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觸手可及

肖媽聽到屋裏突然咚的一聲巨響,心尖兒也随之一顫，惶恐朝肖樂使了使眼色，肖樂亦是一臉不安，蹙眉垂目想了想，低聲說：“你進去送點茶水。”

這是要肖媽進去探探路,她雖說很放心把閨女交到佐伊手裏,可畢竟閨女現在神志不大清晰，萬一把人惹惱了,對方畢竟是個高級變種人，出手也沒個輕重,肖媽還是有所忌憚的。

在進屋前，肖媽還是請廳中一個身形魁梧、看似跟随佐伊手下的人,将醫生們請去別處安頓。自己女兒有多“霸氣”她還是很了解的，萬一門一開，讓人瞅見女兒正在毆打這兒的上級高官，不僅佐伊面子上過不去，自己的老臉也沒處擱，還是得留好後手。

一切安排妥當，肖媽端着茶盞，懸着一只手半天不敢落在門上，又将耳朵湊上去聽屋裏的動靜，門邊躲着的肖樂直瞪眼，小聲嘀咕道：“敲門呀！”

肖媽心裏沒底，怕驚擾了兩人。她非常器重佐伊，作為一個普通婦人，事實上原因也很簡單，因為佐伊曾跟她擔保，會找人頂替肖齊浩的職務，讓她丈夫不用這把年紀繼續在高危行業奮鬥。

另外，佐伊還故意托人透露給她說，會給予肖齊浩雙倍的退休金額，幾乎是比在崗時還要高出一截，與此之外，還會給肖樂安排一個相當安全的文職飯碗。

肖媽是個簡單傳統的中年婦女，雖說不算愛貪小便宜，但這種公家的福利她是再喜歡也沒有了，所以才變着方兒讨好佐伊，這會兒都不知閨女死活，還忍着一肚子擔憂，耐心等待動靜，想讓裏面的人自己出來。

屋裏肖奈的嗓音抑揚頓挫的，到是能聽清一些，可佐伊似乎始終沒開口，細細聽才好像聽見一些細碎的低吟，八成都是貼在肖奈耳邊的呢喃安撫，屋外是別指望聽清說了什麽的。

“我不信！我不信！”肖奈的嗓音再次拔高，帶着奮力掙脫的喘息聲，怒聲吼道：“你閉嘴！你讓秦夏來跟我說！我要跟你們倆對峙！”

緊接着是佐伊一陣難以分辨的勸慰，又被一段尖銳的“我不信！”打斷，周而複始。

肖樂覺得裏面的佐伊顯然極度需要外力援助，忙伸手拍了拍肖媽的肩膀，朝房門努了努嘴。

肖媽端茶盞的手都麻了，退到門邊，小聲朝肖樂咕哝道：“裏面在說小秦啊？”

肖樂聞言一愣，面上浮起一絲不自然的紅暈，抓耳撓腮的說：“說她幹啥？”他竭力想表現的不在意，卻掩飾不住眼中的擔憂，匆匆扭頭離開，肖媽伸手撈了個空，眼睜睜看着兒子抛下自己獨自作戰。

肖樂直直跑出客廳，深吸一口氣，點了根煙，臉上露出難得的苦澀。秦夏被丢在動亂的國內，他臨走前是想去帶她一起走的，奈何來幫忙的人，是佐伊。

肖樂一直很不待見佐伊，除了小時候搶妹妹時，被這長尾巴的小鬼打殘過，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知道秦夏對這家夥有意思，所以求誰幫忙也不能朝她開這個口。

可惜這一別半年，通訊全無，肖樂漸漸意識到，自己在災難中是多麽的渺小無力，連秦夏生死都無從打探，現在忽然在別人口中聽到這個名字，着實讓他愧疚無力。

肖媽還湊在門邊耐心聽着，就盼着有腳步聲走出門，別再關着門來折騰她。

屋內肖奈的情緒越勸越崩潰，什麽“人渣混蛋不得好死”的話全出來了，吓得肖媽端着茶盞直打顫，眼看就要耐不住性子了，屋裏突然傳來肖奈一嗓子尖叫。

“啊！”肖媽在門外母女連心的跟着一聲吼，哐啷一聲打翻了茶盞，顧不上敲門就轉開房門沖了進去——

一進門，肖媽就見到肖奈癱倒在床頭櫃與床沿搭成的那個小旮旯角落，一臉驚恐，面上全無血色，手中還拿着床頭櫃上削蘋果的水果刀，銀色的刀刃上參雜着一縷腥紅，刀尖還在滴血。

“奈奈啊！”肖媽幾乎腿軟，哭天喊地的撲了過去，顫悠這雙手檢查女兒哪兒受了傷。

幾步外的佐伊也是一臉驚異，在肖媽的哭嚎中回過神，低頭輕輕撩開自己深咖色外套，就見左側腹部的淺色開衫處，已被血色侵染，深紅凹陷處還在往外汩汩冒血。

肖奈手中的水果刀已經被肖媽奪開，除了淺綠格紋的睡裙上，有些許刀劍滴染的血跡，再也沒找到其他損傷處。肖媽松了口氣，一把抱住肖奈哭得直抽。

好容易回過神，想到刀上既然有血，自己閨女沒受傷，那肯定……肖媽定定回過神，終于回憶起在旁邊晾了半晌的佐伊。

這一眼真是看的肖媽一個激靈，背脊發涼——佐伊狹長的淺瞳死死盯着肖奈，眼中滿是戾氣，仿佛要将她生吞了似得。

肖媽急忙爬起身，看着佐伊左腳背已經被血滴染紅，又是一陣眼暈，踉踉跄跄的撲去抱住佐伊，仰着脖子直拍佐伊氣得煞白的小臉蛋，哭喊道：“诶喲我的小乖乖！快跟媽媽去看醫生！哪兒傷着了？讓……”肖媽這一時語無倫次，想到自己閨女傷了人，直接老臉不要了，自稱就是媽媽。

就算是肖奈真跟了佐伊，那多數也是喊她阿姨的，她這主動讨好的殷情，要是放在其他時候，佐伊肯定歡歡喜喜的受了，但此時卻怒在心頭，站的筆直，背脊如槍，直別臉，不讓肖媽摸，恨恨的冷聲道：“我有媽媽。”

肖媽一聽，心裏更是一顫，萬一人家親媽來了，那還不鬧翻天，趕忙一把摟住佐伊不讓她“回去告狀”，口中含糊不清的替肖奈求情，說她最近精神出了問題。

等了許久，還是不見肖奈撲過來心疼自己，佐伊非常憤怒，想上前質問，一時又推不開牛皮糖一樣粘着自己的肖媽，只能氣急敗壞的遠遠指着肖奈吼道：“你就這樣對我？！你媽媽和哥哥都是我救出來的！”

肖媽感覺佐伊想要掙脫，深怕她是要上前毆打肖奈，更是拼了老命擋住佐伊的去路。

“你爸爸就在國內，你朋友是被隔離在安全區！随便個人跟你說我囚了他們你就信！”佐伊挑起唇角，伸手指着肖奈放狠話：“我今天就送你們回國！”

“好，你說到做到？”肖奈捏緊拳頭，使勁兒擦掉眼淚，擡眼看着這個死不認賬的騙子。

想通秦夏不可能背叛自己後，佐伊一口咬定自己是被誣陷，如果不是葉莉将事實讓肖奈看見，也許此時她已經再次被佐伊楚楚可憐的辯解哄騙過去。

然而，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肖奈越發覺得自己愛到無法自拔的這個人，讓自己的人生像是一場笑話。

見肖奈如此決絕，居然還要求“說到做到”，佐伊氣得臉色發青，一時又不想說到做到了，頓了數秒，突然捂住傷口跪了下去，神色痛楚的低聲哼哼起來。

肖媽驚呼一聲，使勁全力也沒扶住佐伊，趕緊超客廳外大吼：“她哥！快把醫生喊回來啊！出人命啦！”

肖奈別開臉，雙手死死抱住手臂，硬是讓自己不去在意，她剛才只是拿刀威逼佐伊不準碰觸自己，是佐伊自己自信她不舍得動手硬往前湊，就算是誤傷，也能顯現出她的決心，絕不退讓！

醫生許久才趕過來，等得肖奈将自己的手臂勒得烏紫，但她始終沒上前照顧過佐伊，她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心軟與縱容，才讓這個騙子愈發為所欲為。

傷勢處理完後，佐伊就躺在肖奈的床上，無力的揮了揮手，示意衆人離開，讓肖奈照看自己，但是肖奈十分不知趣的擡腿就跟大家一起離開了。

眼見肖奈後腿也要踏出房門，佐伊急忙“在夢中”喊了一聲“阿奈”，深情款款，如泣如訴。

肖媽趕緊擋下女兒，讓她回去照看，肖奈皺着眉頭搖搖頭，肖媽以眼神狠狠瞪了她一眼，強行将她推入屋中關上門。

肖奈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緩緩轉過身，見佐伊右手背橫擋在額頭上，半遮着眼睛，只露出長長的睫毛投下的陰影。

心中的憐憫幾乎抑制不住，肖奈狠狠掐着自己的手，不與許自己透露出一絲動容。

房間內異常安靜，窗外有霧笛在海灣上不停嗚嗚響，那聲音讓肖奈陣陣耳鳴，眼前孑然無助的佐伊仿佛在撕扯她的心肺。

“阿奈。”佐伊保持蓋着眼睛的姿态，讓肖奈不辨神态。

肖奈徑直走到床邊，打開窗戶，讓夜晚的涼風吹醒自己的思緒，提醒自己不要在被蒙騙。

“你看……”佐伊的嗓音幾乎哽咽，“你看窗子邊，有養植物的臺子。”

肖奈垂眸看過去，就發現窗子外延是有個鐵質的小平臺，可上面并沒有盆栽，耳邊又聽佐伊呢喃道：“你小的時候，房間外面也有這樣的小平臺。”

“那上面很好坐人的，我經常在那裏坐着，那時後覺得月亮很大，離我很近，就像你一樣，看上去觸手可及。”

肖奈眼眶一熱，扭頭吼道：“閉嘴！”

佐伊卻仿若未聞，繼續淡淡回憶道：“後來你爸換了種防盜窗，我不喜歡那種，不喜歡隔着欄杆，不喜歡隔着牆壁守着你，我總想……”

“閉嘴！”肖奈幾近崩潰，鼻子酸得不行，淚水不争氣的流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