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答應

入夜後這一場轟動南都的婚禮橫禍終于歸于平息,賓客們已經離開段府,禁軍統領特地調遣一批禁軍在段府周圍護衛,并且在南都四周搜查。

段胥知道,他們是找不回他的“新娘”了。

如此甚好。

街上還挂着成片的紅紙燈籠,連同張燈結彩的段府一般唐突荒誕地喜慶着,仿佛花了妝還兀自開心的醜角。段胥穿着婚服踏入自己在府裏的居所——皓月居裏,皓月居裏到處貼滿了喜字,院中擺放着幾箱王家送來的嫁妝,箱子已經被打開。

有個姑娘戴着珠簾垂落的帷帽,在喜慶的紅色之間翹着腿坐在箱子邊。一輪圓月在她身後的天空中高懸着,月光和燈火的光芒在她的身上交相輝映,仿佛戲詞裏唱的惑人的鬼魅。

她确實惑人,也确實是鬼魅。

賀思慕與段胥對上目光,便笑起來道:“尊夫人的嫁妝甚是豐厚,若要退回她家去倒真是可惜。”

“我不退。”

“你不退?”

“我已立誓以她為妻,于公這嫁妝自然可以收。于私素藝以後在外面生活,這筆嫁妝我還要給她的。”

段胥說得坦坦蕩蕩。

賀思慕從箱子邊沿跳下來,抱着胳膊走到段胥面前,紅裙搖曳拂過地面。鏽紅色三重衣的她和身着婚服的段胥在張燈結彩滿是喜字的院落裏,仿佛一對真正的夫妻。

賀思慕看着段胥的眼睛,段胥也低頭看着她,眼睛漆黑凝着光芒。她想,她有很多問題要問他,關于他和禾枷風夷的合作,他策劃的這一出鬧劇,他邀她前來的深意。好像從認識他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對他充滿了問題。

她對別人也有這麽多的問題嗎?

好像是沒有的。

賀思慕與段胥對視片刻,突然輕笑着搖搖頭:“段小狐貍,若是今天我不來找你怎麽辦?你這次輸了,下次還能拿什麽來賭?”

Advertisement

那些問題其實已經沒有必要再問,答案她已然知曉。

在玉周城她為他描繪出一個遠離她的美好未來,就像把一盞精美的琉璃燈放在他手裏,告訴他便提着這盞燈照亮路去過人人都想要的生活,那是他應得的幸福。

然後他就幹脆利落地将這燈丢出去摔個粉碎,笑嘻嘻地看着她仿佛在說,然後呢?

你還有什麽理由?你有什麽,我毀給你看。

你舍得嗎?

就像她與他結契的那一天他說的那樣,他賭她舍不得。

段胥也笑起來,他說道:“賭輸了便輸了,下次賭什麽下次再想。不過重要的是,你來找我了。”

他看起來神态自若,輕描淡寫,手卻在衣袖下因為緊張而不自覺地顫抖着。

“我來找你,是來送新婚賀禮的。我沒參加過婚禮不知道該送什麽好,着實苦惱了很久。想來想去索性直接來問你,你有什麽想要的,能夠讓你開心的東西?”

賀思慕說得平靜,看起來一如既往游刃有餘。在段胥的眼中,她在黑白晦明中像是一顆黑碧玺珠子,美麗而幽深,沒有溫度。

段胥抿了抿唇,他伸出手去食指停在她的衣襟上,從他的指尖傳來她心髒跳動的觸感,那是她借由他的色感而獲得的心跳。

“我想要你。”

賀思慕靜靜地看着他。

頓了頓,段胥低低一笑,仿佛開玩笑般地說:“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成為你虛生山後山上第二十三座墳?”

他說得輕松,聲音卻因為緊繃而幹澀。

賀思慕握住他抵在她衣襟上的手指,問道:“你甘心麽?”

這個問題在虛生山上她也問過他,那時他沒有回答。

這一次段胥眼神清澈見底,在令人目眩神迷的色彩中,他笑得坦然又無奈:“我不甘心,想來想去還是不甘心。”

“但是想來想去,雖然不甘心,但是我願意。”

賀思慕低下眼眸然後又擡起,将他輕微顫抖的手握住,十指交疊。在仿佛滄海桑田般的沉默之後,她開口說話。

“好,我應了。”

段胥怔了怔。

賀思慕笑起來,她靠近他踮起腳在他的側臉印下一吻,重複道:“我應了。”

“我說我應了,你還這麽緊張幹什麽?手指都是僵的,放松下來好好呼吸罷。不愧是段小狐貍,居然敢要鬼王做禮物啊,我……”

她還沒有說完便被大力一扯,段胥握着她的手把她拉進懷裏,托着她的後腦低頭吻住了她的唇。那是一個急不可耐的,仿佛久旱逢甘霖般的吻,将焦躁、不安、喜悅、恐懼、愛意傾注其中,他閉上眼睛緊緊擁着她,與她深深交纏,唇齒相依,仿佛可以借由這個吻交換骨血融為一體。

他賭了太久,輸了一次又一次,兩手空空雙目赤紅也要裝作游刃有餘,裝作随時可以卷土重來,實際上他早就毫無餘地。

他也沒有給自己留任何餘地,每次均是全力以赴。

賀思慕的手腕在他的手中掙脫,那個瞬間他以為自己将要被推開,以至于不安地睜開了眼睛。

視線裏出現了賀思慕的眼眸,美麗的帶笑的鳳眼,映着他眼裏的惶惑,她蒼白纖細的手擡起來——然後擱在他的肩膀上,環住他的脖子,勾緊。

她踮起腳加深這個吻,将自己的身體與他緊緊相貼,将唇舌奉上,閉上了雙眸。

無需不安,無需憂愁。

鬼王答應了給你便是給你,你一步不退,她便也一步不退。

你抱緊她,她便親吻你。

你愛她一生,在你的一生裏,她的眼裏也只有你一個人。

段胥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他的吻從她的唇一路移動向上,親吻她的眼睛,親吻她的額頭。

賀思慕抱着他的脖子,擡頭看向他,說道:“一直踮着腳有點累。”

段胥低低地笑起來,仿佛玩笑般說:“要去房裏嗎?這可是……我的洞房花燭夜。”

賀思慕目光從他的臉龐上一寸寸逡巡下去,她擡起手勾起他紅色的發帶又松開,撫摸在他繡着四合如意紋的婚服衣襟,然後擡眼看向他,說道:“好呀。”

段胥愣了愣,他仔細辨認她話裏的意思,他喘息間低聲說:“你是說……”

賀思慕啄吻他一下,答案不言而喻。

段胥的呼吸一窒,他将賀思慕攔腰抱起,她便笑着環住他的脖子靠在他懷裏。他向房間裏走去,一腳踢開房門然後回身将房門合上——将她抵在門上親吻,在親吻的間隙他說道:“思慕,我還有一張符……”

“……風夷還真是……大方。”

“把我的觸感也拿走吧,思慕。”

賀思慕睜開眼睛,她看見段胥從懷裏拿出那張繪有符文的姜黃紙,他在房間裏鋪天蓋地的紅裏笑着,豔烈得讓人目眩神迷。他說道:“我以後還有很多機會,很多很多的機會,但是這一次我要你感覺到我。”

希望你記住我。

賀思慕看着他手裏的符咒,偏過頭去笑道:“好,依你。”

那符咒在段胥的手裏頃刻化為灰燼。

在那一刻賀思慕感受到與她緊緊相貼的這具身體熾熱無比,溫潤光滑的絲質婚服,他柔軟細膩的皮膚。他盯着她,突然拉起她的手,親吻她的指尖。

他一根一根手指地細碎親吻着,從指腹到指根,從拇指到小指,最後他輕笑着含住了她的中指——屬心火的中指。

賀思慕開始細細地顫抖着,這種陌生的濡濕的感覺讓她突然失了分寸,仿佛四肢百骸都不是自己的,在身體湧動的不是血,或許是岩漿。

段胥抱起她将她放在繡着鴛鴦的喜被上,再次深深地親吻她,那感覺和方才大不相同,那種粘膩而纏綿的,溫熱而糾結的,從一個人的身上傳到她身上的熾熱,仿佛一把把她燃燒的火,燒得她連手指都無處着落。

賀思慕的手指緊緊扣住段胥的後背,她恍惚地問道:“這是……什麽?”

段胥抵着她的額頭,說道:“這是欲望,思慕,我的殿下。”

你的欲望。

“你想要我。”他低聲地說,氣息在她的面上拂過,勾人地撩撥着她。他一邊親吻她一邊說道:“就像我想要你一樣。”

賀思慕睜開眼睛,她看見她的少年眼睛裏帶着紅色,他渾身都透着紅,仿佛被灼燒一般,眼神迷離而旖旎。他看起來不太清醒,眼睛就像從前浴血之時那樣光芒潰散,但是深深映着她。

他看見她睜開眼睛,便拉過她的手親吻着她的掌心。

“好像夢一樣……思慕……”他輕聲說:“我從來沒有做過這麽好的夢。”

賀思慕眼睛顫了顫,她擡起頭去親吻他,深深地親吻他,嘆息着說:“有生之年,你還可以再做幾百次這樣的美夢呢。”

他的心跳得很快,非常急促而劇烈,和她第一次感受到的心跳完全不同。

此時此刻這顆心是她的,為她而跳動。

她抱着她在世上最喜歡的頭骨,親吻她最喜歡的眼睛,吻着他的耳畔說:“段胥,我是真的,我不走,你輕點。”

少年緊緊地抱住了她,貪婪地呼吸着她的氣味,白皙的手指在她散亂的黑發裏收緊。

“思慕……”段胥低聲喚道。

此心非吾有,思慕于君。

任君采撷莫複還。

段胥醒過來的時候,夜風吹着紗帳飄飛,月光安靜。之前的種種荒唐從眼前掠過,他一下子繃緊了身體疑心那是夢境,看到躺在自己胸口的姑娘時又放松下來。

她像從前那樣睡熟了就要找個什麽東西抱着,此時此刻她便緊緊抱着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胸膛裏,露出纖細的脖頸和脖子上的吻痕。

段胥摟住她的肩膀,在她的脖子上輕輕撫摸了一下,她聳了聳肩膀把頭埋得更深了。

他确實是急躁了,而且沒有觸覺下手不知輕重,弄痛了她。不過他私心裏也想痛一點才好,記得更深刻才好,這樣她才不會輕易忘記他。

段胥拂開遮擋她面頰的長發,發現她臉上似乎有像血一樣深色的痕跡。他心中一驚,伸手去輕輕地抹去卻不見任何傷口,仔細回憶便想起來,是她咬了他,那是他的血。

似乎是被他欺負得狠了,也或許是欲望的感覺過于激烈,她剛剛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咬得很用力,見了血。

見了血她反而更興奮,力道絲毫不松。

段胥輕笑着嘆息一聲,揉着她的頭發,把那柔順的長發揉得一團糟。

惡鬼由欲望而生,永受饑餓之苦,食人以緩解。

賀思慕也是惡鬼,她出生就是惡鬼,也不知道自己的欲望究竟是什麽。姜艾說有時候感覺賀思慕羨慕他們,因為他們每一只惡鬼在這個世上都有明确的目的,知道自己為何而活,為何而死。

雖然那些執迷大多不是什麽好東西,至少他們知道。

賀思慕不知道,她的路是一片迷霧。

段胥吻了她的額頭,輕輕拍着她的後背。若她的饑餓是因為從未生活于世上,若她的貪欲是感知這個世界,那他便努力幫她達成。

“喜歡咬就咬吧,你要我的五感,我就給你。”

願以吾之血肉飼君,免君饑苦,慰君寒涼。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