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懲罰（修）

同一時間，所有玩家都猛然驚覺自己的身體竟然被牢牢釘固在了原地，無法動彈，甚至連說話都無法做到，就像是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但很快，他們就明白了過來。

“哦哦哦哦，這是進入過場cg了啊！”

“險些忘了是在打游戲，滑稽.jpg。”

修特一瞬間察覺到了危險，來人的實力或許并不強大，但那夾雜着的神明氣息，卻讓他不得不警醒。

雪不知何時落了下來，尼薩大陸的寒冬終于悄無聲息地來臨了。

“捕獵者，你越界了。”

伴着空靈平和的女聲，不知何時，所有人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道身影。

少女緩緩摘下兜帽，飛雪漫天，卻不曾落到她身上。她身披藏藍色的毛絨鬥篷，姿态端莊，舉手投足仿佛經過丈量似的，完美到了極致。當她緩步走來時，就像是在庭院中漫步般輕松自如。

然而，周圍的樹葉在她走過時卻是輕微地顫抖起來，并自覺的收緊葉片，仿佛是在無形間匍匐于她的腳下，修特轉瞬間就繃緊了神經，後退半步，“你是什麽人？”

“神使蕾蒂。”少女在胸前畫了一道符號，緩緩說道，她氣質高雅，讓修特想起了王都中的貴族少女。但，那雙湖藍色的眼眸裏卻沒有傲慢，反而溫和親切，讓人如沐春風。

修特的眼裏卻更是警惕。

“神使？你是誰的信徒？”他問道。

突然出現的少女畫出了他從未見過的神明圖騰，難道說，在這段時間內，又有新的神明誕生了？

“吾神乃掌管希望與秩序的女神，亦是混種的庇護者。而你，卻抓了吾神的信徒。”

“捕獵者，被捕獲的混種之後會有什麽下場，想必你再清楚不過。”希萊雅頓了頓，狀似無意開口道：“你當真要踏上那樣一條道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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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方落，修特就像是被點破了什麽，難堪到他想歇斯底裏地發狂發怒，可眼前的局勢卻不允許他這樣做。

因而，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所有的情緒，單膝跪在地上，慢慢道：“蕾蒂冕下，我無意冒犯您侍奉的神明。”

“既然先前那幾名混種受到了神明的庇護，那麽，我也會将其釋放。”

“請您寬恕我先前的無禮行徑。”他叩下頭顱，姿态虔誠，同時在胸前畫出了稻穗的符號，那是屬于豐收女神的圖騰。

他的行為無疑是一種無聲的警告。

然而這樣的行徑落入希萊雅眼中，卻如同玩笑，她緩緩搖了搖頭。

“你手中握的是騎士之劍。”

“一位騎士，他的劍應當慈悲英勇。”

希萊雅點到為止，然而這溫和的嗓音不啻于晴天霹靂，敲得修特渾身一震。

他何嘗不知道少女所說的都是事實，他何嘗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早已背棄了曾經的誓言！堕落成捕獵者，正是對他手中劍的侮辱！

可他有什麽辦法？！

是那些傲慢的貴族，他們奪取了他的一切！

修特捏緊了拳頭，隐在鬥篷下的眼眸赤紅一片，但曾經的傲骨早就被一截一截敲斷了，他深深呼出一口氣，放下手中的劍，将頭顱低得更下。

寂靜之下，從喉間吐出的，宛如困獸似的喘息聲卻清晰地落入了玩家的耳朵裏。

“冕下，我無意冒犯。”他幾乎是從牙縫間擠出了這句話。

一時之間，公屏上不間斷地閃爍着各種消息。

“這boss看上去有故事啊！”

“有故事怎麽了？你沒聽見神使剛才說他是個人販子嗎？人販子就該被釘死在恥辱柱上。”

修特趴伏在地上，雙手緊握成拳，只覺得從那件事之後，自己就成了一具腐屍，人人都可以肆意輕賤謾罵。

突然，手背一涼。他這才發現，在跪地的時候，他的雙手裸露在了外面，冰涼的雪花覆蓋上那猙獰醜陋的傷疤，他瑟縮似的将手猛然縮了回去。

他突然覺得荒唐極了。

眼前這個神使又知道什麽呢？她生來就高高在上，怎麽會知曉這世上大部分生靈，為了茍延殘喘，得不擇手段到什麽地步。

惡意在他胸腔間激蕩翻滾，片刻之後他才察覺到那位神使冕下已經沉默了許久，他頗為嘲諷地在心底冷笑了起來。

看吧，這群高高在上的大人，當他拒絕那可憐的僞善後，對方一定會惱羞成怒吧？

正在他這樣想着時，一陣清香忽然鑽入他的鼻腔，奇異的，心底那份躁動的惡意竟然平息了下來。

他聽見對方靠近了自己，接着伴随一陣輕響，地上的長劍被托舉了起來。

緊接着，修特便感覺到一股不容他抗拒的力量迫使他站直了身子。一瞬間，他和少女四目相對，對方眼底依舊是沉靜與平和。

……

修特眼底一陣恍惚，有多久了，他的背脊不曾這樣挺直，有多久了，他能夠堂堂正正與人對視。

有多久了，他能感覺到自己還活着。

恍惚間，他聽見神使溫和的嗓音在耳畔回響：“我能看到，你的心底仍忠于最初的信仰，是否想再握起它，取決于你自己的心。”

說着，長劍往前一送，修特下意識接住了那柄劍，他有些複雜地看着希萊雅。

希萊雅平靜地望着他，“但是否要寬恕你的罪責，并非由我決定。”

她微微側過身子，由師姐帶來的兩個半精靈少女看上去有些不安，希萊雅柔和下眉眼，露出溫和的笑容，不需動作，不需言語，半精靈少女不安的心已經平複了下來，她們緩緩走到對方面前。

希萊雅開門見山問道：“你們想要寬恕他嗎？”

不僅是麗莎姐妹，就連修特也愕然地瞪大了雙眼。一個高貴的神使，竟然願意将裁斷的權利交給卑賤的混種？

麗莎姐妹也被吓了一跳，緊張地捏着衣角，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開口。

希萊雅并不生氣，也不催促，只是溫和地給出了一個建議。

“或許，你們可以商量一下，再給我答複。”

聞言，麗莎姐妹都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她們低聲交換着自己的想法，似乎并沒有産生什麽争執，很快便得出了結論。

“神使冕下，我們想寬恕他的罪行。”

希萊雅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玩家的公屏卻已經炸了。

“什麽鬼？別人殺你爹媽你還原諒？活體聖母轉世罷了。”

“狗官方做什麽垃圾劇情，讓人看得窩火！退錢退錢退錢！”

“聖母離開我的世界！快意恩仇它不香嗎！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啊！”

如果不是被強行束縛住了行動，只怕他們已經想沖上去搖着麗莎她們大聲吶喊：你給我清醒一點啊！

麗莎咬了咬牙，繼續說道：“他或許已經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但是在這一路上，他也曾暗中給予我們許多庇護。”

似乎是怕自己的話語沒有說服力，她有些急切地表達着自己的看法，“我相信，他一定有什麽苦衷。或許，您會覺得我今天做的這個決定太過草率，但我不後悔。”

人群中，修特捏緊了自己的劍柄，望着出聲的半精靈少女，他的胸口像被巨石堵住，壓得他喘不過氣。

這樣的感覺，比殺了他還難受。

希萊雅并不意外眼前的半精靈少女會做出這樣的抉擇，畢竟她們有着一半精靈的血統。尼薩大陸上，精靈是最為善良與熱愛和平的存在，若不是精靈主神足夠強大，精靈們也有自保的實力，這份過度的善良早就為他們招惹來了滅頂之災。

她并不讨厭善良的信徒，只是需要讓這份善良變得更加有原則一些。

不過，這事暫且不急。她點了點頭，聲音依舊溫和，“既然一開始就将決定的權力交給了你們，我自然不會反對。”

麗莎姐妹不約而同松了口氣，而希萊雅将目光望向哥布林們。

除卻那只被氣暈的哥布林，另外兩只哥布林在希萊雅的注視下，都癱軟了身子，哭嚎不已。

“蕾蒂大人！請饒恕我們！我們也是逼不得已才會犯下錯事！請再給我們一次改過的機會！”

他們看見修特的下場時，心底還暗暗存在着一絲僥幸心理。也許，眼前這個神使剛剛誕生不久，他們賣個慘，說不定能糊弄過去？

這樣一想，他們頓時哭得更加賣力了。

然而，在神明之眼的注視下，生靈的罪業都一清二楚地刻印在他們的靈魂裏。

普通生靈的靈魂顏色都很淺，即便是修特，他的靈魂也只是染上了一層淺灰，說明他并不曾犯下累累罪行，然而眼前這三只哥布林的靈魂已經成了近乎混沌的深黑，這樣的存在，即便他們死去千百遍，也不足以償還。

但，有時候，也有比死亡更可怕的懲罰方式。

希萊雅勾唇一笑，“吾神仁慈，所以你們不會死。”

哥布林們的哭聲一頓，莫大的欣喜沖昏了他們的頭腦，心裏甚至惡意地腹诽：果然是新生的神使，什麽都不懂。

希萊雅頓了頓，似乎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只是，要接受些許懲罰，你們願意嗎？”

和死比起來，懲罰又算得了什麽？

哥布林們忙不疊點頭，迅速說道：“是是是！我們願意接受懲罰！”

聞言，希萊雅露出微笑，掌心間凝出力量。

下一瞬，契約成立，神力凝成的法則刻印進他們的靈魂，哥布林們瞬間知曉了自己即将迎來怎樣的命運，他們驚恐萬分地瞪大眼，想要開口求饒，希萊雅卻已經飛快地堵住他們的嘴，單手一抓，就将他們扔進了神國。

她的臉上仍然挂着無懈可擊的完美笑容，然而手下的動作卻是又快又狠。

玩家們被這一系列行雲流水的舉動震得啞口無言，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在公屏打字道：“雖然蕾蒂小姐姐沒有宰人，但剛剛那個笑容看得我後背發涼。”

“本來以為是溫柔大姐姐，結果竟然是腹黑大魔王嗎？嗚嗚嗚單純如我，當然是選擇知難而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