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夜會

她手中端着的藥,是她按着方子親自熬的,這是保養的藥,對一般人無什麽危害。

靈犀聽着蕊妃這口氣,便知道這藥不能不試了。只是試一口,并沒什麽。

“是。”她端起藥碗,正準備試藥,卻聽到這位主子懶懶道:“慢着,玉華,在碗裏加點糖,別苦着這小宮女。”

靈犀驀地擡頭,只見一名叫玉華的小宮女那銀勺子挑了一點白色的粉末,沙沙的落入了她的碗中。

但她知道,這一定不是糖。

仿佛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她盯着那漸漸融化的粉末,仿佛聽到蕊妃輕輕的冷笑。

在這宮裏,打死一個小宮女不算什麽,若是小宮女喝了什麽鬧了肚子丢了性命,也不算什麽。

“喝啊,怎麽不喝?”旁邊的嬷嬷催促着,“當娘娘的話是耳邊風嗎?”那聲音冰冷而惡毒。

靈犀的額角冒出了細密的汗珠,深宮之中,無需喊打喊殺,一口水、一碗藥,便足以要人的性命。

她臨走時叮囑過香藥,讓她告訴景姑姑,怎麽這會兒還沒有人來?

“快喝,磨蹭什麽?”那個叫玉華的小宮女不耐煩的說。

“砰”一聲,碗落到了地上,摔成了碎片,湯藥灑落在地上,也灑在了她的手背上。

“娘娘饒命,奴婢太不小心了!”靈犀慌張求饒。

嬷嬷惱怒:“好個禦藥房的小宮女,伺藥是你們的本分,怎的如今連個藥碗都拿不穩,要你有什麽用?”

蕊妃五指緩緩收攏,輕輕一笑:“好啊,難道你以為就你這卑賤的身份,本宮要毒害你不成?”

靈犀忍着手背的疼痛,忙道:“奴婢不敢,是奴婢笨拙,打了娘娘的湯藥,奴婢自願領罪。”

蕊妃微微眯眼:“你還真以為你擔得起這罪名……你若真要領罰,本宮倒是可以成全你!”

話還未落下,只聽得外頭小宮女道:“娘娘,禦藥房的李總管來了。”

蕊妃疑惑擡眼,“他來做什麽?”

小宮女道:“他說有要緊事。”

李總管負責整個禦藥房,深得皇帝和太後的信任,又是時常在禦前行走的人,她不好得罪。

“叫他進來。”

李總管進來時,便看到滿地的狼藉,不由得罵道:“好個小丫頭,白呆禦藥房這些年了,連個藥都捧不穩,叫娘娘們糟心!”

趙蕊懶懶道:“你究竟什麽事?倒是會在本宮跟前對着手下抖威風了?”

李總管陪笑道:“不瞞娘娘說,陛下說要去秋獵了,禦藥房人手本就不多,如今點了幾個跟過去,今兒這不正在整理陛下的藥方子,靈犀素來是禦前奉藥的,若是少了她,這工作還真做不下去。這奴才砸了湯藥,咱家回去必定好生的懲罰!”

“你是跟本宮要人來了?”趙蕊挑了眉,聲量漸漸提高,想不到這個小宮女倒有救星。

李總管忙道:“不敢。只是若是秋獵時陛下見不着日常用的人了,怕是要責怪咱家的呢。若是說起來,少不得牽扯了娘娘,那便是不好了。”

趙蕊深深吸了一口氣,垂眸看了那低着頭的小丫頭一眼,不由得磨了磨牙根。這藥,倒也不是毒藥,知道她是禦前侍藥的,她也不敢真下了殺手。便是下手,定然也要人不知鬼不覺,她不會蠢到叫到自己宮裏來動手。這裏加的不過是巴豆,要教訓教訓這小丫頭,沒想到這丫頭倒有靠山。

李總管她沒必要得罪,既然他一張老臉将陛下都搬了出來,她不能不自己找個臺階下。

“行吧,帶走吧。”她揮揮手,靈犀終于被李總管帶出了清芷宮。

無人的角落裏,李總管低聲道:“你算走運,我回的及時。香藥告訴了我,我立馬趕了過來。”

靈犀低低說了一聲多謝,只是李總管日常總是高高在上的,怎的今兒會為她奔走。她本以為景姑姑會過來,但是景姑姑的權勢也沒有李總管大,就是過來,也沒李總管這般能力。

她從未想到香藥能請的動李總管,不由得心裏犯疑。

李總管看出她的疑惑,低聲道:“你也甭疑了,我實話跟你說吧,你的事兒,陛下交代過,你若是以後有事,自管跟咱家說便是。咱家便是拼了這命也得保住了你,不然陛下跟前可沒法交差。”

她心中驀地一動,陛下……原來是他……

香藥站在禦藥房門口四處張望,一見她回來,不由得高興極了,拍着手道:“吓死我了!我以為你有事呢!”

靈犀搖頭笑了笑:“沒事。”

“你的手怎麽了?”香藥似乎看到了什麽。

靈犀連忙将手藏在身後,搖頭道:“真的沒事。”

李總管看了靈犀一眼,不由得心道,是個本分孩子,被燙成這樣也不吭聲,若真被害了,也是可惜。

香藥去忙了,靈犀回了小藥房,自個尋了一點燙傷藥,将手背擦了藥。看着手背上燙起來的紅泡,這個時候,那火辣辣的疼痛才一點點傳過來。

她覺得委屈,她并沒有得罪蕊妃的地方,只是深宮之中,也容不得這樣的委屈。若是主子看你不順眼了,怎樣都會整治你。

她嘴角微揚,揚起一絲冷笑。原先她還想知道,上輩子是誰害了她,如今想着,誰都有可能。她如路旁的一根枯枝,誰看她不順眼便伸手折了踩在腳下。她這樣的身份,在這深宮之中算什麽呢?一粒塵埃,一只螞蟻?

她望着天空,遠遠的看向高高的紅色宮牆,心道,天氣漸冷了,元宵越來越近了呢。

今夜是她當值。素來夜裏當值是備着陛下太後半夜用藥,但是這兩位素來也并不會在晚上用藥,這一兩年晚上當值的并未進過宮,因此不過是例行值班罷了。

晚上冷了,靈犀披着一件紅絨披風坐在藥房之中,一會兒看看方子,一會兒又四處查看一下爐火。

外頭漆黑黑的,到了晚上,到處的宮門都關了,就連太監也都不會走動了。

這樣的長夜,似乎變得分外的漫長。

值班是不能偷懶的,靈犀一會兒走走,一會坐坐,有時又拿出文紹送給她的詩書讀一讀。宮中嚴酷,一絲絲人情都顯得格外讓人珍惜。這書上的批注似乎都帶着溫度,讓她看着書卻能感覺到那人的溫暖。

手背上的燙傷又疼了起來,這燙傷雖然擦了藥,一時也是好不了的。

她去尋了藥來調配,正調着,卻聽到隐約有腳步的聲音。

她微微一怔,幻聽了吧?這個時候怎會有腳步的聲音?

“咯吱——”是推門的聲音。

她吓得跳起來,了不得了,該不會禦藥房大半夜的進賊了吧?難道是刺客?

靈犀吓得一抖,這種事還從來沒有遇到過。

她丢下沒有調好的藥膏,轉頭看到那本詩書,急忙尋了一個角落塞了進去。

在門邊尋了一根大木棍,她小心的握着,到了房門邊,往外探了頭,不由得呆了呆。

燈光?

是琉璃盞的仕女風燈?那是主子們用的燈盞。宮中規矩,落鑰之後不能随意走動,娘娘都不敢破了規矩的,這位……

她突然猜到這位是誰了,而此時,這位也已經邁步進入了禦藥房的院子。

門口的太監退了出去,守在門口,進院子的只有一個人。

那人一襲玄色繡金蟠龍長衫,披着雪白的貂絨鬥篷,烏發以金環束起,負手立在院中看着門口的小丫頭,那小丫頭如傻兔子般目瞪口呆看着他,手裏還握着個大棒子。

朗朗月光下,男子彷如九天落下的神仙,那眉宇間的清冷淡遠似不沾染一絲凡塵氣息。

他緩緩走了過來,靈犀反應過來急忙放下了棒子,便要過來叩頭,他伸手扶住她:“磕什麽頭?地上這麽冷。”

靈犀心中一動,依舊不敢擡頭,低聲道:“陛下需要什麽藥,讓人叫奴婢送去便可,夜晚寒冷,出來容易着涼的。”

“朕就是出來走走。”

這話聽着就不讓人信服,出來走走?就走到禦藥房了?

他擡起腳,信步跨進了藥房,靈犀急忙跟在身後。

看到藥桌上調了一半的藥,他墨眉微蹙,坐在了桌邊,對靈犀勾了勾手指:“你過來。”

靈犀忙過來伺立一旁。

“這是什麽藥?”

她遲疑了幾秒,對着皇帝,只能老實說:“燙傷藥。”

他墨色的眉皺的更深了,擡眼睨她,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手,拿來我看。”

靈犀聽他這意思,似乎今日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她心道,李總管是陛下的人,趙合也是陛下的人,那日的兩個禦前侍衛都是陛下的人。她不知道,陛下這才病好沒多久,怎的一下子點多了這麽多“自己人”?

靈犀老老實實的伸出了手,手背上的水泡被挑破了,留下了難看的疤痕。

這疤痕會自己消失,但是需要時間休養。她每日做事,恐怕好的并不會那麽快。

“坐下。”

靈犀乖乖坐在他對面的位置。

男子沒有說話,取了銀挑調勻了藥膏。

“伸手。”他對她說。

靈犀的臉微微發燙,遲疑了一下。

深黑的眼眸睨了她一下,她只好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涼涼的手指握着她的手指,讓她有幾分不自在。

他拿着銀挑子,挑了一點藥膏仔細的擦在她的手背上,動作很輕,一點都不痛,比她自己擦的時候還要輕柔。

藥膏清涼,擦上去很舒服了,灼熱的痛處逐漸消失,換來的舒适的清涼。

“紗布呢?”他問。

“不……不用了……”她只是随手擦擦藥,怕被被人看出來,紗布都沒有裹。何況對于她們熬藥的人來說,日常一點燙傷都不大會在意。

“不用?”他挑了眉,“若是沾上水,豈不是更麻煩?”

“奴婢去拿。”

靈犀只好去找了紗布出來,她打算自己包裹,可他卻拿了紗布過來,幫她細細的包裹起來。

其實他包裹的很好,只是厚了些。

“很完美。”男人捏着她的手指,欣賞自己的傑作,很是滿意。

靈犀看着自己被裹成了粽子的手,哭笑不得。這明日還怎麽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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