆盡。

僅有幾間屋子傳來微弱的回應，因為之前枝條的捆綁和入侵，讓部分雖然活着，也發現了這些枝條似乎已經不動的人，仍舊不敢鑽進植物密集的院子往外爬。

也有十來個，聽到了聲音就果斷地往外掙紮，爬山虎的枝條上帶着許多倒刺兒，翻身從院子植物堆裏爬出來的人多數渾身布滿了細小的傷口。

搜查到傍晚，原本近三百人的隊伍只剩下不到五十。

鄭修齊沮喪地蹲在路邊，眼睜睜地看着那幾套院子慢慢被密集的爬山虎長滿，再也沒有聲息。

“走吧，再晚沒地方駐紮了。”孟紹卿拍拍他的肩膀，招呼自己的隊友準備出發，這個年代沒人有資格為死人傷心。

同一時間裏，世界範圍內的所有地方都上演着差不多的情景，恐怖的植物，奇怪的動物，有毒的昆蟲，繼第一次進化之後，僅存的人類遭到第二次浩劫，百不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