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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一死,其餘的也就好商量了。只是為了對付這麽一個拿不上臺面兒的扶山教損失了一個江南神門的重要弟子實在是不值得。

幾人趁着扶山教混亂的時候下山,不敢稍作停留,摸黑進了城,在客棧裏住下,也幸好還剩下些客棧沒有打烊,不至于令幾人露宿荒野。

白燭将整個屋子照亮,蠟淚随着燃燒一滴一滴地順着柱身滑下,落到燈臺上凝固起來。

同樣的場景,只是少了一個人。

霎時之間幾人沉默不語。

孟時楓越想越覺得不痛快,猛的一拍桌子!

“我去他娘的扶山教!肖師兄原本好端端的,現在卻……”他說得到這裏再也說不下去,想起幾人小時候如此親厚,現在倒是物是人非。

蘇渺通過雕着花的榉木窗棂望向外面,黑漆漆的一片,依稀聽見幾聲蟲鳴。

白易不自覺的摩挲着劍上鑲嵌的紅色寶石,“逝者已矣,只要魔教被除,也算是為師弟報仇了。”

餘右水一邊倒着茶,一邊低頭冷笑,這肖緒一死,也不知道得利的是誰!只是少了肖緒這個絆腳石,他也少些障礙。

江南神門。

大堂上立着四個人,鄭效謙打量着幾人,沉下臉色,“為何不見肖緒?”

白易只覺得一時之間無法開口,略微低着頭不做言語,孟時楓從小便被掌門的嚴苛管教吓破了膽,這次自然也不敢作答。蘇渺不受掌門器重,自小便與他生分得很,加上又是冷淡的性子,也是規規矩矩地站在一邊。

餘右水上前一步,雙手抱拳,單膝跪地,“弟子不甚讓肖師兄命喪魔教之中,請掌門責罰!”

那聲調處處透着忏悔之意,鄭效謙手微微顫抖,目光掃過幾人,無人反駁,怒道:“此事當真?”

白易也只得跟着跪下來,“是弟子考慮不周,弟子甘願受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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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效謙猛地一拍桌子,那響聲震得整個大堂都在抖。

蘇渺站在邊上,有弟子支招給他拿主意,小聲道:“蘇師兄,掌門發着火,你把這碗茶給他,讓他消消氣吧。”

蘇渺将那茶端在手裏,三兩步走上前去,略微低頭,将茶遞過去,“掌門息怒。”

鄭效謙看了一眼他,接過茶杯,放到鼻邊一聞,更是怒上加怒,将茶杯朝着他猛的一擲,滾燙的茶水濺了他一身,“碰”的一聲,瓷杯在他腳邊炸開。他的手來不及收回,立刻被燙起了紅泡。

“誰要你斟這茶來的!把我的話當做耳旁風?”

蘇渺只是靜靜的站立着,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好似潑在他身上的是一杯涼水。他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有個人叫他怪物,怎麽都不吭聲,好像不痛似的。

不知何時,他突然就忘記怎麽喊痛了,總是忍着,別人就真的以為他不痛。

他拉回思緒,退到一邊。

那弟子現出懊惱的神色,大約是沒想到弄巧成拙。

白易見那滾燙的茶水澆到他身上,不知道有多疼,這個人卻始終默不作聲。

鄭效謙斥責道:“你作為大師兄,卻不能保證師弟安全,是你的失責!你可知錯?”

“弟子知錯。”

鄭效謙氣歸氣卻不能真的把這些弟子罰得重了,只是道:“你們起來。說說事情的經過!”

白易将事情的大概講了個七七八八。

餘右水冷笑道:“師兄怕是說漏了,要不是有人走漏風聲,我們的計劃也不會失敗!”

“什麽?”

“我們在半路上遇見一個道士,怎麽去魔教還是他告訴的,我料定他是奸細,白師兄卻叫我放了他!”

鄭效謙整個人一僵,問道:“什麽道士?”

“那道士長着小眼睛,大鼻子,寬耳朵,左眼眉角上有一道疤!”

風中一帶而過的一絲異香,這香氣好像在哪兒聞到過,窗外的白色花枝被風吹得搖搖晃晃,蘇渺看見鄭效謙揉着額頭。

“竟然是他!”

“難道掌門知道這個人?”

鄭效謙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些許沙啞,“你們可知道當年的事情,”他思索着說道,“當年京城裏有位千金離家出走到江南一帶,閨名叫做季雪,被惡徒盯上,正巧被老夫遇見,出手相救。後來得知此人流落到溪口村一帶,那時村子裏不太平靜,連連發生災禍。有人請來道士,說是這村子裏有妖孽作祟,需要除妖。那道士叫做金算,便一口咬定是季雪作為,那幫村民便想也不想,将季雪姑娘綁起來燒死。待到江南神門的人趕到,卻已經回天無力。只是那道士早就不知所蹤,卻沒想到那道士躲到了那裏,這回又讓你們撞見,真是天意!”

天意。

蘇渺看着鄭效謙的一舉一動,似乎手上的疼痛完全影響不到他。他淡淡看着鄭效謙在揉着額頭的同時若有一絲恐懼。

窗外春雨綿綿,淅淅瀝瀝的下起,打在花枝上,白色花瓣沾着一顆一顆的水珠,然後滾落。

鄭效謙倏地擡起頭,看向白易,“這次就讓你将功補過,務必要将這罪人拿下!”

白易點頭領命。

蘇渺回到自己卧房,從櫃子裏取出傷藥,正要給自己敷上,卻見白易輕輕敲門,走進來将藥放在桌子上。

對着蘇渺道:“這是上好的燙傷藥,好得快些。”

蘇渺點點頭,接起蓋子,聞到一股清香。

由于一直沒有處理,燙傷比之前看上去更加嚴重,他卻不在意。從瓶子裏倒了些藥出來就往上面敷,那動作也不知輕重,只管把藥上好便是。

白易看他那樣子着實不放心,笑道,“就你這敷法,也不疼嗎?”說着便伸手将那藥瓶子拿過來,到了些在手上,慢慢抹到傷口上。蘇渺靜靜看着他,他的樣子十分認真,沒有防備。

“被燙到也不喊疼,你是什麽怪物?”白易端着玩笑的口吻問道。

蘇渺轉過頭去看窗外的雨滴,“沙沙”地落下,時不時的被風吹進來,弄得人頭發臉頰衣裳也微微濕潤了。

“好了。”

白易用紗布給他包上,雪白的紗布纏着一圈又一圈,樣子有些可笑。

“過兩天再解開,不要過多動用這只手,也不要去太陽底下曬。免得到時候越來越嚴重。”

白易只得叮囑,這師弟的年紀比他小許多,就怕他亂動,将傷勢惡化。

蘇渺只是點了頭,平靜道:“多謝師兄。”

白易出手去揉了下他的頭發,“得你一句謝可真不容易。”

正說着話,孟時楓走了進來,看見蘇渺那傷已經包紮好了,自顧自地拉開椅子坐下,問道:“蘇師弟怎麽這麽不小心!掌門最不喜那茶了!”

“那是什麽茶?”就算不喜歡,也沒必要這麽大反應。

“那茶叫做猴魁,平時小厮們都注意着選茶的時候不要選這種,今日卻不知為何被人拿來煮了茶!卻叫蘇師弟你當了個冤大頭!”孟時楓憤憤不平地說着。

猴魁兩頭尖,不散不翹不卷邊。一般市井小民也喝不起這樣的好茶,卻不料掌門不喜歡。

“師弟以後注意些便是,掌門不過正在氣頭上,師弟不要放在心上。”

蘇渺目光看着手上纏着的紗布,“師兄準備什麽時候去除掉金算。”

白易見他問到別的問題上,便順着他的話說,“再過幾日吧。”

“師兄不怕金算跑掉?”

不是不怕金算跑掉,是他着實有點不放心蘇渺。這次擺明了是有人陷害,也不知道有沒有下次。

“師弟無須擔憂,金算跑不掉。”

蘇渺将紗布傷藥撿起來放回原位,淡淡道:“是我多慮了。”

夜色昏暗,綿綿細雨還是不停,帶着微薄的涼意将那片院子打濕,院子裏種着些月季,還沒到開的時候,枝桠撩撥着涼風,微微擺動。

白易走出院子,仍舊看見那個人在練劍。蘇渺拜入江南神門的時候已經有了十二歲,根骨一般,掌門大約覺得像這種年紀稍微大了點,根骨又不好的孩子沒有什麽前途,于是也不費心教導,任由他自生自滅。白易卻看不下去這種做法,只好偷偷将掌門傳給他的東西都給蘇渺演示一遍。蘇渺雖然勤奮,不停練劍到了晚上也不好好休息,但卻還是沒什麽長進。

白易見到那影子孤立的樣子,好似轉瞬便要消失,明明是靈活的劍招,卻生生多了幾分僵硬。雨細細密密的下着,他覺得淋雨不太好,何況蘇渺還受着傷。

“蘇師弟。”

蘇渺停下來望向他,“師兄可有事?”

“眼看這雨越下越大,師弟不如早些回去休息,明天再來練劍也不遲。”

“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師兄不必勸我。”他背對着他走到遠處,繼續舞劍。劍鋒掃過院子裏的水窪,濺起一串水珠。

白易見這執拗勁兒,頗有些無奈,他笑了笑,随意從旁邊取下一根樹枝,與他過起招來。

兩個人武功路數差不多,但白易和他卻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分分鐘就将他制伏。然後将此人拖回房裏,“早起早睡身體才好,免得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

蘇渺坐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看着他,然後只是道:“師兄放心,我不會為此耽擱修煉。”

白易只得嘆氣,他知道蘇渺向來守時,但此刻他卻不是為了害怕他明日起不來才做的提醒,此刻被人歪曲,只好一笑帶過,“睡吧。”說着便出了門往外走。

蘇渺脫了鞋子,解了衣裳,鑽進被子裏睡覺,聽見門被拉上的聲音,閉起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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