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這種生意
浴室裏殘留了太多柏瀚明的味道,被氤氲的水汽一烘,簡直無孔不入。
秦餘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只能把沐浴的流程壓縮到極限。
他的背上有很多細小的傷口,手臂和大腿上還有很多刮痕,被運河裏的冷水泡過,血跡已經沖開,只剩下發白的皮膚組織。他來不及細看,用溫涼的水沖過身體,匆匆把頭發清洗幹淨。
穿睡衣時他産生過短暫的猶豫。他讓柏瀚明別穿上衣,自己卻穿了長袖長褲,還是立領。這讓他有些不安,還有些唾棄自己。
他很想向柏瀚明解釋,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太尴尬了。
直到離開衛生間,他還在猶豫出去的第一句話應該怎麽說。
但很遺憾,柏瀚明沒有給他機會,因為秦餘推開門時意識到自己被騙了,柏瀚明沒有等着他“一起上藥”,他已經給自己穿戴整齊,曲起一條長腿,靠在沙發上等他。
“我有一點冷,正好傷口也淺,就自己處理了。”大概是秦餘臉上的表情太明顯,柏瀚明解釋了一句,又說:“秦餘,過來。”
狹窄的沙發上,柏瀚明留出了一個空位。秦餘走過去的時候差點順拐,他腦子裏很亂,一些不太好的想法正在擴散,就像剛才浴室裏的水蒸氣一樣,又熱,又潮,黏黏糊糊,令人窒息。
他在柏瀚明身邊坐下了,柏瀚明說:“身上怎麽樣?剛才我看到你流血了。”
秦餘覺得自己那些糟糕的念頭很可能已經在眼神和舉止中暴露,只是柏瀚明出于風度,所以什麽也沒有講。他搖了搖頭,說:“還好……”
柏瀚明卻忽然伸手,撥了一下他沒有捋平的領口,然後用一雙淺綠色的眼睛注視着秦餘,溫和地說:“介意脫掉嗎?我幫你看一看。”
“……”好。秦餘嘴唇動了動,不确定自己是否到底發出了聲音。他開始解紐扣,在柏瀚明的視線裏,露出了脖頸以下的皮膚。
他很白,細膩的皮膚與黑色的睡衣相得益彰。柏瀚明的視線跟随着秦餘手指的動作不動聲色地向下,秦餘有一副漂亮的鎖骨,再往下想必也很動人。但這時秦餘卻轉過身去,背對着他拉開了領口。
柏瀚明短暫停滞了一秒。
秦餘對着他露出了頸後的皮膚。那裏光滑平整,白得不像話,還隐約還散發着一股清甜的香氣,味道與柏瀚明身上的沐浴露高度相似,卻又有一些隐秘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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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角度結合這樣甜蜜的味道,對于一個Alpha來說實在非常有引|誘性。萬幸的是,秦餘只是一個Beta。
柏瀚明把茶幾上的小燈拖近了一些,借光檢視秦餘的身體。
秦餘背上确實有幾道顯著的傷口,幸而出血都算不嚴重。柏瀚明還記得從劇場二樓跳窗時秦餘手上淋淋的血跡,顯然後背這幾道傷口并不能造成那樣的出血量。他保持着合适的距離,說:“還有手臂,右手,再往下拉一點。”
他的聲音很低沉,十分悅耳,在漆黑的夜裏顯出一種不合時宜的親密。秦餘抿着嘴唇,一言不發地解開所有紐扣,把右臂後方的位置露出來,并微微側身,以便柏瀚明觀察。
這道傷口就很深了,有幾公分長,理應進行縫合,并注射破傷風針劑。但他們的條件太簡陋,沒有合适的無菌工具,只能做簡單處理。柏瀚明的指腹抵在秦餘後背上,用鑷子仔細清理幾處傷口中的彈片和玻璃殘渣,以防異物導致傷口發炎。
秦餘忍得十分辛苦,他能感覺到柏瀚明正在用棉簽擦拭傷口周圍溢出的血絲。偶爾柏瀚明的手換位置時會擦過他的脊椎,令他産生難以控制的輕顫。
他側過小半張臉,悄悄窺測柏瀚明的臉,柏瀚明發現了他的身體反應,便停下手,體貼地問:“我不太有經驗,弄疼你了?”
“……”秦餘本來想說沒有,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有、有一點,還可以忍。”
他想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很不克制,眼底一定洩露了很多糟糕的東西。和柏瀚明的紳士完全不同,秦餘認為自己應當被概括為“恬不知恥”。他不僅在柏瀚明面前脫下了衣服,還把後頸暴露給他,這是一種赤|裸|裸的勾引,是一個正常的Omega絕不該做出的行為。
更何況,秦餘已經六個小時沒有注射抑制劑了,內心的渴望和壓抑在身體裏的某些東西幾乎要沖破那道岌岌可危的堤壩。
他的體溫漸漸超過了柏瀚明。
柏瀚明在傷口上依次貼上了防水貼,又用紗布剪出合适的形狀,配合繃帶包紮了他的手臂。
“好了。”柏瀚明說,“驚心動魄一晚上,早點休息吧。”
“……好。”秦餘穿好衣服,機械地回答,“床在那邊——”
“床有點小,”柏瀚明站起來,走到床邊看了看。秦餘正要說自己可以睡沙發,柏瀚明卻回過頭,說:“不過擠一擠應該夠了,你介意嗎?”
“……”秦餘遲疑地看着他。
但柏瀚明已經在床沿坐下了。
他自然地抖開了折好的被子,又掀開被子一角,示意秦餘過來躺下。他對呆滞的秦餘笑了一下,說:“你睡裏面,好嗎?”
夜晚11點08分,茶幾上的小燈被熄滅,秦餘與柏瀚明并肩躺在了一張一米二的小床上。與此同時,北聯盟首都燈火通明。
劇院燃起了大火,直升機被撤走進行全城搜捕,消防車堵住了周圍的所有通路。巨大的水槍正在澆熄榴彈造成的殘火。
“一百四十五個人組成的包圍圈,你們告訴我人跑了——他能跑去哪裏?啊?!”
席業暴怒的聲音通過無線電傳遍現場,執行員瑟瑟發抖,從座位底下撿起被席業摔成了幾瓣的耳麥。
現場負責搜索的小隊隊長正在親自和席業對接結果:“抱歉席副,運河連接着地下排水管道,裏面地勢太複雜,我們的人跟丢了,已經抽調搜尋犬從另一側進入地下……”
“我不需要過程。”席業冷冷打斷對面,“我只要結果。排查柏瀚明所有社會關系,明天早晨天亮前找到他,否則我有理由懷疑你的小隊和他裏應外合,協助了柏瀚明的叛逃。”
說罷他掐斷了通訊,執行員知道事情有多嚴重,也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是雪上加霜。他頂着席業冰刀一樣的目光,顫抖着說:“剛才總統來電了,要求您親自過去彙報。另外,信息部也發了通訊來……”
“總統那邊我現在過去。”席業說,“信息部說什麽?”
“說撤銷《高丘進行曲》的決定不能通過。”執行員豁出去了,“《高丘進行曲》是一級曲目,在全國有很高的演奏頻率,您沒有權限關閉。他們要求您給出影響更小的處理方案……”
席業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更差了。執行員牙關打架,恨不得能鑽到桌子底下去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他也聽到了柏瀚明在耳麥裏說的話,但他不敢提,這不是他這個職級能提的話,甚至席業也不能——誰來提都是一種質疑,只有柏瀚明不怕死。
果然席業沒有再說話。他疲憊地閉了閉眼,在執行員真的找到桌子鑽下去之前,他下達了今晚最後的指示:
“——更改我的訴求,關停全國所有圖書館,回收所有森納爾地區相關的資料。”席業沉靜的目光落在房間內唯一一臺投影儀上,仿佛正對着那裏說話,“根據當地氣候,補充一種能夠量産的主食作物。”
執行員高高提起的心沒能放下。但他沒得選,他知道席業已經做出了最好的決定,并且最大程度地表現了自己的忠誠。
執行員重新将命令發送給信息部,這一次果然沒有收到拒絕。對方給出了迅速的反饋,承諾會在兩天內完成全國所有紙質資料的回收。此外,報社的文章已經根據信息部給出的證據修改完畢,進入工廠印刷,初步計劃是六十萬份,在首都範圍內優先傳播。
這個夜晚,有很多人将無法入眠,執行員是,席業是,秦餘和柏瀚明也是。淩晨時分下了雨,模糊的聲音夾在雨聲中傳來,柏瀚明終于明白了“這種生意”是什麽意思。
那是一道尖細的聲音,分不太出男女,呻|吟裏夾雜着一些聽不清楚的話。
“秦餘。”柏瀚明在那時高時低的人聲中問,“那罐藥膏到底是做什麽用的?”
秦餘渾身都繃了起來,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應該繼續裝睡,只能維持着背對柏瀚明的姿勢,一動不動。
柏瀚明也有一段時間沒有說話。那聲音和雨聲一樣纏綿,明明離得很遠,卻又好像就在隔壁。
“每天都這樣嗎?”柏瀚明側過神來,秦餘感到他應該是撐起了身體,正停在距離自己很近的地方。
“……嗯。”秦餘低低應道,“對不起,影響你休息了嗎?”
“你對不起什麽?”柏瀚明好像笑了一聲,“是你叫的嗎?”
“……”秦餘瞪大了眼睛。
“你的東西是在那裏買的嗎?”柏瀚明還在問,“聽起來确實是會賣這些東西的地方。”
“嗯……”秦餘不敢回頭看他,只想把臉埋進枕頭裏,“就在樓上,藥膏能消炎,可以給外傷用的。衣服也是新的,他平時都會準備這些,賣給客人……”
“這樣——”柏瀚明略略拖長了聲音,“你和他很熟悉?”
秦餘說:“沒、沒有……偶爾在樓梯上會遇到……”
“哦。”柏瀚明說,“你好像在發抖,是冷嗎?”
秦餘立刻想要搖頭,但在他真的做出動作前,柏瀚明伸手替他拉了拉被子。秦餘頓在原地不敢動了,柏瀚明的動作倒是很自然,沒有過分親近,只是替秦餘蓋好了肩膀。
樓上的聲音沒有持續太久,漸漸停了,只剩雨還在下。柏瀚明說:“睡吧,明天出門的話,替我買份報紙。”
“好。”
不知為何,秦餘反而感覺安心了一些。他重新閉上眼,柏瀚明也躺了回去。雨聲是很好的白噪音,柏瀚明替他拉高的被子讓他的身體變得溫暖了一些,秦餘漸漸有了困意,在天亮之前模模糊糊睡了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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