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塞缪爾老師

希萊雅從未想過有朝一日, 還會再見到她人類時期的家庭教師。

甚至于，對方還是死神。

塞缪爾這個名字，幾乎和她的少女時期密不可分。

人人都說, 希萊雅王女能如此出衆，都離不開塞缪爾閣下的教導。

于臣民們而言，他是無所不能, 友善寬容的先知。于朝臣們而言, 他是手段高明、運籌帷幄的首相。但是，希萊雅并不喜歡這個傲慢的家夥，對方的每一條理念，都與她相悖。

或許，在最初作為學生時，她是真心敬佩着對方的才學。然而，兩人最終的結局卻是分道揚镳, 她登上王位沒幾年，塞缪爾便主動請辭, 離開了帝國。

她最後一次見到塞缪爾是在硝煙彌漫的戰場, 她的家庭教師踏在屍山血海裏, 飛揚的塵沙與斑駁的血跡無法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他宛如一個不合時宜出現的人, 除了希萊雅以外，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靜靜地看着她逐漸死去，眼神裏滿是可悲與惋惜。

希萊雅呼出一口氣, 安撫地拍了拍狄爾尼亞，接着道：“塞缪爾，我們之間的關系恐怕早已沒有那麽親密。”頓了頓，她繼續說道：“而我此時此刻也更想知道, 站在我面前的究竟是我曾經的老師，還是死神。”

這些對話的信息量顯然大到震驚了在場的玩家。

“卧槽？！什麽情況？”

“雖然但是，你們有沒有覺得眼前的這個惡魔小姐姐，有點像蕾蒂老婆。”

“不不不，比起蕾蒂老婆，我覺得她更像女神，就非常的高高在上，看一眼就想讓人做她的狗。”

“艹，穿條褲子吧你。”

對于希萊雅的問題，塞缪爾渾不在意地聳了聳肩，“這取決于你怎麽想。不過在此之前，我想，我們需要有個安靜的場所來敘敘舊。”

說着，他的右手一揮，濃厚的黑氣瞬間侵蝕了整片山洞。霎時，所有玩家都只察覺到眼前一黑，緊接着，游戲界面便出現了碩大的紅色字體。

【您已死亡。】

亡靈們的身軀在頃刻間灰飛煙滅，連同那些被困住的靈魂。

塞缪爾收回手，輕描淡寫地露出微笑。

“這樣就可以了。”

希萊雅有些憤怒，她深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塞缪爾瞥了一眼她的神情，頗有些不贊同地搖了搖頭道：“你還是和從前一樣，總是為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人動怒，所以你的臣民才會稱呼你為暴君，最後還落得那樣的下場。”

“希萊雅，你該聽我的。”他放緩了語氣，溫和的語調仿佛情人間的寵溺低喃。

這樣的神情，一瞬間又讓希萊雅想起了從前，每當她說出自己的想法時，對方也是挂着溫和的笑意，語調溫柔，接着一字一句将她所有的想法都一一否決。

曾經，她總是會為這些言論而悲傷憤怒，甚至質疑自己。而如今再看，那些事情早就不值一提。

她突然就冷靜了下來，說道：“我以為你早就該明白，我和你選擇的是不一樣的道路。”

塞缪爾一愣，接着渾不在意似的說道：“好吧，那我們來談談另一件事。”

說着，他晃了晃手裏的那個瓶子，金色的神血随着他的舉動而晃動着，瀉出細碎的光芒，塞缪爾看向希萊雅，聲音蠱惑，“想要嗎？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希萊雅當然想要對方手裏的神血，她之所以會再次來到這裏，也是因為莫名的吸引。如今，神血就放在她面前，那股吸引力險些讓她失去理智。

塞缪爾笑意漸濃，“我很好奇，那群混種究竟是怎麽做到死而複生的，只要你告訴我這點，我就把它給你。”

塞缪爾的目光停留在希萊雅身上，對方垂着眉眼，長長的睫毛扇下一層陰影，似乎正在思考着，這不由讓他想起最初見到對方時的模樣。

年幼的小姑娘拒絕了他伸出的手，徑自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她穿着淑女們絕不會碰的騎裝，簡單地梳着馬尾，随着她的舉動，發絲晃動，如灑落的金芒。

她的臉上還帶着薄汗，被侍女提醒了下，才對他行了個禮。

“塞缪爾老師。”

那時，她望過來的目光裏，仍有不易察覺的親近。

塞缪爾忽然有些懷念起往昔的時光，接着他就看見眼前的少女擡起了頭，盡管此時對方的容貌完去變了樣，但塞缪爾還是能辨出一兩分過往的影子。

只是，當他看到對方眼裏的冷漠時，終于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希萊雅擡起眼，不躲不閃地迎上他的目光。

“不如換一個方法。”

她拍了拍狄爾尼亞，後者心領神會，轉瞬間化成精靈的模樣，接着一道屏障打在了山洞內。

這是獨屬于黑暗神格的隐蔽力量，然而塞缪爾對此卻是毫不意外，希萊雅微微眯了眯眼，接着飛快斂下多餘的念頭。

她解下身上的長袍，随手丢進狄爾尼亞的懷裏，接着打了個響指，霎時，一柄長劍緩緩凝在她的掌心中。

塞缪爾一愣，接着有些微愕地笑道：“你要和我比劍？”說着，他搖了搖頭，眼底卻是燃起了戰意，“希萊雅，這可不是個明智的選擇，要知道，從前的你，可從來沒有贏過我。”

希萊雅道：“你也說了，那是從前。”

“确實……現在的你，也是一位小小的神明了。”塞缪爾掌中黑霧翻湧，很快也凝出了一柄長劍。

“這樣的方式我很喜歡，只是希望，你別後悔。”

兩人簡單地對視一眼，接着手中的長劍已經碰撞到了一起，發出嗡鳴之聲。

塞缪爾的動作又快又狠，半點情面也不留，而希萊雅也确實如她剛才所言，她和從前不一樣了，她游刃有餘地接下每一招，甚至還能在巧妙的地方，刁難一下塞缪爾。

塞缪爾眯起眼，無端有些愠怒。

為什麽不能永遠做一個乖孩子呢？

他的劍裹挾着怒火，動作越來越狠辣，對此，希萊雅仍是不慌不忙。塞缪爾了解她，而她也了解對方，她清楚地知道，在對方心裏，或許自己只是個需要聽話的小姑娘，他從不肯承認，也從不允許她擁有自己的想法。

就如同此刻，明明是在與她比劍，對方眼裏總帶着幾分漫不經心，仿佛她是不需要仔細應付的對手。

塞缪爾有多傲慢，她想她再清楚不過，不過也正是這份傲慢，這一場比試，對方注定會輸在她手裏。

她眸光一厲，眼眸裏有金芒劃過。

“叮——”的一聲，她挑飛了塞缪爾手裏的長劍，接着劍身一旋，輕輕巧巧将地上的那瓶神血挑起，瓶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度，最後穩穩當當落在了希萊雅的手裏。

希萊雅收起劍，臉上沒有驚喜，也沒有得意，仿佛這一切再正常不過。

她看向塞缪爾，道：“你輸了。”

塞缪爾看向自己的掌心，那裏有一道劃破的細痕，他愣證片刻，接着緩緩握緊，傷口在轉瞬間被愈合。

接着，他聳了聳肩，擡起雙手。

“好吧，你贏了。”

希萊雅蹙起眉峰，“從前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如果他是死神，為何又會出現在千年以後？

對此，塞缪爾只是笑笑，“你遲早會想起來的。”

他的身形逐漸虛化，塞缪爾靜靜地看着希萊雅一眼，接着移向一旁的狄爾尼亞，察覺到他的視線，狄爾尼亞幾乎是散發出了強烈的抗拒。

“作為曾經的家庭教師，我給你最後一個忠告。”

“不要太相信你身邊的這個——”

話未說完，狄爾尼亞手中湧動的黑霧就襲向了塞缪爾。

翠綠的眼眸中暗流湧動，他出手時沒有留半分力，若不是先前早就設下了屏障，恐怕這個山洞也會坍塌。

塞缪爾硬生生吃了這一擊，嘴角卻是微微上揚，露出滿是惡意的笑容，他看向希萊雅，仿佛在無聲地說：你看吧。

塞缪爾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了，山洞裏只剩下了希萊雅和狄爾尼亞兩個人。

直到對方消失，狄爾尼亞似乎才回過神來，他驚慌失措地收回手，種種情緒交織在他眼裏，周身的氣息變得愈發混亂，隐隐有惡意爬上他的眉眼。

希萊雅似乎想說些什麽，但詛咒的代價使她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她下意識叫出了對方的名字，随後身形往後墜去，昏睡前最後一秒，她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冰冷的懷抱。

玩家們被屏障隔絕在外面，什麽也看不到，可急壞了他們，一個個紛紛辱罵着狗官方不做人。

正在這時，那道透明的屏障突然撤去了，緊接着，一道熟悉的人影映入他們的眼簾，玩家們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銀發精靈一步步踏出山洞，他的手裏還抱着一位少女，只不過對方的面龐被他輕輕壓在懷裏，讓玩家們無法窺得真容，唯一能看見的便是少女火紅色的長發。

滞影一拍大腿，“完了，我蕾蒂老婆被綠了啊！”

他的聲音并不大，但在周圍都非常安靜的情況下，卻是清晰無比地落入了狄爾尼亞耳裏，他望向滞影，翠綠的眼眸裏沒有一絲光亮，看上去有些瘆人。

“什麽……意思。”

一瞬間，滞影回想起那天夜裏，被對方恐吓的場景。

然而，看見對方竟然綠了他心愛的蕾蒂老婆後，滞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指着狄爾尼亞罵了一通。

“你這個家夥，長得人模狗樣的，怎麽還腳踏兩條船啊！你都有蕾蒂老婆了還不滿足嗎！？你到底喜歡誰啊？”

狄爾尼亞起先被罵得愣在了原地，聽到最後，他的眼裏終于有了一些光亮，片刻後，他小聲又篤定地說出了一個名字。

“希萊雅。”

這下，不只是滞影，就連其他玩家也難以置信地掏了掏耳朵。

“我沒聽錯吧？他說喜歡誰？”

“喜歡女神！？這小子開什麽玩笑呢，你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喜歡女神嗎？手拉手排起來可以繞藍星一圈，輪到你，下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