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保住

靈犀心中忐忑不安,待要出去,卻聽到趙合在門外禀告:“陛下,太後娘娘過來了。”

靈犀驀地有些慌張,一只手按在她的肩頭,往下壓了壓。

出得小寝宮,才到堂內,便瞧着一堆人招呼不打一聲,徑直進了內堂。

那些宮人們擁簇的,可不正是眉頭緊鎖的太後娘娘嗎?

趙太後臉色極其難看,鎖着眉、抿着唇,下人們都提心吊膽膽戰心驚跟在後頭不敢弄出一點響動。

出了這樣的事情,她的臉色怎麽可能不難看?趙蕊是她趙家嫡系血脈,是未來的皇後娘娘,她怎能容許出現這樣的事情?

竟然是為了一個小宮女?她是真的難以置信。當初她絲毫沒有放在眼裏的小宮女,竟有這般的本事?

當看到跟在皇帝身後出來的小宮女,她更是怒火中燒。

靈犀本待從側門悄悄溜走,哪裏知道她才出來就撞上了闖進來的太後娘娘,吓得她一骨碌跪在了地上。

“皇帝!”太後這一番興師問罪的氣勢極足,猶如猛虎下山一般。

祁連珏負手看她,對她淡淡道:“母後,這裏永和殿,好歹讓人先通報一聲吧?”

“呵!”太後冷笑,“你眼裏,還有哀家這個母後啊?蕊兒是犯了天大的罪過,被你這般折辱?堂堂宮妃,被畜生傷的遍體鱗傷,倘若不是哀家去的及時,怕是那張如花似玉的臉也給畜生撓毀了!你做人夫君的,怎的如此狠心!”

靈犀低頭跪在地上,聽說蕊妃被傷的厲害,不由得額上滴落一滴豆大的汗珠。

“夫君?”祁連珏輕笑,饒有興味的擡了擡眉毛,“朕以為,只有未來的皇後,才真正有資格稱呼朕一句‘夫君’。”

“皇、帝!”

重重兩個字落下如雷霆壓頂,聽到這聲音,所有宮人都打了一個寒顫。宮人們從未見過太後娘娘如此盛怒,娘娘掌權多年,威嚴是不可小視的,她一句斥責能叫朝臣都膽戰心驚。

靈犀跪在那裏,心口如同小鼓似的“咚咚咚”敲個不停。

祁連珏淡淡擡眼,看向對面的盛怒女人,平靜的吐出幾個字:“母後,朕說錯了嗎?”

趙後眯起眼,磨着牙,雙手緊緊握住,開始真正審視起這個兒子。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一直以為孱弱不堪的孩子,開始不聽話了。

她看着他那有些同自己相似的眉眼,她都有些懷疑,這還是自己的兒子嗎?

她不由得想起民間那句俗語,“兒大不由娘”,但是,她掌控前朝後宮這些年,她并沒有放手的打算。

她深吸一口氣,撫了撫額頭,道:“本宮不同你争論這些無聊的問題。今兒,你得給蕊兒一個交代!”

她徑直走到內堂的金龍錦座上,仿佛她才是這永和殿真正的主人。

她淡漠的望向他,等着他給她一個交代。

他應該聽話,而不應該叛逆。

她的目光轉向皇帝身後跪着的小宮女,瞧着不像是永和殿的,她驀地想起那個肇事者,目光變得狠厲起來。

“你,過來。”

靈犀聽到那鋼鐵般冰冷的聲音響起時,吓得瑟縮了一下。

她從未正面面對過太後娘娘,這般至高無上的存在。

“說你呢。”娘娘身邊的嬷嬷也有着莫大的權威,沉沉的對靈犀說道。

靈犀屏住呼吸,跪着往太後跟前挪動,才動一下,去被人擋住了。

她詫異擡眼,皇帝擋在了她的跟前。

“陛下……”

祁連珏擋住了她,面向了自己的母後。

“母後想要兒子怎麽交代?”

太後不滿的看向他,想再瞧瞧那小宮女,卻被他擋的嚴嚴實實。

“你自己看呢?”太後挑眉。

“不,朕想聽聽母後的。”祁連珏微勾唇角。

趙後覺得他應當是要找臺階下了,道:“既如此,你身體也好了不少,開始臨朝了。如今後位空懸,本宮想着,你也需要一個皇後了!另外,作為皇後,每月初一十五,你必須去陪着她!”

她面色如鐵,說出的話仿似不可撼動。皇帝做錯了事,他是皇帝,她沒法子打他罵他,那麽,就來談條件。讓趙蕊做皇後,便是他彌補的最好方法。

祁連珏輕輕笑了一下,母後果然是母後,算盤打的可真好啊。

趙蕊受傷她并不多心疼,心心念念的是讓趙蕊爬上皇後的位置。

“母後,可惜,兒子以為,皇後乃一過之母,論儀态、論出身,其他人也未必比蕊妃差,不如,再看看?”

輕飄飄一句話,便将太後的話頂了回去。

趙後的臉鐵青,倏然站起來,深深看了皇帝一眼,沉聲道:“皇帝,你确定要這麽做?”她的目光有意無意滑向他身後的小宮女。

祁連珏看着他母親陰冷的目光,沒有作聲。

“好!”她拂袖,驀地轉身快步向外走去,帶起一陣涼風。

奴才們呼啦啦的跟着都走了,不要一會兒,整個內堂空了許多,卻莫名的叫人背心發寒。

靈犀不明白太後娘娘那句“好”是什麽意思,但也知道,皇帝扛下了一切,但同時也是同太後宣戰的開始。

皇帝不願意妥協,那麽太後必定會用盡一切手段讓他就範。

太後掌權多年,手段……

她不敢想。

“還跪着做什麽?起來吧。”

靈犀擡眼,一只手向她伸過來。跪的太久,雙膝的确發麻了,她扶着他的手慢慢站起來。此時,背心已經汗透了。

太後那麽可怕,她想不通,這世上怎會有人不怕她?

她擡眼看向他冷靜的面容,他好像是真的不怕她。

“娘娘真的生氣了。”她輕聲道。

“嗯。”他淡淡應了一聲,轉頭看她,“你放心,她不敢随便動你。”

靈犀心道,面上皇帝将自己保了,太後可能不會動她,可是暗地裏呢?

她想起從前在宮裏,聽說哪個小宮女失蹤了,大約都是這樣的情況。得罪了主子,神不知鬼不覺的毒死了扔到井口裏,拿着大石頭一壓,便當作是無影無形的失蹤了。

這樣的事情,在宮裏頭不是沒有,一年總有一兩個失蹤的宮女太監。而她,曾經也是那其中的一員。

現在,她得罪的是太後……

她不敢想。

她望向殿外,雪花飄飄灑灑落下來,漸漸的在樹上、遠處的屋檐上鋪了薄薄的一層。馬上入臘月了,元宵……越來越近了。

她能活到那個時候嗎?

她有些酸楚又自嘲的笑了笑,這輩子的掙紮,看起來似乎又是一個笑話。

“陛下,元宵節會去看燈會嗎?”皇帝不知道在想什麽,靈犀一句話打破了他的沉思。

他微微轉眸,“嗯”了一聲。

靈犀仿佛充滿了向往,喃喃道:“聽說民間的燈會是一年中最熱鬧最美麗的時候,奴婢真的好想去看看。”

“好。”他随口說了一句。

靈犀心口驀地一跳,雙眼亮晶晶望着他:“陛下可是答應奴婢了?”

祁連珏淡淡一笑:“自然。”

靈犀凝眸望着他,看着他清瘦而白皙的臉容,心裏劃過一絲感傷。

這應當是很高興的事情,她從前設想的并沒有這麽簡單。她會成為出宮看燈會的一員,這代表逃走的機會又變大了許多。

可是,她……怎麽有點難受呢?

“奴婢告退。”她躬身行了一禮,正要往外走。卻聽到身後那人低聲問:“你相信朕嗎?”

靈犀的腳步窒住,她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

“朕說過保你,就一定保到底。”他的話語堅定而有力量。

靈犀拎着裙擺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垂了頭,快步向外走去。

出到宮門口時,淚水已經等不住滾落下來。

她信他,她知道他會努力保她,可是,他知道她心裏想的是什麽嗎?

不,他不知道。

在這深宮裏,母親不像母親,兒子不像兒子,她有一絲絲同情他。

可是,她是自私的,她要為自己打算。

這泥沼,趟一次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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