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日落

外面樹葉被風吹得搖搖擺擺，順既定軌跡落在地面。

葉以舟站在陽臺往下看，手杵在下颌，思緒飄遠。

手機屏幕亮起一遍遍，無人的房內鈴聲大作。

遠處斜陽将他身影拉得很長，周遭一片清冷，和他長久沒發出過字音的咽喉般寧靜。

伸手拉直了往天空比，淺淺眯眸将夕陽畫面盡數收于眼。

沒有助聽器的世界，好安靜。

這種環境裏他完全同個木頭人般，可以做到不帶情感地看完秋日落葉飄落的傷感畫面，而心間不泛絲毫漣漪。

比起樹葉，他更同情自己。

但也不全如此。

閉上眼睛戴好衛衣帽子，垂下腦袋任由風吹拂過周身。

他獨處的個人世界始終都安靜這般，跟大千宇宙沒有分毫關聯。

幾秒又幾秒，時間流逝挺快。

剎住思緒想回房的時候，視野倏然闖入靜坐在書桌前，正拿本傳統文學在看的K隊。

啞然撩把劉海，将帽子摘下，慢慢拉開玻璃門從陽臺出去。

K隊順餘光瞥向他一眼，臉上波瀾平靜，看不出在這裏已等多久。

斂眸掃向跟前人，也沒什麽表情地在邊上坐下，今天有點任性地不想給耳朵“充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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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人也不惱，只是逡巡過桌上遍，拿起紙筆寫字潇灑快速。

什麽也沒說，只是給過去普普通通的三個字：吃飯了。

葉以舟捏捏眉心，點點頭。

桌椅在地上摩擦發出響動。

模糊能入耳些這聲音的他擡眸，不解注視旁處站起身，安靜向陽臺走去的K隊。

順方才葉以舟站的地方，以他的視角往下看去。

直到時間過去很久，K才轉身回來。

落筆依舊穩健、快速。

他以書寫方式問他：累了嗎？

期間，他始終平靜注視他，沒有多說什麽。

葉以舟搖搖頭，又嘆口氣，抿抿唇角擡頭注視K隊。

這交流之後，K上下掃過葉以舟遍，插在褲袋裏的手攥緊又松開，面上則分毫看不出什麽表情。

一如沒人能猜透NAME一隊裏的王牌射手，同也是隊長的K。

方型鏡片後的眸子淡然黑沉，瞳孔平靜如湖泊，悠悠給葉以舟帶去舒緩。

很久，也像沒多會兒。

葉以舟向他點點頭，手揉後脖頸蹲坐在書桌邊，光腳踩在地板，将自己縮成小小一坨。

湯圓從特意留的門縫擠進來。

喵喵叫着往主人身邊蹭，乖巧坐在他身邊陪伴默默。

窄小視野內，K的白瘦腳踝落進他眼內。

稍微移移瞳孔，靠在自己身邊的就是湯圓，一個從小小一只養到現在肥肥胖胖的銀漸層。

擡手摸摸它腦袋，深吸口氣又不太平穩地吐出，默聲沒有說話。

沉默裏閉上眼，将臉埋在膝蓋間，悠悠然竟覺出幾分安心。

K的長腿有些艱難收攏在椅凳間。

稍微換個閑散點的姿勢微歪頭，長手輕輕撫過跟前人腦袋。

像他私下偶爾笨拙摸貓的姿勢，一下下撫過葉以舟的黑發。

與此同時無比順從這種相處方式，從進來等待到現在，唇瓣半下沒有張過。

外面落葉還在随風飄散，秋日聲音陣陣。

今天突然襲來的降溫，讓這會兒能見到的麻雀也寥寥無幾。

大手摸着摸着，觸到葉以舟後腦勺藏在頭發裏的一條疤痕，聯想到他肚子上還有條長傷痕跡。

動作停滞着往下看看大眼睛盯住自己瞅的白貓，伸手也點下它腦袋，鏡片後的眼睛淺淺眯起，心間随這秋風莫名感傷。

時間不多了。

葉以舟擡頭時候，被K壓在桌面的紙張頁角随風飄揚。

所幸不似落葉，因有壓住它的重心而不至于脫離原位。

他伸手将那張紙拿下來，裏頭話語随即入耳，洋洋灑灑落于紙面。

黑色墨跡還未幹，看上去就是在方才這段時間寫的。

注意到這個細節，他瞬時擡眸往門那處看去。

關好的門完好映出夕陽影子，白色被照耀成部分橙紅色，很漂亮也很寧靜，幽幽的潛藏殺機美。

看到那畫面不由想到這個的葉以舟揚唇，忽被自己末尾那句逗得有點想笑。

視線重新落在紙張上，眨眨眼安靜往下看去，将K隊張揚又含有濃烈清秀的字眼個個裝進眼內。

葉舟：別糾結，跑起來。

一遍又一遍，凝望那幾個字眼心底情緒翻湧。

扶住地面起身，随即又掃過擺在桌面的、K剛才寫的另兩張。

——吃飯了——累了嗎。

都是和這話一樣簡短且簡單到不行的話，卻能讓他生出慰藉。

抹把鼻子，将紙頁重新放在桌上壓好，回視身後日落将邊上的助聽器拿起戴好。

熟練動作裏，耳內逐漸傳入聲音。

有風過樹葉的清脆，也有湯圓在身邊蹭他的撒嬌喵喵叫。

畫面色彩強烈，同此的聲音迎合适宜。秋風自留有縫隙的陽臺玻璃門旁竄進來，背景火紅和NAME這頭雄獅般暗藏殺意。

風聲過耳畔，眼神無覺變得越發堅定，兩手拳心緊攥起。

對，別糾結，跑起來就好。

同片日落下的宋知清漫步在河岸，看向遠處染色成橘紅的雲彩，默聲眨眨眼。

在旁人眼中，她也是這片火紅下的某道風景。

看風景的人是風景，風景也自是看風景的人。

兩相并不沖突，反倒和諧。

上微博發營業照片的時候，她斟酌幾番動動手指将葉以舟從黑名單拉了出來。

乃至于剛跳出來，手機上方也頓時跳出二十幾條有關他最近發的微博情況。

手機和她一樣，有瞬間的卡頓，又很快恢複平靜。

唇角挂有淡笑，對自己捂唇擺擺手，戲言自語說這不過小事罷。

反正也早就窺探過一二，不必多做驚訝。

思緒即過。

除發完博客點進他微博細看這些天所發內容，宋知清又收到先前那個和自己弟弟在直播間吵架的二級號發的私信。

鑒于上次情況，她回去有将他置頂，頗覺這人還挺有意思。

方便被當樹洞的她，偶爾看到的時候也回複回複人家。

【今天心情本來不是很好，但又因為高冷鏡片俠的安慰好了。】【哭唧唧，我的貓以為我哭了，一直在我身邊團團轉安慰我。好吧我貌似真哭了。】【今天虎媽媽親自下廚，給他豎個大拇指後，他拿起鍋鏟逼我吃下兩大碗，哭唧唧現在還在消化中。】【我今天又拍下好看的日落照片，傳給你瞅瞅～】

【圖片jpg】

宋知清往上扒拉他最近發的數百條信息，安靜在河邊看起來。

不過還沒看完，話痨同學又發過來兩條消息。

直接點到最下方查看，靜看對方昵稱轉換成“對方正在輸入中”。

【不行，我最近不喜歡你。】

【但是看還是想讓你看的，也舍不得撤回以後再跟你分享，你就當我手動撤回了。】【那你到底想不想要我看呢。】

宋知清打字很快，指尖靈動。

那頭仿佛呆住，頭頂的“正在輸入中”頓時變回昵稱，接後又重複變化好幾次，都沒有話語再過來。

趁現在時間挺惬意，宋知清索性多和他聊幾句。

【最近不喜歡我嗎。】

發送完這句之後，點進他微博查看最近十幾條消息——全是有關她的。

裏頭也有小小摻雜葉以舟，感到好笑更甚，想起超話裏曾經看到的“獨粉”稱呼。

【怎麽，最近喜歡……】

打字到一半，又将話語全都删了掉。

雖然知道這個二級號站所謂的“葉清”cp，但身為當事人的她還是不能亂說話，萬一給葉以舟帶去麻煩就不好了。

想起這個，宋知清眨巴眨巴眼，回想到蘇雲的事情。

上次從飯局消失後就很久沒有看到過她，而且剛才看葉以舟微博，也沒有提起過那個女孩子。

如果是雙方約定假扮下情侶還好，如果是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利用。

“咳，”她輕咳兩聲清嗓，暗自否決掉自己的念頭，相信葉以舟不是那種人，“怎麽可能。”

話語說的小聲含有幾分調侃。

和葉以舟的相處裏，她能感受到從他本心流露的溫暖和善解人意。況且湯圓還那樣喜歡他這個主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暗暗将這個想法愈加篤定幾分，摩挲下颌的動作緩緩變慢，目光流轉在對面人過去許久才再次發過來的消息上。

【沒有。】

【喜歡還是喜歡的。】

【只是最近我心态有問題。】

心态有問題？

她的視線在這幾個字眼間徘徊，回複很快，語氣溫溫柔柔。

【為什麽呢，可以告訴告訴我嗎，你可以仍舊把我當做你的樹洞～】葉以舟凝望她發過來的話語，指尖輕撫過最後那條小波浪，另手摸摸躺在自己邊上的湯圓壓下緊張情緒。

打字時他吞咽好幾遍，斟酌話語反複又反複，始終沒能說出口心底真實想法，生怕暴露自己。

須臾，仿佛意識到什麽的他即刻點進自己微博，将有關自己和宋知清的“葉清cp”微博全都幹淨删掉。

想想，後覺反應過來自己要是什麽時候真露餡，會不會被她當成喜歡偷窺的猥瑣變态。

越思忖，心裏面越糾結難纏得緊。

好半天，才勉強擠出去一句話。

【我自己可以緩解，謝……】

整句未被完全打出，宋知清便發過來一張落日圖片。

【也給你看看我這邊的日落吧，或許可以讓你心情好一點。】【要是覺得喜歡我很累，可以歇一歇。】

【不過喜歡誰都要記住，要更喜歡你自己～】

畫面內不小心誤入的手指修長好看，配上淡淡的橙橘色，多分淺淡柔和。

通過這點，葉以舟仿若能想象得出宋知清站在這片風景下，用這樣好看的指尖給自己打字開導。

心念稍動，抱住湯圓躺在基地給他準備的獨屬房間，在這刻感覺有種恬淡的肆意幸福感。

等待會兒，切出軟件準備關掉手機時，宋知清微信跳出條新好友申請。

昵稱是“湯圓”，頭像是葉以舟養的那只肥貓，申請內容是一連串的喵喵喵。

唇角笑容淡淡，過後是有點心虛。

上次弄哭葉以舟，她記得還沒找到機會道歉來着。

細數見到的他哭泣模樣。

雖然依舊不道德，但她還是挺想給他重新定義下形象：哭包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