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熊有心事

後備箱裏的小奶熊一共有二十一只，都還處在被哺乳期，有幾只睡熟了，剩下的因為饑餓和不适，反複在同伴的周圍掙紮扭動，有些甚至餓的嗷嗷直叫。

刑隊的警員以及商場的保安大叔們，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漢紙，他們看到這一大坨嗷嗷待哺的小家夥，集體開始揉着頭發面面相觑。

大家在短暫的沉默過後，集體忙碌起來，紛紛搶着承擔諸如押解嫌疑人、維護現場秩序等等常規任務。

隊長大人咬咬牙，撸起袖子，決定親自出馬，上前伸手抱起一只放進懷裏哄。

只可惜，他都沒來得及思考，自己抱孩子的動作是不是規範，就被饑餓的小熊兜頭來了一巴掌。

“哎呦喂熊崽子力氣還不小，那個誰，趕緊地，趕緊聯系東郊動物園！”

副隊看了于心不忍，拼命調動大家的積極性。企圖能讓某位部下舍己為人，自告奮勇出來充當熊月嫂。

方淺羽還在撥打蘇易的手機，直到長時間無人接聽，被系統自動挂斷，她有些煩躁地垂下手，“還是沒人接。”

丁洛楓客氣地拉着一個年輕的警察打聽，得到的答複是，蘇易說是去超市買東西了，稍等下會趕過來。

“不懂事兒的傻熊，也不知道先打個電話過來！”丁洛楓鼻子都歪了。

“我們在這裏擔心她，她自己去逛超市！”王鑫同學爆血管，“真想把她也塞後備箱裏得了，替這些可憐的小熊受罪。”

“人來了，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大家排隊，不要擁擠。”方淺羽嘴唇抿了抿，面色冰冷，纖纖玉指帶着涼風一擡，指向人群的空隙。

一只滿載花花綠綠嬰兒用品的購物車，正在在商廈前面的空地上飛馳。

蘇易推着車子滿頭大汗地跑來，一路吆喝着擠到前面。

“小蘇，你這是洗劫超市去啦，還是從嬰兒專區來的，喝！這都啥？”刑隊的老大帶頭開始揶揄蘇易。

“奶瓶、奶粉、尿布、小棉被、小盆……哎，這位保安大哥，麻煩從你們值班室弄點開水來。”蘇易沖上前忙上忙下，抽空沖着方淺羽等人比個剪刀手。

保安大哥一拍腦門，“這些熊嗷嗷亂叫，準是餓壞了，你是要沖奶粉吧，稍等稍等啊。小王，跟我拎水去！”

……

張新國早晨上班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遭遇群衆圍堵。

各個科室都派出自己家代表，來到技術科借用打印機、借用訂書器、借用文件夾子——“這個不行！自己去找高大姐領去！我們總共剩了這麽兩個了。明天下去檢查還得用呢！”

面對突然冒出來的這麽一群餓狼，張新國死死護住自己科的各種固定不固定的資産，誓死如歸地找偵查科雲谷科長打聽，“你就直接說罷，蘇易又做啥了，我能給她彌補的我一定盡力。”

“但是提前說好哈，畢竟冤有頭債有主，大家要是實在有氣，可以集中警力找機會揍她，畢竟技術科是無辜的……”張新國說得沉痛，手下衆人被激發出無限悲憤，“對！我們是無辜的！”

齊雲谷端着自己的玻璃杯子暖手，眼睛細細眯起來，上下打量張新國，“裝，還真是挺能裝。你寶貝徒弟立功受獎也是咱們整個中心的光榮。你不能自己獨吞，有什麽內部消息麻利兒地吐出來，別讓大家費事了。”

“老張啊，你當大家真的是來借東西麽，人家蘇易這回可是大功一件，她的事情你應該最清楚了，趕緊給大家還原一下真相呗。”高大姐八卦小宇宙燃燒，拉着張新國語重心長，循循善誘。

張新國滿腹狐疑地拿過桌上一份新報紙，一頭圍着白色圍巾，神情專注的蘇易赫然在目。

照片上的蘇易正在跟一頭小黑熊較勁，她一只手握着個被吸空的奶瓶，準備去灌滿新的牛奶，但是小黑熊貌似不太配合，緊緊咬住奶嘴不放，還伸出爪子武力反抗。

張新國捏着報紙暗暗抹了把冷汗，這回蘇易貌似是沒闖禍。

照片上小熊脖子下面的v型白毛，同着蘇易脖子上的白圍巾相映成趣，形成一幅和諧美滿的歡樂一家人畫面。

“攝影師跟蘇易肯定是非親既友了，不然怎麽把熊孩子的神韻把握得這麽到位，這照片鑲上個框框，拿到新聞博覽會上，必然能當震會之寶。”

“這個取景和構圖的創意，簡直堪稱完美，把我們人民警察鐵血柔情的一面充分展現出來了呢。”有人帶頭調侃，群衆紛紛開始踴躍起哄，“對呀，對呀看這小熊寶貝，見了蘇易就跟見了親人一樣，抱住都不撒手！”

“那是因為它特別餓，是長距離運輸旅途颠簸加上，呼呼，加上後備箱憋悶狹小造成的。”蘇易站在門口氣喘籲籲，四樓的名頭，六樓的高度，簡直要了熊命。

圍觀群衆紛紛将目光轉為雪亮，大家前呼後擁，幾個年輕人把廢紙卷成話筒狀舉到蘇易嘴邊，伸着胳膊争奪提問機會。

“蘇警官終于來了！廣大關注此事件的熱心市民都在鏡頭前，請您給大家詳細介紹一下當時場面，您英勇擒賊救出小熊的舉動，是不是多半出于對同類悲慘遭遇的深切同情呢？”

“都沒事情做了嗎？！是不是讓我再給你們多派點活兒？！”

主任黑着一張臉站在大廳入口。剛剛熱烈喧鬧的氣氛頓時被西北風刮走，大家瑟瑟發抖着貼牆根溜回座位。

“蘇易過來。”

主任轉身進了自己辦公室，瞅準了高大姐沒有跟在後面，趕緊掏出根煙，朝着蘇易遞過去。

蘇易連連擺手，“主任我不抽煙。”

“傻呀，你抽不抽煙我管呢，我是讓你給我點上！去去再找個煙灰缸來。”主任捏鼻梁，“看着是聰明得不行不行的，腦子一點也不靈光！”

蘇易耷拉着腦袋照做，舉着打火機去點煙，火苗突突跳着左右閃動，蘇小熊努力試了幾次，沒點着煙不算，還大有照着主任的胡子招呼的架勢。

“哎呀還是算了算了。”主任不耐煩地搶過打火機熟練點燃，深吸一口，舒服地吐出煙圈，“背一下咱們部門的口號。”

“無形戰線，無名英雄，無私奉獻，無上光榮。”蘇易捏着警服扣子秀記憶力。

“你還知道啊，可是為什麽一線抓賊的事情總跟你有關，咱們是技術部門！不是刑警不是治安更不是巡防隊員！”

“可是小熊們多可憐，難道不救？”蘇易擡起頭看着領導，決定據理力争。

主任眼睛瞪得溜圓，刷地一下把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裏。舉起茶杯咕嘟咕嘟大喝幾口。

蘇易吓一跳，以為他要發火，轉身一看，只見高大姐正拿着文件從門口路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呢。這個，你有精力還是應該多放在咱們部門的技術手段上。拿咱們的本事破個案子。中心也算是發揮作用了。局領導還有市財政都盯着咱們看。人家給咱們投入了不少，也想看到效果不是。

“無名英雄。”蘇易翻白眼。

“少給我扯，在我這榮譽高于一切。我問問你，怎麽就發現當時犯罪嫌疑人可疑的，你怎麽知道車裏有熊？”

“都是熊孩子，心意相通呗。”有人在門外小聲嘀咕。

門外貼着牆偷聽的大家，立刻全體忍不住噗嗤。

“因為那個黃色胡子的人，在逃人員信息庫裏面有他。我看到過一次，罪名是涉嫌偷獵走私販運國家保護動物幼崽。”蘇易聳聳肩膀，“而且車裏面有小小的嚎叫聲，我不知道是熊寶寶，我只是覺得可疑。”

“記性不錯啊，這也算是跟咱們的業務挂上鈎了。”主任大人發揮靈敏嗅覺，下令，“讓他們出簡報的時候加上蘇易說的這個，警綜平臺提供破案信息，這種破案方式值得各部門學習借鑒。”

張新國在外面聽得搖頭，蘇易就是個人形自走數據庫好麽，別的部門學習借鑒，都跟她比，那都別睡覺吃飯了。啥也別幹，都去記人臉背卷宗吧。

老張把自己的愛徒從主任辦公室領出來，趕緊好言安慰幾句，可不能讓主任那個官迷毀了蘇易認真工作的熱情。

東後所的服務器要重啓，南秦所的視頻大面積丢失，人臉識別的對比庫還沒有裝好，沒有蘇易技術科就要塌架子了。

蘇易也沒讓老張失望，工作熱情完全沒有受到影響。全天都馬不停蹄地忙來忙去，偶爾休息，也是在角落拿着手機傻樂，

“不會是讓主任訓傻了，孩子也挺不容易的。”高大姐憂心忡忡，散發慈母光環。

蘇易全然不聞，到點下班，利落地收拾好東西，登上自己那個破自行車，三下兩下就消失在夕陽下了。

張新國瞅了瞅蘇易的桌子，招呼值班的同事，“那個小劉，我們辦公室先不鎖了，你等下小蘇回來鎖吧。”

蘇小熊在他話音落下不久，就乖乖回來了，趴在樓梯口喘成肺氣腫,“劉哥，呼呼，等等再鎖門，呼呼，我錢包忘了拿。”

“每天總得忘點什麽，不然睡覺都睡不好麽？”唯一優點不是記憶好麽？

“數據庫也還有個延時呢。”何況人家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