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內心

一旦擁有了正确的思路,科學家們并不需要過多的幫助,岳君澤在嗡嗡的讨論聲中從講臺上退下來，走到前排幾個精神奕奕的老師跟前，“江老師，更深入的天文知識我還沒開始學習，幫不上什麽忙，今晚我就先回駐地了。”

江博士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笑聲洪亮,“好孩子,科學的進步需要你這樣沒有僵化的大腦,如果想往這個方向努力，我可以給你當導師。”

另一個世界的時候，沒有自己提出的這些，人類一樣完成了太空探索的旅程，自己畢竟只是一個人，不可能在所有學科都有建樹，這個道理岳君澤一直很明白，今天本來也不過是來湊熱鬧的而已。

岳君澤笑的腼腆，“貪多嚼不爛，我還是先把之前做的事情做好再說。”

态度很重要，這話一出，在場的幾個老先生紛紛贊許，“年輕人耐得住寂寞是好事兒，有需要就來找我們。一定要保持交流。”

“我會的，需要學習的東西還很多呢，”岳君澤淺淺鞠個躬，“各位老師，那我就先跟我哥回去了，你們也注意休息啊。”

老先生紛紛揮手，低下頭又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岳君澤走到門口把孟紹卿抱着的東西接過一部分，“走吧，我還是願意回去睡覺，自己家的地方舒服。”

衛旭走出大門前看了一眼燈火通明的研究中心，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腦門，“你不繼續留下來？我覺得你肯定還有什麽新想法沒說。”

“诶，我把能想到的都說了。畢竟我才多大，怎麽可能研究了異能研究了醫學，我還能在天文上面有建樹，”岳君澤擠眉弄眼地跟他笑鬧，踮起腳尖在他後腦勺上一巴掌，“你都一把年紀了都還什麽都不懂呢！”

岳君澤開春以來明顯長高了，但是十五歲年紀還是個弱雞崽，衛旭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勒住，“哥的頭也敢打？嗯？你聰明的跟個妖怪一樣，哥只是普通了一點，普通而已，懂不？”

岳君澤揪住孟紹卿的衣袖，“快、快快，管管你家的蠢貨！”

孟紹卿本來看着他倆打鬧微笑，聞言整個人都不好了，“什麽叫我家的！”

岳君澤從衛旭胳膊底下掙紮出來，拽拽自己的衣領，斜眼看他，“切，我又不瞎，整個默海戰隊的人都不瞎。你倆好幾個月了，世界末日了都，玩兒暧昧游戲有意思麽？”

他早看出來了，這倆人之間有問題，上輩子小桑老是提起隊長如何如何，他曾經懷疑小桑少年時代可能暗戀過這個人，還暗搓搓地嫉妒過，這回親眼見證，孟紹卿果然是跟別人有JQ，一定要早早把他們送做堆，省的過兩年小桑青春期，萬一開竅的時候腦回路轉彎，又看上他怎麽辦。

孟紹卿和衛旭兩個人忍不住互相對視一眼，一時間竟然無法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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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孟紹卿來說，衛旭是一個吵架吵到天崩地裂然後一起赴死的舊情人，重生之後沒一周就又遇到了，還好死不死又變成一路同行的人。

這時候衛旭懵然不知過往，但是慣性如此強大，重來一回他也總是喜歡跟在孟紹卿旁邊，有事兒沒事兒都愛蹭過去。

孟紹卿仔細分析過自己的思想，真說如何恨衛旭，倒不如說是怒其不争，在整個異能者族群都被追殺的上輩子，他的戰隊沒有衛旭父親的存在能不能逃得過也是未知數。

但是他們需要為自己的死亡失敗找一個起碼是最主要的原因，于是跟對裏面有聯系且毫無防備的衛旭就成了他的情緒宣洩口。

于是在衛旭頻頻接近的過程中，無法調試自己情緒的孟紹卿一直都在單方面躲避，而不是像上輩子一樣抱着末世已來及時行樂的思想順水推舟就在一起了。

在其他隊友看來，一個追一個逃的單方面冷戰而已。只是無人揭穿。

衛旭收回看着孟紹卿的目光，按住岳君澤的肩膀，“開玩笑要有分寸。”

岳君澤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噴氣聲，自顧自走到前頭去仰着頭看星星了。

三個人一路無話回到默海戰隊的堡壘，客廳裏還給他們留着燈，孟紹卿讓其他兩人先上去，習慣性檢查了一圈門戶才回到卧室。

衛旭已經洗漱好，正半躺在床上借着小臺燈不太明亮的燈光看一本書，見他回來，坐直了些，“值班的兄弟情況都好嗎？”

“都很精神。”孟紹卿言簡意赅，“你躺下吧，我聲音輕一點，很快就洗漱好。”轉身就進了衛生間。

衛旭沉默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沒有應聲，反而批了一件外套坐正。

孟紹卿抹着微濕的發梢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看他還坐着，就坐到自己床上一邊擦頭發一邊問，“怎麽？失眠？明天厲哥掃蕩回來，很快就輪到我們出門了，睡不着也躺下養養精神吧，修煉異能也好。”

衛旭到嗓子眼兒的話生生被堵在回去，一時間胸悶氣短，就是這樣，不動聲色仿佛平常的樣子，若無其事的态度，簡直聽一回就起一回無名之火。

那邊孟紹卿已經抖開鋪蓋準備躺下，床頭燈也按滅了。

衛旭握了握拳，“你等等再睡，我覺得我們需要談談。”

異能升級的第二天，他開始有些隐隐約約的記憶，只是一直弄不清楚到底是什麽原因，直到最近才想明白全部事情，再小心翼翼地觀察孟紹卿的态度，回憶一路以來他做過的事情。

很明顯，他比自己更早反應過來，拉開距離，應該是仍舊恨自己？不，可能不是恨，如果不是在某些細節上的反應，态度完全是個陌生人。

這樣的态度比恨更可怕，衛旭覺得這個念頭想都不敢想，一想到就從心口到指尖都是疼的。

孟紹卿很快縮進被窩，整個人包的只剩頭發在外面，聲音模糊地傳來，“我累了，不嚴重的事兒改天再說吧。”

衛旭咬牙切齒，“不，我覺得問題不解決我夜不能寐，必須現在起來談。”

孟紹卿煩躁地坐起來，“你不要這麽幼稚好不好？！”

“咱倆誰更幼稚，你心裏清楚！”衛旭賭氣回了一句，說完之後臉色更黑，這語氣怎麽聽都像是中二期的小姑娘。

果然，孟紹卿嗤笑一聲，“跟洛西城家的小崽子們學的吵架臺詞吧？下一句是控訴我對你殘酷無情無理取鬧嗎？”

衛旭又噎住了，重來一回，孟紹卿除了能力越來越強，嘴也更毒了，“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們需要談談。”

孟紹卿盤腿披上被子坐在床中央，面無表情，“好吧，開始談。”實際心裏一團亂麻，他其實一直沒想明白以後跟衛旭的關系到底怎麽定位，所以經常反複無常的像個女人，自己也覺得煩。

衛旭深吸一口氣，力求讓自己情緒平穩，“那天高燒升級之後，我腦子裏經常斷斷續續想起一些事兒，有的是看到某個場景忽然想起，有的是晚上做夢夢到連續事件。”

果然是知道了，孟紹卿繼續面無表情，“因為升級刺激到大腦的某些區域了吧，這個難題你應該去找岳君澤。”

“讓我安靜說完，”衛旭按住自己的太陽穴垂下頭，“雖然這個念頭有點兒莫名其妙，但是我心裏有個想法，可能我想起來的那些事情都曾經發生過，我現在要麽是在平行的另一個世界，要麽是重活了一回。”

“你當自己是科幻小說主角嗎？”孟紹卿一邊唾棄自己，一邊拼命琢磨後面怎麽處理。

“繼續裝傻也沒用，”衛旭擡起頭，眼睛都發紅了，狠狠盯着孟紹卿，“我跟默姐和阿姨聊天的時候問了些事情，你在末世爆發之前就通知了她們吧？你早就知道了！”

……豬隊友，媽媽太容易相信人，明天要跟她談談！

孟紹卿無語了，破罐子破摔，“那又怎麽樣？”

“所以你恨我嗎？”衛旭掐住自己的手心，上一次結局太慘烈，以至于在腦子裏稍微想一想都無法呼吸。

“……不恨，”孟紹卿頓了下，不打算騙人了，“你只是蠢而已，又不是惡毒！”

衛旭瞪他，“……對我好一點不行嗎？”

“我覺得已經很好了！”孟紹卿翻身用被子把自己裹好，“沒有疑問我睡了，晚安！”

衛旭默默運氣，瞪着又把自己裹得只剩頭發露在外面的孟紹卿，忍無可忍無需再忍，驟然起身，一把揪住掖的緊緊的被子拽開，合身撲上去，“不恨還對我好，那我姑且當做喜歡了！”

“卧槽！”孟紹卿被重物砸的哽了一下，一翻身泥鳅一樣從衛旭懷裏溜出去，光腳站在旁邊的地上，“你瘋了吧？我腦子有病喜歡你啊？”

衛旭眯着眼睛看他，一口氣搬着手指數，“你在路上的時候經常專門給我留吃的，特意叮囑我加衣服，不介意跟我擠一張床，到了首都基地不介意跟我住一個屋，看到我累的時候找借口讓我休息……”

“停！”孟紹卿臉色發白，“自作多情也得有個限度吧，快三十了還當自戀狂，羞不羞啊？以上那些事情，我對小岳小桑明達都做過，我還喜歡小孩子了是怎麽滴？”

“還有早餐一頓飯看我十幾眼，只要我不在你視野範圍內就會下意識尋找，确實發現不在才會舒一口氣，”衛旭仰頭緊盯他的神色，“我一發言或者做什麽你就煩躁，離你近了你就煩……”

“你自己也說了，發現真不在我就舒心，離的近了我就煩。如果喜歡你，感覺是相反的吧？”孟紹卿喪氣地坐到床尾，“還有，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看你，都是成年人了，理智一點好不好！”

“總而言之，你對我關注度異乎尋常，”衛旭嘆一口氣，“上輩子還挺灑脫的，為什麽現在別扭成這樣？！已經不會發生團滅身死的事情了，放開一點好好生活不好嗎？”

孟紹卿安靜了很久，在衛旭以為他不打算再說一個字的時候，慢慢開口，“給你說的我好像不知道怎麽接話了，你當時一直不在，所以你沒見過大家一個個是怎麽離開的吧？我姐自爆，小桑為了不當累贅給了自己一槍，明達用命力圍住整個駐地……”

我當時被衛睿扣押在科學院，衛旭想解釋，卻覺得怎麽都說不出口，說出來又有什麽意義呢？只能撲過去把顫抖的孟紹卿抱住，“對不起，沒能陪着你們，對不起、對不起……”

“我每天都在想，你在哪裏呢？會不會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呢？我拼命想帶着大家活下去，想活下去，起碼見你最後一面……”既然已經說出來了，索性都攤開好了，孟紹卿覺得眼睛發酸，推開衛旭，對視，“但是抓到的襲擊者說我們的駐點是你告訴他們的，是你！”

衛旭覺得心髒抽緊，痛到沒法呼吸，他不知道孟紹卿當時怎麽承受這些，“……衛睿當時把我關起來了。”

“你不用解釋，我已經知道你什麽都沒說，衛睿救你是應該的，再怎麽冷血你也是他兒子，又能力一般，裝作普通人可以活下去的吧，”孟紹卿深呼吸，有些無所謂地接下去，“不管我理智多麽理解你，曾經那樣之後，你覺得我用什麽态度對你合适呢？嗯？你有什麽立場？”

衛旭一時間張口結舌，他換位思考，一瞬間就在腦袋裏模拟了好多場景，怎麽都違和。

孟紹卿已經收拾了情緒站起來，一腳踹到他後背上，“起開，回你自己床上去。”

衛旭愣愣地坐回去，直到孟紹卿關了屋裏所有的燈，春天微冷的空氣凍的他打了個寒噤，他才回過神一般忽然開口，“喂，你還沒睡吧。”

等了一會兒沒人回答，他只能自顧自說，“好吧，不管你睡不睡，我把下面的話說完，時間還長着，後面的日子慢慢來，我會等到你情緒調整好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