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上京告禦狀】
“大人,文二爺來了。”衙役快步到府衙後院通報。
王正清阖上書冊,撇唇笑了下。很好,正愁逮不着人,他現在自投羅網,也是他的造化。
“讓他進來。”
衙役很快地将文又閑帶來。
文又閑劈頭便道:“大人,你一定要替我主持公道。”
王正清打量了他一會兒,試探道:“到底是什麽事,你也得要把話說清楚才成,沒頭沒腦的要我怎麽主持公道?”
“大人,皇商馮珏使計謀奪我的家産!”
王正清微揚起眉,心裏暗自盤算着,佯怒斥道:“你在胡說什麽?馮珏可是大內欽點的皇商,家財萬貫,哪看得上你那一丁點的家産?”
馮珏要他以文又閑謀財害命為罪押下,可文又閑又道馮珏奪他家産,看來文又閑真是将馮珏得罪得不輕,怎麽不幹脆要了他的命,不是省事多了。
“真的,大人!”文又閑趕緊将事情經過說過一遍。“我就說嘛,一筆礦脈怎麽可能只用五千兩就買得到,他就說一家子所以關照我,我呸!真是個不要臉的家夥,奪人家産還敢那般大言不慚!”
王正清覺得這內幕精彩極了,原來事情的源頭就是出在文大夫人身上……
“大人,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的?我說的都是真的……對了,我一個時辰前還差點被人所殺,說不準根本就是他派來的!雖說他的随從救了我,但這也許不過是要掩蓋罪行罷了,而且他現在人也已經回京,分明就是怕東窗事發!”
王正清心裏覺得好笑,臉上卻不張揚,“可問題是,你說了這麽多,你可有真憑實據?你的文契上寫了什麽?而你又要怎麽證明他與文大夫人有染?況且就算真的有染,那又怎地?頂多是行為出格了點,沒什麽罪呀。”
他要的是文又閑可以給他更多有利的消息,好讓他可以脫身。
他先前要捕頭帶人滅口,可偏偏有名衙役被逮住了,不過文又閑說馮珏回京了,這來回再怎麽快也得費上十多天,他有足夠的時間将那名衙役給搜出來,否則那衙役要真被逼問出什麽,他可是吃不完兜着走。
“這……”文又閑呆住了。
他的文契上寫的是太山礦脈,但并未注明礦脈之處,他愈想愈覺得打一開始馮珏就在算計他,他越發不服氣。“太可惡了,仗着皇商身份欺人……對了!大人,我想起一件事。”
“什麽事?”
“當年慶王的皇莊裏有個姓方的莊頭,他就是方靜予的爹,因為擅長各種農作而小有名氣,方家人因與我爹有交情,所以将方靜予送到文家沖喜,可誰知道沒多久方家人竟莫名地失蹤,至今還是件懸案。”
“然後?”王正清興致缺缺地問。
“而我莊子裏有個管事,當年就是皇莊裏的莊戶,他說是馮家殺人滅口的。”
聽到殺人滅口,王正清整個精神都來了。“你說的确實?”
“我那管事是貪財了點,但話是不會亂說的。”
王正清聽完,笑意都爬到嘴角眉梢了。“這事就有點苗頭了。”
他欲除去文又閑,那是因為他不希望從文又口中道出麻煩的話語,可偏偏有人逮住了他的衙役,這事只要往上查,查出他欲殺人滅口的原由,別說他烏紗帽不保,就連性命都堪慮。
而且文又閑也說了是馮珏的人救了他,那就代表馮珏打一開始就懷疑他,特地告知要他辦文又閑,分明是在試探他,糟就糟在他的衙役技不如人,沒逮着人反被擄,他日堂上作證,他絕對難辭其咎。
倒不如利用文又閑咬馮珏一口,如此一來,說不準他有了建功,皇上還會将他調回京高升呢。
“大人,你在想什麽?”
“其實你知道嗎,馮珏今兒個特地上了府衙,跟我說要我将你給押進大牢裏,只因他要替你大哥讨公道,說他人證物證都有了。”
文又閑瞬間臉色慘白。“大人,絕對不能如此,你得要幫我啊!”要是這事硬要辦,他可是十條命都不夠死。
“是啊,我是想幫你,可這真是難了。”王正清狀似苦惱,實則是在引誘他步入自己設下的圈套。
“大人、大人,我有方法。”
“喔?說來聽聽。”是吧,這家夥滿腦子壞主意,這事交給他就對了,跟他可是一點關系都沒有。
馮珏千裏迢迢趕回京城,瞧見的竟然是安坐在商行裏的馮玉。
躍下了馬,将缰繩丢給走到商行外的掌櫃,他一臉不善地踏進商行,瞪着坐在櫃臺後方的馮玉。
“我還以為發那封信是要我趕回來送終的,沒想到你倒是還好好的。”馮珏皮笑肉不笑地道。
馮玉将帳本一阖,随即往他砸去,卻被他快手接住。
“你這小子,我不發那種信,你會回來嗎?”
“既然沒急事,何必要我回來?我的事正在收網,被你這麽一攪和,要是出了什麽變數,我唯你是問!”
“得了,要是這麽容易出現變數,那就是你思慮不周,牽扯到我身上那就真的太冤枉人了。”馮玉起身,瞪着那張與他相似的臉。“敢問馮二爺你可知道你離開京城多久了?要不要我你算算?”
“如果不是有人将信交遲了,就不會有個爛攤子讓我收拾至今。”馮珏涼涼地回了一句。
“所以我活該為你做牛做馬?”
“不用做牛做馬,把該做的做好就好。”
“我去你的!你的商行要我坐鎮,大內歲末的采買一大堆,問你那個麽弟是一問三不知,你也未免把他養得太嬌貴了。”年紀不小了好不好,就連燈油分了七、八種都不懂,他到底還能冀望他什麽?
“這點我不如你,你将兩個弟弟教得相當好,馮璘負責拓源,馮淨更是了得的總帳房,所以他就一并交給你了。”
“別作夢,捧我再高我也不幹,橫豎你回來了,這兒就交給你,我的糧行還有事等我處理。”
“不成,我一會兒還要趕回疏郢城。”馮珏一把拉住他。
馮玉回頭死瞪着他。“你到底有什麽要緊事?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在歲末最忙之際,你可以丢下商行不管?”
馮珏嘆了口氣,為了讓馮玉願意繼續幫他,他只好将馮玉拉到後院,将一切原原本本地說過一遍。
“所以,如果你打一開始就把信交拾我,是不是事情就好辦了?”趕在文又闵未死之前前往,他就不需要出手處理文又閑了。
馮玉聽完,抹了抹臉,雖然他不認為遲交了一封信算什麽大罪,但照馮珏的說法,他似乎犯了大錯。
如果早知道因為一封信會惹出這些事端,他那時肯定會準時交給他的,可人生裏哪來的早知道。
馮玉擺了擺手。“算了算了,去去去,橫豎你說要收網了,那就趕緊收網,趕緊把人帶回來,要趕在年前成親是不可能啦,但挑個好日子總是行的。”
“多謝了,大哥。”
“得了。”每每有事才叫大哥,他這個大哥還真命苦。
“其實我覺得要是由你來接皇商這個位置也挺不錯的。”
“別,千萬不要,我不是你同房的大哥,你要是不想幹了,還有你麽弟。”要不是馮珏唯一的庶兄不在了,他會直接說讓給庶系的算了,因為他的麽弟天生就是個敗家的纨绔,已經沒救了。
馮珏笑了笑,才剛起身,外頭便傳來爾剛的喊聲——
“二爺,不好了。”
馮珏立刻推門而出,就見爾剛已經跑到面前。“發生什麽事了,你怎麽回京了?”
“二爺,你一走,知府就派人将來福給押了起來,一問之下才知道竟是文又閑擊鼓申冤,說來福與二爺謀財害命,害死了文大當家,謀奪文家家産,而且知府還領着文又閑要上京告禦狀。”
馮珏愣了下,又問:“來福呢?”
“她被押上京城了,我讓吳勇他們跟着她,順便将一些人證也一并帶上,我自己先行來通知二爺。”
“很好,幹得好。”馮開微松了口氣,眸色浮現陰戾之氣。“好他個王正清和文又閑,竟然狼狽為奸,想要反咬我一口,瞧我怎麽整治他們!”
“等等,可有将蒙禦醫捎上?”後頭慢吞吞走來的馮玉問道。
他已經聽完來龍去脈,自然知道哪幾個才是最重要的人證。
“有。”爾剛回道。
“哇……怎麽你家的随從這麽了得,麽弟卻這麽糟?”
馮珏哭笑不得地瞅他一眼。“不說了,我得去陪着來福。”
“嗯,至于宮裏的事我先幫你打點一下。”他呢,仗着他親親娘子是攝政王的義妹,想要藉機向宮裏遞個訊息是很容易的。
不管怎樣,總不能教人看扁了馮家!
馮珏足不停歇地趕路,約莫一日夜後,終于碰着了王正清一行人。
“大膽!”馬車前的衙役随即亮出長劍。
馮珏停在馬車前,硬是逼得王正清下了馬車。
“王大人,這是你的選擇?”馮珏冷聲質問。
“來人啊,眼前之人乃是罪嫌,還不将他拿下!”王正清毫不猶豫地喊道。
馮珏懶懶地掏出腰間玉佩。“誰敢動我?”
衙役見狀,不禁回頭看着王正清。
王正清的臉色忽白忽紅,一會兒才平着嗓子道:““馮二爺,文又閑欲告禦狀,告你和文大夫人私通,謀財害命,你就別為難本官,乖乖跟着本官到聖上面前說清楚就成了。”
“誰為難大人了?我這不就來了嗎?”馮珏目光冷冷掃過他,落在後頭的馬車。“文大夫人在哪兒?”
“在後頭的馬車上,本官體恤她是個女人腳程太慢,特地雇了輛馬車。”
“多謝大人。”為此,他定會在皇上面前為他求情,給他一個好死。
“既然馮二爺這般配合,那麽你就坐後頭那輛馬車,一道進京吧。”
馮珏縱馬來到馬車旁,瞧見吳勇和幾個人都守在這邊,他下馬上了馬車,卻見坐在裏頭的來福和茱萸竟都是被上了枷鎖,胸口驀地怒火翻騰。
“二爺……”方靜予一見他,淚水差點奪眶而出。
馮珏一把将她摟進懷裏。“都是我不好……”瞧他做了什麽,竟讓他最愛的人被上了枷鎖。
“不是,是我……”方靜予哽咽地道。
“別胡思亂想,不管他們要怎麽告禦狀都沒用,我手中掌握的證據就能将他們治罪。”
“可是咱們的關系要怎麽說得清?一個不小心,你就會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也許會累及你失去現在所擁有的。”這就是她一直深藏在內心的隐憂。
馮珏怔了下,沒想到她顧及的竟是自己,心不禁苦得發澀。“別擔心,頂多是把皇商這份差事交給其他人罷了,這份世襲差活,我并沒有那麽看重,唯有你和文羿才是最重要。”
“可是你明明……”
“也許我曾經擔憂自己被父親舍下,可現在的我已經不在乎,只要是我要的,就算要我傾盡一切,我也要搶到手。”他不要讓自己遺憾,不要等到事後後悔,只要有一線生機,他都不會放手。“我不會舍下你,一如文大當家不曾舍下你,我會做得比他更好,讓你舍不得放下我。”
他最怕的是她再一次逃離他,不管是否為他好,那都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只有她的陪伴,平淡而有她的生活。
方靜予這才知曉原來他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最讓她心疼的是,他竟然是抱着這份決心等着她回頭。
“來福,你信我,我早已經布好了局,你就當做是提早進京,不要擔心也不要怕。”她的不發一語才真是教他膽顫心驚,無從猜測她的想法,就怕她會為了周全他,而在衙堂上撒謊。“來福?”
“二爺,咱們說好了,要是這事過後,你得要負責跟羿兒解釋他為何有兩個爹。”方靜予突地打趣道。
此話一出,坐在身旁的茱萸很捧場地笑出聲,她可是親眼瞧見夫人被少爺給纏得快炸毛的模樣。
馮珏頓了下,緩緩地漾出笑意。“這有什麽問題。”她說這話,是打算待這事處理完後與他成親了吧。
“你說的。”她要讓他知道,他兒子可以多折磨人。
“當然。”想了下,馮珏才問:“文羿呢?”
“爾剛臨行前交給蒙禦醫了。”
馮珏輕點着頭,才壓低聲道:“好了,既然你的心穩了,我就不怕了,至于他們想将事鬧大,那咱們就鬧得他天翻地覆,讓他們後悔欺負你。”
當一行人進京時,已是過了兩日,王正清也不啰唆,直接領了人來到宮門前。
“喏,就是那裏。”王正清指着宮門左側所懸的登聞鼓。“去敲吧,一會兒就有奏事使會過來,你将狀紙遞上便是。”
文又閑看着那面鼓,渾身抖若秋葉,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京城太冷,教他拿起鼓槌,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敲了幾下。
過了約莫一刻鐘,有個人走出宮門,王正清見狀,連忙迎上前去。“眼前是奏事使嗎?”
“正是,在下是侍讀學士唐子征,你是……”
“本官是疏郢城知府王正清。”
唐子征聞言,濃眉一攢,清俊面容頓生威儀,斥道:“未經皇上傳喚,你為何私自離開疏郢城?”
“本官是為了疏郢城人士文又閑,前來京城告禦狀。”王正清趕忙垂眼。
唐子征是攝政王義子,從小就入宮伴讀,如今成了侍讀學士也不令人意外,往後捧着他就是了,誰教他是皇上面前的紅人。
“狀紙?”
文又閑趕忙遞上狀紙。
唐子征接過狀紙,看過一遍後便收下,沉聲道:“依律,告禦狀者,必先杖三十,請王知府将他帶往盡天府衙,交由盡天府知府審理。”
文又閑聞言,滿臉驚恐的回頭看着王正清,那眼神像是在問他,你怎麽沒說要先杖三十?他無法想像打了三十下之後,他還活不活得了。
“唐大人,據我所知,告禦狀必先杖三十這條律法不是早就廢了?”
“今年初才剛複律。”唐子征面不改色地道。
既是如此,王正清愛莫能助了。
前往盡天府府衙的路上,文又閑簡直要哭了。“要真被打三十個板子,我還能活嗎?大人,你這不是害慘我了!”是他提議要鬧就鬧大,直接入京告禦狀,可他壓根不知道告禦狀還得先付出代價。
“放心,待會兒塞點銀兩給衙役就不成問題了。”
“我哪裏還有什麽銀兩。”
王正清雙手一攤,由着他自個兒決定。
于是,一進盡天府,啥事都還沒說,文又閑直接脫了褲子打了三十大板,板子還是宮制的規格,別說三十下,才打到第十下,文又閑的屁股早已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到了第十一下時,人已經厥了過去。
“金大人,到此為止吧,否則他都還未狀告那奸夫淫婦,就要死在杖下了。”王正清趕忙替文又閑求情。
他得要利用文又揭開馮珏的所有醜事,才有機會置馮珏于死地,要是文又閑現在就死在這兒,下一個死的怕就是他了。
盡天知府金柄權垂眼尋思半晌,才勉強道:“待他告完狀之後,再行剩餘的十九下。來人,打水将他潑醒。”
嘩啦一陣水聲,文又閑是被凍醒的,屁股痛得他不斷哀號呻吟。
“堂下何人?”金柄權沉聲問。
王正清踢了文又閑一腳。
文又閑強忍着痛回道:“草民是疏郢人氏文又閑。”理該是氣勢萬鈞的,然而他卻疼得不敢施半點力,出口的聲音如蚊鳴。
“狀告何人?”
文又閑咽了咽口水,用盡全力吼道:“草民要狀告皇商馮珏與家嫂私通,謀財害命,請求大人主持公道。”
“狀告者何在?”
“金大人,他們在外頭候着。”王正清才說着,突地瞥見有幾名男子從衙堂後方的通道走來,而走在最前面的竟是……“馮珏?為何你在這裏?!來人啊,還不趕緊将他押下!”
随着王正清入京的幾名疏郢城衙役立刻抽出長劍,刷的一聲,齊齊指向了王正清口中的馮珏。
“在下并非馮珏,而是糧商馮玉,大人未問清身份就使劍相向,如此審案時會不會太過草率,或難辨是非遭人利用?”馮玉涼涼開口。
跟在他身後的湯榮和唐子征不禁掩嘴偷笑。
原因無他,先前兩個馮家要合為同宗時,就是因為兩個人太過相似,才會教他替馮珏死了一遍,沒想到眼前險些遇到第二次,真不知道事後該跟馮珏要多大的紅包,才會教他心裏舒坦一些。
“你……”王正清呆住,這才想起确實還有個馮玉,馮玉之前還迎娶了攝政王的義妹常寧縣主,思及此,他趕忙垂首認錯。“本官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包涵。”
馮玉擺了擺手,一臉無所謂。
反正,早晚會換馮珏幫他背黑鍋。
正忖着,外頭衙役已經領着馮珏和一名身戴枷鎖的女子入內。
“文又閑,你要狀告他倆何罪?”金柄權問道。
文又閑吸了一口氣回頭,指着馮珏和方靜予。“草民一要告皇商馮珏以山頭礦脈詐欺草民,再告馮珏與家嫂私通,三告他倆謀財害命,害死了家兄還要強奪文家家産。”哪怕氣若游絲,他還是将罪名直指馮珏。
金柄權看向馮珏,內心五味雜陳,甚至懷疑馮珏被人作祟,要不怎會幾個月前才因為家族內哄害死了馮玉被判流放,而後因為馮玉未死,教馮珏死裏逃生一回,如今又被控告了數條罪名?
收回心神,金柄權沉聲問:“堂下何人?”
“在下馮珏。”
“民婦方氏。”
金柄權來回看了看兩人,問:“馮珏可認罪?”
“大人,在下無罪,這實是文又閑血口噴人,還請大人明察。”馮珏神色平靜地道。
“他告在下以山頭礦脈詐欺他,可事實上在雙方買契上并無載明礦脈位在何處,而在下又豈會知道礦官選擇了炸山頭取山腰礦脈,這筆買賣,在下也虧了本。”
一旁的馮玉連啧了幾聲,佩服這家夥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
“你胡扯,疏郢城的玉商周老板說了,你必定知道太山崩時并無落下玉璞,意味着山頭無礦脈,礦脈分明是在山腰處,玉商都懂的道理,你又怎會不懂?”哪怕疼得快要厥過去,文又閑還是緊咬住他不放,都受了這麽大的罪,他非要拿回自己的家産不可。
“那麽文二爺能否請周老板與我對質?抑或者請太山的礦官與我對質?”馮珏神色平淡地問。
文又閑張了張口,暗惱自己竟沒想到這麽做,可就算他想請周老板作證,恐怕周老板也會避免得罪馮珏而拒絕他。
“文又閑,你能否請人作證?”金柄權問。
文又閑臉色一沉,随即又道:“大人,證人遠在疏郢城難以作證,但就算如此,他确實是與家嫂私通,被我親眼撞見,也因而假裝受我威脅,以五千兩的價格将礦脈賣給了我,可事實上這就是他的計謀。”
“馮珏,可有此事?”
馮珏笑了笑。“文二爺,你可有确實瞧見那日在我房裏的人是誰?”
“分明就是家嫂。”
“何以為證?”
“如果不是家嫂,你為何心虛,又為何受我威脅?”
“我既是受了你威脅,又怎能坑殺你?大人,不知大人是否聽出了端倪?是文二爺設局威脅在下,惡意制造在下與文大夫人私通的假象,可事實上他無憑無據,又怎能成為堂上證詞?”
文又閑聞言,臉色又青又白,想反駁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倒是一旁的王正清看不下去了,插話道:“文二爺,你不是說過,令兄獨子文羿便是馮珏與令嫂私通所出之子!”
跪在馮珏身旁的方靜予神色一震,卻不敢看向馮珏,就怕被人看出端倪。他說過了,進了衙堂之後,所有的事都交給他,除非大人問話,皆無需開口。
“放肆!王大人,這裏是盡天府,沒有你說話的分!”金柄權怒拍驚堂木。
王正清撇了撇嘴,悻悻然地想,待他辦妥了馮珏立下大功,他必會想法子将這沒眼色的家夥給扯下來。
“王大人說的都是真的。”文又閑趕緊附和道。
“證據呢?”
文又閑咽了咽口水,道“六年前,家嫂尚未與家兄成親前,無故失蹤,再回府時已隔了四個多月,當時家兄歡天喜地辦喜事,随即宣告家嫂懷孕,可家兄不是個行出格之事的人,此後,家兄不曾再與她同房……幾個月前,馮珏突然到來,又帶着家嫂前往一座莊子,那莊子裏的人與家嫂十分熱絡,壓根不像是頭一次前去,所以草民懷疑他倆在六年前就已有私情。”
金柄權聽着,直覺得這堂上證詞實在是薄弱到無法聽信,只能轉而問馮珏,“馮珏,可有此事?”
“大人,這事要解釋起來有點長,能否讓在下先請一位證人上堂?”
金柄權擺了擺手。
馮珏回頭向守在外頭的爾剛打了個信號,爾剛随即請蒙禦醫入內。
金柄權一見他,不禁笑問道:“這不是已經退休的蒙禦醫?”以往他尚在宮中任職時,也曾經為了自家娘子向蒙禦醫讨過藥方。
王正清聽着,猜不透馮珏請個早已退休的禦醫為證,到底是要玩什麽把戲?
“正是,許久不見了,金大人。”蒙禦醫笑得和氣。
一旁的衙役趕忙到偏廳裏搬了張太師椅讓蒙禦醫落坐。
“馮珏,你讓蒙禦醫為證,到底是要證明什麽?”
“大人,這要話說從頭,元熙四年九月,在下前往疏郢城收租,路經頂平山腳時,救了個身負重傷的姑娘,在下将姑娘帶進莊子裏養傷,豈料姑娘醒來時卻沒了記憶……這一點,蒙禦醫可以為證。”
“金大人,确實如此,當時那位姑娘因為傷在頭部,不只失了記憶,還時不時引發頭疼昏廞,為此馮二爺央請我過府診治,當時我發現姑娘除了身上的傷,體內還有毒。”
文又閑心一震,緊趴在地,假裝沒瞧見王正清噬人的目光。
“毒?”
“正是,那是附子毒,像是日日食上一點,毒症得待一定量時才會慢慢浮現。”
“金大人,現在說的是他倆私通一事,提及中毒與本案壓根無關。”王正清微惱出聲,要打住這毫無意義的交談。
金柄權雖不滿交談被打斷,可王正清所說不無道理,他只好再問:“馮珏,你說的那位姑娘與本案有關?”
“那位姑娘便是當時尚未成親的文大夫人。”馮珏不卑不亢地道:“在那幾個月裏在下确實是對她傾心,在不知她是否有婚配就……确實是行為出格了,而後來,她因為恢複了記憶,将我遺忘,回到了文家,而文大當家十分大度,為免她遭人議論,随即決定成親,在得知她有喜之後,更将那孩子視為己出。”
身旁的方靜予聽得手心滿是冷汗,怕光是這一點,就足夠他身敗名裂。
“大人,他承認了,他确實是與家嫂私通!”文又閑忙喊着,哪怕話聲一大就痛得他龇牙咧嘴,但好不容易扳回一城了,他疼一點也甘願。
“大人,在下與她,是在她成親之前,在不知她身世之前,何來私通之說?”馮珏沉聲斥道,“而吊詭的是,今年,方氏之子文羿也無故中了毒,我送到蒙禦醫那兒救治,蒙禦醫,你那時跟我說他是中了什麽毒?”
“附子毒。”
文又閑神色大變地吼道:“大人,這事與他跟家嫂私通無關,他剛剛已經承認……”
“放肆!衙掌豈容你喧鬧,再喧鬧本府就掌嘴!”
文又閑聞言,吓得趕緊閉上嘴。
“大人,今年夏末文大當家死了,明明仵作驗屍寫明是中毒而亡,疏郢城王知府知情卻未審理此案,更巧合的是,文大當家也死于附子毒,在下特地請來仵作為證,還請大人明查。”馮珏伸手往門外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