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想見

洗漱完畢以後,靈犀瞧着這一屋子的小太監,局促不安。

她在永和殿過的夜,香藥肯定會知道她一晚上沒回去,或許景姑姑也會知道,不知道她們會怎麽想呢。

“吃粥吧。”趙合将粥擺在了書房的茶點桌上,這是平日陛下休息的時候吃茶點專用的小桌子。

往日皇帝坐的位子旁邊,趙合搬了一張凳子過來,靈犀就坐在那兒吃。

趙合瞧着這丫頭,心道,這偌大的皇宮,還真沒有哪個女人有過這樣的殊榮呢。

在皇帝的書房吃東西靈犀并不習慣,但她肚子是真餓壞了。

她坐下,身體的某個部位還有些不适。她又想起昨晚,臉便燙了起來。

拿了調羹正要開始吃,卻聽到門口一聲清咳。

她驀地擡頭,看到那人時,臉頓時紅的如同火燒,飛快的垂下了眼簾。

“在吃什麽?”祁連珏戴着二龍搶珠的金冠,穿着墨藍色的繡金蟠龍錦袍走了進來。

“陛下,奴才給靈犀姑娘準備的燕窩粥,幾樣可口小點。”趙合恭敬答道。

“嗯。”他擺擺手,趙合便帶着小太監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靈犀有些尴尬,拿着湯勺的手攪來攪去。

往日遇到皇帝,她必須下跪行禮的,但今日她着實太羞澀,僵僵的坐在了遠處。

一陣衣料摩挲的聲音,他在她身側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朕也吃一點。”

桌上并沒有第二副碗筷,他拿起靈犀手邊的筷子,夾了煎餃子吃了一個,然後問旁邊的人:“怎麽不吃?”

靈犀的手還在那裏攪來攪去,也不敢擡頭看他,只甕聲甕氣的說了一句:“燙。”

“我試試。”他拿了她手中的調羹,自個嘗了嘗,不由得道:“哪裏燙?都快涼了。”

一只手伸過來,攬住了她的肩膀,靈犀扭了一下,“陛下做什麽?”

“喂給你吃。”

靈犀靠在他的懷中,這才擡眼對上了他的臉,那黑沉如墨的眼眸裏星光閃耀,帶着幾分寵溺的戲谑,帶着幾分溫柔的笑意,還帶着幾分灼灼的熱光。

靈犀垂了眼眸,見調羹裏的燕窩粥送到了唇邊,便張了嘴,燕窩粥送到了口中,她咽了下去,清甜又可口。

“多吃點。”

靈犀見他又要去拿調羹,急忙接了過來,“陛下,奴婢自己來。”

聽到“奴婢”這兩個字,男人的臉色微微一窒,低聲道:“在朕的面前,以後,你不必自稱‘奴婢’。”

靈犀怔住,張了張嘴,便低頭去吃粥,并沒有說出什麽來。

她心裏清楚自個的身份,從未有多高的奢望。

“怎麽不說話了?”他似乎心情很好,态度悠閑。

“奴……”她想起他方才說的話,便改了口,“我小時候,家裏人就教了,食不言寝不語。到了宮裏頭,宮女們吃飯的時候,也是不許說話的。”

祁連珏看了她一眼,揚唇輕輕笑了一下,伸手彈在她的額頭上:“小丫頭,你分明是在擠兌朕。說起來……”他的聲音微微放低,“昨晚有沒有弄痛你……”

靈犀慌的手中的調羹“哐當”落入了碗裏,她羞澀難當的睨着旁邊的人,“陛下……不要問了……”

祁連珏越發覺得有趣,“昨晚,難道不是你說怕痛的嗎?”

靈犀心口砰砰亂跳,明知他在戲弄自己,卻無力反駁,她扭過臉,不理他。

“告訴朕。”他捏過她的下巴,在她耳畔低低的說,語氣執着。

靈犀拿他沒辦法,這些話本就不該拿到大白天的說,何況還是在這書房裏。

“不……不痛……”她羞恥難當臉上滾燙,說完話,立即推開他的手,埋頭去吃東西,不再理他。

耳畔一陣清朗的笑聲,靈犀心中不忿,他在戲弄她。

他的确在戲弄她,看到她羞恥慌亂手足無措,他心中高興。

吃罷了飯,靈犀要回禦藥房了,而皇帝也要批閱奏折。臨走時,靈犀聽到身後那人道:“你忘了什麽?”

靈犀一怔,回頭看他,他坐在書案後面,帶着一絲戲谑看着她。

她有些蒙,她忘了什麽?她來的時候帶了藥碗藥盤過來,但趙合說已經派人送回禦藥房了。

噢,她的舊衣服!

“我的衣服?”

皇帝搖頭。

“過來。”他就知道,她是想不起的。

靈犀走了過去,他伸手将她撈到了懷中,“你忘了親朕,按照規矩,你要親了再走。”

靈犀:……

這算哪門子的規矩?

她不想親,而且抿緊了嘴唇。

“果然是個不聽話的。”他捏着她的下巴,低頭便吻了上去。

唇齒交鋒,膠着而纏綿。

靈犀被他吻得軟了身子,這才被放開。

“記得晚上送藥膳過來。”他好心提醒。

靈犀心口驀地一跳,踏着快速的小碎步走了出去,沒有理他。

出了永和殿,紅绡便跟了上來。她昨晚在永和殿過的夜,紅绡也跟着呆在了永和殿。

到了禦藥房門口時,她停住了腳步,看了看手腕上的金藥檀,這串珠子很多人都見過,不能這麽堂而皇之的戴在自己的手腕上。

她取下珠串收進了懷中貼身藏着。

她才進禦藥房,便瞧見了桂枝。桂枝瞅了她一眼,但并沒有什麽意外的樣子,其他人也是各忙各的,似乎并未掀起什麽風波。

景姑姑看到她,立即走過來道:“靈犀,你一大早熬藥送過去,陛下可喝了?”

靈犀一愣,她沒熬藥啊。

景姑姑對她使了眼色,她明白過來,道:“喝了,藥盤擱在那邊,我待會去取。”

景姑姑點了點頭。

回到屋裏,景姑姑便進了門,關了門,她面色凝重的問靈犀:“你在永和殿過夜的事情,香藥告訴我了,我跟大夥說你一早送藥去了,因此并沒人懷疑。”

她坐下,握着她的手,低聲問:“你夙夜未歸,我已經料到應當是陛下留了你。可是你也該為自己的将來想想,一直這樣也不是法子。陛下既然寵你,便當給你一個身份。我看陛下不是小氣的人,你去求個位份,雖然說宮女升上去很難,但是有個位份總好過沒有。到底是個主子。”

靈犀抿了抿唇,低聲道:“我沒那個奢望。我身份低微,身後無家族支撐,即便得了位份,怕是也保不住什麽。”

“你有陛下啊……”景姑姑苦口婆心,“多少人求不來的。”

靈犀輕輕笑了一下,卻笑的有些涼,“可我在這深宮中已經呆夠了。”

景姑姑以為她熬到二十五還是要出宮,不由得嘆道:“你真傻啊!不過若是以後得了皇子皇女的,自然位份就上去了,那時你要是還想出宮,可真由不得你了。”

靈犀沒有說話,子女?她還真從未想過。這種事,真的會在她身上發生嗎?

傍晚臨近,她正在想要不要送藥膳給陛下,卻聽到幾個人在院裏聊天。

“你聽說沒有,今日有番邦使臣來朝,陛下宣了丹妃一同接待使臣。聽聞那齊妃打扮的華貴異常,還會說番邦的話,驚豔了所有人,番邦使臣更是當場作長詩稱頌。”

“啊喲!接待番邦使臣啊,這身份,可跟皇後一般了!”

“可不是,你說蕊妃有太後撐腰又怎麽樣?到頭來不但被貓抓的一身傷,還給丹妃撿了漏。簡直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你們說,這意思是要封丹妃為後嗎?陛下的後位可是空懸好久了!”

“我瞧着,就是這個意思。”桂枝道,她冷冷一笑,嘲諷的說,“你說前陣子鬧那麽大動靜,某人還升了官,結果呢,說有寵的,寵來寵去,還是個宮女!我還以為她多大的出息!她有什麽,有出身有位份嗎?說到底,還是個奴才命!”

其他小宮女知道她嘲諷的是誰,有笑的,有不說話的,也有為靈犀不平的。

“當宮女的要升本來就難,你說靈犀升不上去還為時尚早,要是以後生了皇子皇女,怎麽說也是個貴人!”說着話的,是平日跟靈犀關系好的小宮女。

“皇子皇女?”桂枝尖刻道,“她是祖上冒青煙了?一個奴才而已,憑她也配?”

“你說誰是奴才?”清亮的聲音傳來,唬的幾個小宮女都轉頭去看,只見一人穿着緋紅色的錦衣雙手交握緩緩走過來。

靈犀升了七品女官之後,桂枝是不敢跟她對嗆的,如今背地裏說她壞話被她逮個正着,不由得臉色鐵青。

“你說誰是奴才?”靈犀定定的望着她,目光灼灼,又問了一遍。

桂枝有些害怕,但是一個奉藥女官,她雖讓着,但并不懼怕,她氣性上來揚起脖子,尖聲道:“我就說了,怎樣!難道你不是嗎?你敢說你不是奴才嗎?!一個做奴才的,當了奴才,便是一輩子奴才!癡心妄想,想做貴妃做皇後,簡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啪!”的一個耳光,用力的打在了桂枝的臉上。

“你……”桂枝被她打的發懵,直直的瞪着她。

靈犀冷冷道:“我警告你,我即便都是奴才,也是高你一等的奴才!我配做什麽,不配做什麽,我自己說了算,用不着別人說三道四!你想做一輩子的奴才,不代表別人也想!”

說罷,她甩袖而去。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桂枝氣的又哭又叫直跺腳,卻被一旁拉住,“她說的沒錯,都是奴才,她也比你高,也打得你,你可別再說她壞話了。”

桂枝磨着牙,紅着眼道:“也就能欺負我們這些小喽啰,有本事,你打丹妃去啊!”

藥膳其實已經煮好的,她看了一回,交給景姑姑送過去了。

她回到自己房裏,心情有些低落。她知道,在這宮裏頭,吃醋這種事很是可笑,但是聽到小宮女的議論,她的心情很難不受影響。

她想起昨晚去的時候書房裏傳出皇帝和丹妃說話的聲音,他們相談甚歡,他能容忍她擦香水,還宣她去接見使臣。

難道,他真的打算讓丹妃做皇後?

她突然覺得有些可笑,誰做皇後同她有何關系?桂枝的話雖然難聽,卻也有幾分實話。她平日裏聽到別人背後說她壞話,聽聽也就罷了,但是今天真的火上心頭,伸手便打了桂枝。

說到底,她吃醋罷了,自個難受,拿人出氣。

她躺在床上兜頭睡下,不去想,也不去管。宮裏頭這麽多女人,以後還會更多。海一樣的醋她吃的過來嗎?左右她沒打算呆在這裏,管他做甚!

迷蒙間,似乎有人叫她,她醒了,卻有些頭發重。

“靈犀,靈犀……”

她聽出是香藥的聲音,努力睜開眼。

“你發燒了……”香藥摸了摸她的額頭,很是發愁,“怎麽好好的就生病了呢?”

靈犀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她頭很疼,想着大約是那時聽桂枝議論站在風口太久背心受寒了。

“熬點湯藥就好。”靈犀輕聲道。她們禦藥房的,很知道些方子。

“我這就去熬,對了,文掌司說有要事跟你說,我讓他進來看看你可好?”

靈犀腦子有些暈,反應了一會,想起文紹在幫她查的事情,忙道:“快些請他來。”

香藥出去煎藥,讓文紹進屋來。

見左右無人,文紹蹲在她床前,低聲道:“找到了。”

“啊……”靈犀一驚,又是歡喜,仿佛病一下子好了一半,“活着?”她忐忑極了。

文紹點頭。

看到他點頭,靈犀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臉上露出了歡欣的笑容,急促問:“在哪裏?”

“在京城東邊的蘇家做丫鬟。”

“在京城……真的在京城……”靈犀一顆心雀躍起來,“她真的在京城啊!”

本該很近,可是高高宮牆隔絕,又是那麽的遙遠。

“我想見她!”她急切的翻身起來。

文紹看她怕是病糊塗了,急忙按住她的手,“傻丫頭,你做什麽?”

“我要見她!”她吵鬧起來,說着,眼淚便“噗嗤噗嗤”滾落出來,大顆的淚珠落在了他的手背,滾燙滾燙的。

她哭着嚷:“我真的好想見她!上輩子我見不到,我好怕,這輩子我也見不到……”

文紹憐憫的看着她,傻丫頭,什麽上輩子下輩子,都急的說胡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V,三更掉落。V後更新會快點,應該時不時會加更。喜歡的可以支持下,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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